斌离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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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走了,随着轰隆的铁轮声去了深圳,这是山里走出的第五个孩子。  她阿爸的左腿早年在山上砍柴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条银环蛇,命保住了,一条腿没了。送阿离上车的是她姨,她阿妈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陪她出山。

  答应带阿离去深圳的是隔壁寨子里的表叔,其实阿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表叔,因为阿离的记忆里没有过这个人。为了答谢表叔带阿离去深圳打工,她妈妈把家里那头养了两年的大猪卖掉了。
阿离长到十五岁都没离开过这座大山,车子开动时的那种恐惧,让她的眼睛忍不住泪水。口袋里仅有三百元钱,这是给表叔送完礼剩下来的。
阿离不想出山,她喜欢那个不大的家;喜欢寨子后面的那棵老柿子树;喜欢卖掉的那头猪;喜欢背着竹筐去松林里捡蘑菇;喜欢和寨子里的阿紫她们去河边洗衣服。可是为了弟弟能够上学,为了不让阿妈那么辛苦,她只能把这些喜欢留给记忆。
54个小时的车程,阿离昏天黑地的熬着。胸口的背包里,一阵阵传来阿妈和外婆准备的炒腊肠和米饼的味道,让她感觉仿佛还是在家里。手里拿的那部手机是姨给的,几次拿出来想给阿妈打个电话,却实在不知道该打给谁。天太晚了!怕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表叔。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阿离也下了火车。眼前的事物让她不知所措,几层的楼房她见过,也爬过,可眼前这数不清的高楼着实让她眼晕。满满的人群,在山里只有集市上才会有这种感觉,可现在,到处都是各种言语的喧闹。更不要说排着长龙一般的轿车。
表叔来的挺早,阿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所谓的表叔。按照的姨交代,打了对方的电话,对方当面接通了才确认下来。表叔年龄其实也不大,三十多岁,个头矮矮的,腿很粗,一看就是山里人。
表叔带着她挤上了一辆公交车,换了三辆公交车才到她要去的地方。那是一片两层楼房,墙面上隐隐约约的写个大大的“拆”字。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里住了好多人家,似乎都是外来打工的。表叔把阿离的行李放进了一间屋子,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床,地上铺满了草席。表叔说:“这里的房价太贵了,先一起挤挤吧!”,这对阿离来说不是问题,因为她最需要的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呆着。
表叔要过阿离的身份证,顿时就嚷了起来:“不是说好了你十六周岁了么?怎么才十五?这里不要十六岁以下的!唉!妞,你姨害死我了,不行!明天给你买车票回去!”阿离顿时大惊,眼泪不自觉的流着。“叔,求你帮帮我好么,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你让我做啥都行啊,哪怕工资少点也行啊!”阿离不敢想,如果回去了,阿妈的那份期盼该怎么面对。

表叔沉默了良久说:“妞,厂子里你是进不去了,这样吧,我给你找个洗碗的工作你看可好?等到明年满十六了,叔再带你到厂子里上班!”,阿离一听可以不用回去了马上破涕为笑,连连点头答应着。
晚上七点多,下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这屋子里住的基本上都是老乡。阿离把家里背来的香肠分给他们,又按照表叔的意思给做了一桌家乡饭菜。表叔把阿离的情况和大家讲了一下,大家也是七嘴八舌的想办法。
住宿成了一个麻烦的问题,屋子里住的都是男人,阿离肯定是不方便的。最后表叔和几个工友,在走廊的尽头用木板,隔了一个大小能躺下她的地方,这就是阿离的房间了。
第二天,表叔带着阿离到一个不大的饭店门口,表叔让阿离在门外等着,一会儿,摇着头的表叔就带着她又去了别的饭店。直到黄昏,总算有一个贵州老乡开的饭馆同意阿离留下来了。工作是,在厨房洗碗和洗菜,不许到前面来。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来走亲戚。
阿离有工作了,每天需要忙碌十五个小时,阿离不在乎,她很开心,因为她知道,一天下来领到的工资,比寨子里二娃扛一天石头挣的多的多。
日子在忙碌中快速流逝,转眼半年的时间就过去。阿离已经不是那么想家了,她想着明年可以给爸爸买一个城里人那样的拐杖,给妈妈买一身漂亮的衣裳,给弟弟买他做梦都想要的电动车玩具。
这天夜里,很少响的手机突然把她吵醒,阿离拿起手机像城里人一样:“喂?姨这么晚了怎么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姨丈的声音:“妞,你阿爹出事了,在医院里!”阿离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上,重新捡起急迫的问:“怎么了?怎么了?阿爹怎么?”那头的电话里焦躁的说:”你阿爹去山里收竹子,不小心滑倒,滚到山下去了,妞,你别急,人活着!你别急!”晴空霹雳,阿离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
等阿离醒来时,看到表叔满脸急躁的表情转来转去,表叔告诉阿离,她爸没生命危险了,可是右腿骨粉碎性骨折。要去省城医院才能看好,需要十二万块钱。
十二万!阿离不敢想,阿爸上次治腿,家里能值钱的都已经卖光了。十二万,她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主体。十二万,这应该是她十年能攒下的数字吧!
阿离要回去了,她要看阿爸。表叔帮她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背包里还有工友们凑的两千块钱。

阿离匆忙的坐上了火车,看着窗外渐已熟悉的都市,心里泛起了一丝留恋。十二万,她要怎样才能拥有十二万块钱才能救阿爸!阿离在火车上咆哮着,“谁给我十二万块钱!”这是阿离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承受的压力。那是一种绝望。一遍遍念叨终于有了回应,“我可以给你两万,事后再给你十万,你干不干?”一个细微的声音响彻在阿离耳边。“真的?真的会有这么多钱好拿?”阿离不敢问为什么,她虽然处世不深,但她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可现在的她有选择么?能选择么?
阿离下了车,怎么下的车她忘记了,那个瘦瘦的男人就在她身边。“你真能给我两万块钱?现在就给!?”男子点点头说:“身份证给我,现在就可以先给你一万!”阿离咬咬牙“两万!”男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阿离拿出身份证和银行卡号,男子看了又看,指指银行说:“走吧!”。
阿离告诉姨丈,她回不去了,这两万两千块钱是老板预支她两年的工资,她又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所以她可以每个月都寄三千块钱!就是没有时间给他们打电话了。因为第二份工作不允许她们在工作的时间打电话!然后男子就收走了阿离手中的电话。
阿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个男子把她带到了一个高档酒店。说实话,这里的装潢阿离不敢想,她看过的童话故事里也没有这样的金碧辉煌。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接受屈辱,这都超出了她的想象。想像中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男子只是让她安心的睡在床上,他自己在沙发上合衣而睡。
第二天,男子带着温热的早饭送给她。阿离真的饿了,两天的滴水未尽让她狼吞虎咽的吃完早饭。看着打量她的男子说:“说吧,让我怎么做?”男子躺在她睡过的床上一声不吭。沉默了良久,男子说:“怕疼么?”阿离犹豫不定说:“不怕!““怕死不?”男子又问,阿离顿时如掉冰窟!难道他是要杀我?难道电影里的变态就是他?“怕!不要杀我,我还小!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阿离求饶着有点后悔和这个男人的交易了。男子笑了笑,“谁要杀你了,我又不是杀人犯!”“和你明说吧,我要你一个肾,不要紧张。人体有两个肾,正常的人一个就够了,要不你以为凭什么我会给你十二万?你身子也不值这个钱,即使你还是个处女小萝莉!让你卖身,那要到何年何月?”
原来,正常人一个肾就够了,只要不再从事过度劳累的工作。阿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正常人。思考了三天,阿离决定陪那个男人走一趟,就如他所说,自己把卖身的打算都考虑进去了,卖肾救父也算是义举吧!
男子带着阿离去了一家很大的医院做了血检,阿离是O型血,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医院,医生也只是轻轻的抽了一点血。回到那家酒店,男子拿起了电话在说着什么,隐隐听到20万的样子。不管了,只要有能救阿爸的十二万,其他的和她无关。
在酒店里住了十多天,终于男子要带她出去了。竟然还是那家大医院,男子带她到了医院里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和一个年近半百的医生站在那里。“这是我女儿,她愿意义务捐献肾器官!”男子说。那个华丽女激动的打量着阿离,“谢谢!谢谢你了,我老公有救了!”老医生意味深长的问阿离:“小姑娘,你想好了?行为是好的,但你要知道,一但手术就会有危险!会死人的!即使不死,以后也要丧失劳动能力了!”阿离不敢犹豫,因为她知道,男子能带她来这样的大医院,就已经是慈悲心了。通过这几天的了解,她清楚的知道,很多卖器官的人都只是在一些小型医院做的。她不敢犹豫!“是的,我自愿的,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

男子拿出两个身份证,证明了自己和阿离是父女关系,医生也很快办好了手续。手术台上很是冰冷,至少现在的阿离是这样感觉的。相邻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看不清年龄的男子。阿离知道,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就要归他了。

麻药效果很奇妙,明明人是清醒的,却又感觉不到自己。白亮的手术灯刺激着眼睛,阿离感觉到了左侧的腰上有微微的刺痛,头顶两个红红的血浆在静静的向自己身体里流着,泪水不自觉的溢了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爸,女儿是为了救你。
阿离被推出了手术室,临走前努力的转着眼球,想要看清那个带走她身体一部分的男人,但什么也看不到。在医院里呆了三十天,在医生确认后,阿离可以出院了。走出病房门的那一刻,阿离除了感觉左侧有点失落感之外,道也真没有再感觉什么不适了。男子开车来接的她,还有那个华丽女子。“很是感谢你救了我先生一命!”女子说。阿离笑了笑,没说什么!男子说:“这是个苦命的孩子!”。
在一家银行里,女子给男子办完汇款手续后,男子又帮阿离办了一张卡,把剩下的十万块钱当着她的面存了进去。拿着那张薄薄的塑料卡,阿离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那上面的数字。随后男子拿过一个包交给阿离,里面是阿离的身份证和那部手机,还有厚厚的一沓现金。男子说:“我们交易结束了,你自由了!”,但阿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稀里糊涂的,阿离又和男子回到了那家酒店。男子叫来了一桌精美的菜和一瓶不知名的红酒,阿离不能喝酒是因为刚刚做过手术,男子给她叫了一瓶饮料。阿离知道男子叫阿斌了,阿离知道阿斌是个孤儿。阿斌告诉阿离,这次是他最冲动最冒险的一次交,是因为阿离那无助的眼神才让他决定冒一次险。他们聊了很多,阿离什么时候也端起酒杯的她自己也忘了。服务生又送来两次酒,直到两个人都软软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阿离没回深圳的那家饭店,她成了阿斌的女人,那是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生的关系。阿离先醒的,当她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就看到了阿斌短短的胡子。阿离觉得这个老男人还不错,挺绅士的。山里的女孩没有城里人的那份扭捏,阿离知道,她回不到山里了,从她走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开始,谎言需要时间来遮掩。
她被阿斌抱在怀里,不敢动但又不能这样一直让他抱着,煎熬了很久,直到阿斌醒来。看着怀里那张紧张又红扑扑的小脸,阿斌突然有了男人的冲动。在阿离的挣扎中吻在了一起……。
娇喘过后,阿离大脑里一片空白。她想过以后某一天有个男人会得到自己的这具身体。可能是前面寨子里的哪个男人,也可能是后面寨子里的男人,但从没想过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阿斌轻轻的抱起身下这娇小的女孩,额!还算是个孩子!可床单上的那片狼藉正讽刺的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实。其实阿斌有女人,而且还有一个女儿。但他和那个女人没结婚,为了那个女儿他不敢也不能结婚,那个女儿一直都叫他叔叔。
阿斌摇了摇痛苦的脑袋对阿离说:“你还小先跟着我混着吧!深圳还不是你这个年龄能闯的了的。明天我去给你租个房子,我养你,但你也不能闲着,给你找个培训班学学理财吧!”阿离似懂非懂,她还沉浸在疼痛和迷惑里。这就是我的男人?我的第一个男人?一个老男人?
阿离搬走了,搬到了一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房子里。这里没有草席,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那扇随手关掉的门给足了安全感。再也不用木棍顶这一个木板做的门提心吊胆的睡觉了。软软的大床,干净明亮的地板和大窗,还有整洁的厨房。
阿斌在房子里住了三天,他们也没日没夜的癫狂了三天。从最初的不适应到自然而然,直到一个电话响起才打断了他们的疯狂。阿斌接了电话,“啊,嗯!好的,马上到!”然后就消失在门外。
整整七天,阿斌没来,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阿离的号码他知道,但阿斌的号码阿离不知道。期盼和孤独伴着无聊。
第八天,阿斌回来了,一身的疲惫。他紧紧的拥抱着阿离,久久不松开。尝试着吻了一下阿斌,她想让他知道这几天的担心。后果就是自己飞到了床上。临走前阿斌给她留了两本书《社会经济学》《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
阿离只念完小学,寨子里的女孩就她一个念完了小学。这两本书她都看不懂!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她。阿离很聪明,看不懂就硬背,在没有阿斌的日子里,她硬是背完了这两本书。
一晃一年过去了,阿爸的腿早就好了,去年年底时,阿斌开车送她回的家。理由是老板来云南出差。阿离带着阿斌进了一次山,去看她捡蘑菇的松林,去喝那条山溪里的水,去捡拾他们认为有意义的石头,在寨子后面的老柿子树下,大胆的坐在他腿上给他唱情歌。阿斌第二天走的,阿离在山顶注视着车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阿离陪父母过了一个好年,因为年货是阿斌用车子拖进山的。
第二年,阿斌来接她,但没有去她家,是在火车站验票后接走的。他带着她一起在昆明玩了两天。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酒店开房了,因为过了年,阿离十六周岁了。
回到深圳,回到那个熟悉又留恋的家。阿离想要一个孩子,她觉得这样才算是一个家。她不要名分,只要是和阿斌的。阿斌不同意,阿斌说:“离,我们不能有孩子,一来,你还小,我大你太多了,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的,不想断掉你后半生的选择。二来,我的生意其实就是在作孽,怕报应给孩子和你”。“阿离不管,大山的女儿就有大山的胸襟,大不了带回山里,孩子也会活的好好的。“我不怕,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阿离真的怀孕了,阿斌很惆怅,阿离很开心。阿离怀孕的日子里,阿斌很少出去了。那个女人也不再打电话来了,阿斌说,房子和存款够她们娘俩过活一辈子了。每天的呵护让阿离沉浸在无边的幸福里。
九个月,阿斌考虑到阿离还小,不想让她经受顺产的折磨,阿斌决定让阿离剖腹产。又是那家医院,又是同样的手术台。但这次阿离没有恐惧和彷徨,反而还有不小的幸福洋溢在脸上。体内的小生命时刻在折腾着她那薄薄的肚皮。医生在做了最后的检查后,亮起了手术灯。
等待和煎熬让阿斌不停的走来走去,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也没有听到医生的叫喊声。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不祥的预感笼上了心头。他是贩卖器官的,说是半个医生也不为过。终于,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家属签字,孩子有先天危险,产妇血压也偏大,有肾衰竭危险!”这个声音如五雷轰顶落在阿斌的心头。“保大的……,先救我老婆”!医生冰冷的说:“婴儿心脏先天不全,生存几率不大,产妇就一个肾,还这么年轻就让怀孕,真是不要命了。”。

“报应啊”,阿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孩子最终也没有留住。阿离也出现严重的浮肿,这个肾衰竭的症状。医生说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做肾移植手术。“肾源,我要肾源!”阿斌低声嘶吼着,“器官库里没有,要排队,大概要半年以上才能排到,就算排到了,配型也是个大问题!”。阿斌崩溃了,那种熟悉的无助爬满了他的脸。阿离醒了,但一直在哭,怎么安慰也安慰不了,阿斌决定要不惜一切的救出阿离的命。
地下渠道早就打听清楚了,短时间没也没有合适的肾源。香港那边催货的电话也接连不断的打来,那个大佬告知他,已经到深圳了,需要他给一个解释。

一夜之间,阿斌苍老了很多,两鬓出现了几根灰白色的头发,格外显眼。阿离很难过,她们的孩子没了,看到阿斌时那种愧疚感更深了。
阿离的痛苦让阿斌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阿斌没有过长的思索,再一次走进了这家医院体检处。
血型是没问题,可是他也只有一个肾。另一个肾早年也被自己卖给了香港客商。也就是因为自己的那个肾,才结交了现在的老板,香港大佬把他带进了这个庞大的地下器官交易组织。他现在管理着香港和内陆70%的器官交易往来。在享受这这个非法商业带给他的巨额财富的同时,也因此他手上的关联命案早就不止十个了。


其实公安机关早在三年前就成立针对他们的打击专案组。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够机敏,隐藏够深,坟头的草早就半人高了。现在,他需要一个抉择,生死抉择。要救阿离,需要新鲜移植,能第一时间保证活体的只能是他自己的那个肾。
  抽了一夜的烟,抽到嗓子都哑掉了。回到病房,给了阿离一个深深的拥抱。在决定养她的那一刻,他习惯性的为她留下了一条后路。他偷偷的在阿离老家的后山埋下了够她无忧的一笔钱。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离。
嗅着略带汗臭味的发丝,看着那张苍白又带着稚气的脸。阿斌感觉到大脑在不断的充血,不断的眩晕。“宝贝,别难过了,你还年轻,我们还有机会。下次,下次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宝贝,听我说,这次我要出一趟远门,要有很长的时间不会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永远的陪在你身边。房子我用你的名字买下了,生活费还在床头的柜子里。等你身体好了,就先回老家吧。”

阿离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又和平常他外出前的嘱咐没有太大的区别。阿斌尽量理平了心绪接着说:“你家后山的那棵老柿子树结的柿子真的很好吃,今年回家,一定要多带些,我很喜欢吃。”
阿斌走了,他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医院的天台,这里的风很大,这里转身就能看到阿离的病房。三个便衣警察已经在楼顶等后多时了。“先抽根烟吧!”赵局长说,然后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根递了上去。“不用了,谢谢!时间不多了,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在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阿斌冷冷的说。
“你说吧,只要不是违反纪律和法律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赵局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这是部里督办的垮国大案,大陆和香港也只是这个庞大团伙的冰山一角。以前也抓了很多人,但都是马仔,一直在找他们核心人员,三年下来没有一点实质性线索。这次阿斌的主动暴露,让案件的侦破工作有了极大的转机,部里很是重视。
“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她什么也不知道,为了她的安全,不要暴露她和我的关系。”阿斌注视着赵局长的眼睛平静的说。“这个,我们调查清楚了,她确实没有参与到案件里。”赵局长肯定的说。阿斌定了定神又说:“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我死之后肾脏一定务必在第一时间移植给她。她还年轻,我不想她死。也不要告诉她这是我的肾。”

赵局长大惊道:“不可以,你不能……”。阿斌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自己的胸口,打断赵局长的话说:“我的事情,我清楚。没时间了,香港佬已经来大陆,现在被我关在一个房间里。这些年的业务流水和账目已经带过来了。答应我的要求,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如果不答应,那就算了!”赵局长沉默了一会,拿起了电话打了出去。
“好,我答应你尽量不影响她,也不会暴露她的存在!但相关的违法收入要上交。还有,你不能死,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其实你也未必会判死刑,毕竟你不是主谋,又有主动投案和检举的行为!”赵局长劝说道。“不用了,如果她死了,我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记住你们的承诺!”
殷红的鲜血顺着胸口的拉链流在地上。“不要!”赵局长刚要抢上前,已经迟了一步,一截金黄色的刀柄慢慢的从无力的手掌中露了出来。他努力的转过身体,眼睛死死的盯着阿离的病房方向。


阿离又一次躺上了那个手术台,渴望的眼神想穿透那扇门,想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还是那种无知的感觉,还是那片刺眼的灯光,还是那阵走动的脚步。阿离突然莫名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伤痛,这不是来自于伤口,而是来自于另一个手术台。她很希望看清那个和她一布相隔的另一张手术台,她想知道救她的人长什么样子。


手术很成功,来了不少阿斌的朋友来看望她。她很是不适应这些人打听阿斌,但还是按阿斌交代的一一如实告知。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阿斌还没回来,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恐惧和孤独折磨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两个月后,阿离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家。这里没有阿斌来过的迹象,打开床头柜子,里面有十多万块钱和一封书信:
  “宝贝,第一次这样称呼你!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们分手吧,因为你的存在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我有家庭,有老婆,有孩子。你只不过是我想圈养的一个宠物!我已经决定要回到过去了,不要找我,也不要想我!我们之间的代沟太深了,你不属于城市,还是回你的山里吧!曾经爱你的斌!”
阿离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如同炮弹一样重重的击打在她的心窝。她不相信信上所说,她想要一个解释!她要找到他当面问清楚。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从没有接触过他的朋友。
快过年了,阿离寸步不离这个房间,等了一年,对方的手机号早就停了几次机,但阿离没有放弃。停机了她就给充话费,每天最大的期盼是手机里突然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要过年了,阿离回家了,回到了那个曾经依恋的大山。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乳名,熟悉的乡音。阿爸的腿早就好了,阿离准备给阿爸买了一辆摩托车,给家里建了一个大房子。可是阿离再也不是以前的阿离了,身后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和阿爸阿妈忧郁的叹息让她如坐针毡。遇到最好的玩伴阿紫她们,也都欲言又止的离她远远的。阿离突然想回去,想回深圳的那个孤独的房子。

阿离要走了,她把能留下的钱都给了父母,阿爸和阿妈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姨来了一次,也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炮竹声和肉香味再也拦不住她要回去的心。大年初一,阿离就背起了背包出门了,包里有阿斌要吃的柿饼,满满的一包。突然,阿离想去看看那棵树,阿斌特别提到的寨子后山的那棵老柿子树。
  老柿子树还在,没见有什么变化,这棵树是村子里共有的,存在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楚。稀疏的树叶在山风里摇摆不定。阿离突然发现了树上有一个刀刻的“离”字。这是阿斌的字,不会错,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斌,你在哪里?”阿离站在树下大声的呼喊,对面的山把她的声音不断的像远方传去,却没有答复。一声声的呼喊惊的寨子里狗声不断,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
阿离喊累了,坐在阿斌坐过的那块石头上,想低头哭啼的那一瞬间,阿离发现在石头上也有一个淡淡的“离”字。她疯狂的搬开那块石头,一个黑色的皮夹印入眼里。这是斌的钱包!
打开钱包,里面有三张银行卡和一封信。阿离扔下钱包,打开信:
“离,我走了,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证明我已经死了。对不起,我是真心的不想你看到这封信,因为这意味第一封信是无效的。离,认识你太晚了,晚到我已经把自己送进了深渊。不要难过,要好好的活着。因为你身体里有我的心血。他是我能留给你的唯一的守护!不要辜负,也不要再找我了。
这三张卡里有我能转移的全部的财产,一共900万。第一张卡里的钱,给自己在你家县城重新买一套房子,多余够在昆明买两间商铺,不要试图去经营,把它用来出租。这样你一生无忧了。第二张卡,留给爱你的人,我知道,你很难再去爱上别人,那就找一个爱你的人。第三张卡,谁都不要说,如果哪一天,你不幸福了,这是给你的另一个选择。
                              爱你的斌!”
阿离这次没哭,也没有呼唤,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手术台上是那么的渴望看一眼布幔另一边的那张床了。
阿离没有回深圳,她的男人不想她回深圳。阿离听了她男人的话,在昆明买了两间商铺出租。在她家的县城里也买了一个商铺和一套房子。但其它的卡里的钱,阿离用来给寨子修了一条简易的水泥路,修建了一所小学。


阿离县城里的店铺叫“斌离茶庄”,店里只有两种产品,一种叫“思”的柿饼,标价999一个;另一种叫“守”的土茶,标价999一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第一缕阳光总能照在茶庄里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她优雅的坐在阳光里,面前总会有两杯热气缭绕的茶,和一盘发黑的柿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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