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坐车回学校,看着窗外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杈于阴暗的天空,总会想起外婆。想起外婆,就会想到那饱含温暖的冰糖。
外婆离开已有十八个年头了,她总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她的面容于我实在寡淡,我唯一能记得的是她慈眉善目的模样。
外婆离我家里,只隔了一座山。犹记得,第一次去外婆家时,我们翻山越岭。一路上,手舞足蹈,欢呼雀跃,终于在半晌的贪玩之后到达了外婆家。小时候的我羞涩内敛,不敢大声叫喊外婆。只好躲在弟弟身后,羞涩地唤了声:“外婆。”这时,外婆一下舒展开她那慈爱的笑容,用她厚实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小脸。既而,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弟弟,深一脚浅一脚,带我们走去她的房间。房间简单古朴,一张雕花木床,模糊了图案。素白蚊帐,床上平铺着薄薄被面。木头的窗棂,细碎的阳光叠成丝丝缕缕的线。古色古香的桌上,,堆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大石头”,细密的阳光照在“大石头”上,石头俨然成了一块白宝石,看上去美极了。外婆从抽屉取出一把锤子,举起锤子便朝桌上的“大石头”,重重地砸去。
“这是冰糖。”外婆卖力地砸向“大石头”。“嘭、嘭、嘭”,一声声铿锵有力。
“冰糖?”我们疑惑地看向外婆。
“对呀,可甜啦。”外婆的眼角堆满了笑容,阳光投在外婆的脸上,满是明媚。
越来越多细碎的冰糖滚落到桌上。外婆随意抓起一把。
“来,放嘴里尝尝。”外婆满心期许,我们却狼吞虎咽。
“先放嘴里,不用牙齿咬,用舌尖轻轻舔”。看似坚硬的冰糖,放到嘴里便觉一阵冰凉,继而香甜清冽的味道萦绕于唇齿间,久久都不曾散去。
回家前,外婆还一个劲地往我们的口袋里满塞冰糖和金桔干。满载而归的我们心满意足,即使是酸酸甜甜的金桔干也让我们吃得满口生津。
从此,我们兄妹几人爱上了去外婆家。只为那甘甜的冰糖和酸涩的金桔干。
按照家里的习俗,上学时,外婆得为自己的外孙送书包,书包得装“葱、镜子、菱、梨”,意思是希望自己的外孙聪明伶俐。弟弟初上学时,外婆蹒跚而来。带来一个漂亮的书包和一个精致的文具盒。看着我邋遢的书包,外婆便开始帮我整理书包。看着我的语文书书角全部折卷起来,她不禁皱了皱眉。然后,用她温柔的双手把每一页皱巴巴的书角折平“女孩子不该让自己的书这么凌乱。”顿时,我羞得面红耳赤。只是,从此,我的书包再没乱过。
后来,外婆病倒了。上学后的的我没有再去看她。只记得外婆离去的那天早上,天朗气清,母亲悉心地在为我和姐姐洗头。接到噩耗的瞬间,母亲手上的水勺掉落了,而后便是一阵嚎啕大哭。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从山的这头哭到了那头。那时年少懵懂的我,对于生离死别没有太大的感触。只知道一声不吭地跟在母亲的屁股后头翻山越岭。出殡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杈于阴郁的天空。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村庄。
长大后,才发现有些思念会穿越时空,翻山越岭。记忆这扇窗,就像是常青藤缠绕心底。夜阑人静,外婆总在我的梦里流连。我也总会在疏朗的日子里,想起慈眉善目的外婆,默默地拿起锤子一锤一锤地砸冰糖。那满是香甜味道的冰糖,饱含的是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