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的艳阳下,时不时几架战机飞过,然后被不知名的炮弹击中,坠毁在硝烟弥漫之中。人类与异族散布在特斯拉城的废墟之上,四周只见残破的街道和断壁残垣以及几栋牢固的却已残损不堪的大厦,枪声,爆炸声不断响起,仍旧向它们不断地轰击。叫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像奏着一首绝望的乐章。到处都是烈火,燃烧着废弃的战车,和残肢断臂。
爆炸声与呻吟一同响起,在他挥下光剑的那一刻,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异
族人依旧从四面八方涌来,而他却像一座壁垒,一次又一次地将它们炸的粉碎。蓝色的血液在光剑的高温下急剧气化,升腾起的血气在烈阳下格外显得深郁······
最近他总是在梦中看见这样的场面,无不从中惊起,难以入睡。那是五十年前的战役,年轻的自己率领的018特种部队迅速地瓦解了异族人首都特斯拉城最后一道防线,为那场相持了十年的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战争之后他被破格连升为少将,他的名字因这场战役被人们铭记,甚至被写上了历史教科书。然而那时战争的惨烈留下的阴影也同这名誉一起跨过了五十年,直至今日。
前不久,太阳系柯伊伯带的防卫基地突然被攻击,还未查明对方的身份就被攻破占领。那是异族人的逆袭,它们势不可挡,一连几个行星皆宣布失守,直到打到地球,政府根本掩饰不住,地球上顿时沸腾起来,眼见地球也快要沦陷,人们都开始扬言人类灭亡之日该到了。一切都开始绝望起来,有的计划逃亡,有的准备接受命运与其他人类一同灭亡。
“小升哎!我出去一下。”老人走向门槛,拿起那把挂在门后的陈旧的光剑。转过身向背后正在忙乱的中年男人说道。
“爸!干什么?敌人都已经打到郊外了,现在不逃命,还出去,您疯了么······”男人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住了嘴。
“我像是逃兵么!”老人严肃地说,“我们都会死,至少我会死,他们是冲我来的。”
“爸,不要这么说。”
老人没有回答,走出门,爬到漆黑的屋顶上。
他望着遥远的山峰,它们就像这座城市的母亲,默默地怀抱,呵护着这座城市。它们与挂满明星的夜空连成一条虚线,那之后孕育日月星辰的地方,他坚信这不是迷信,因为有无数人曾用尽一生去奔向那里。
“爷爷,妈妈叫您走啦。”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急切地喊着爷爷。
“不啦,爷爷要等着他们。”他双手背后,远眺着,那将军的气质犹存。
“不要爷爷,我们说好的这个暑假到月球旅行的。知道吗,因为战争,我们提前放假了。”
小女孩跑向爷爷,抱住老人的大腿,“你看,妈妈以经买好票了,全家票哦!我一直藏在身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票,拿给爷爷看。
“乖啊,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吧,爷爷老了,禁不起这长途跋涉的颠簸了。”他半蹲下,抚摸着女孩的头。
“可······”
“女儿!怪物们就要打来了,快点。”
这时一个神情更为焦急的中年女人跑来,她一看见老人便止步,看着老人那双迥然的双眼,她问道:
“爸,真的不了?”
“嗯,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老人坚决道。
“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请你照顾好我的孙女,和我这个没用的儿子。”老人严厉的面孔突然透出几分笑容。
女人点了点头,便哄着女孩离开,女孩的眼里好像含着泪水,等转过梯道,便传来了她的哭号。
老人也哽咽了。
突然,一阵巨大的响动从远山之外传来,一艘黑魆魆的巨大战舰随之现身,数不清的战机在一旁飞旋,气势汹汹地袭来。只见战舰右翼一亮,几束飞弹直击中心大厦,巍峨的大厦瞬时倾倒,楼下一片骚乱。
战斗打响了。
异族的步兵在战机的掩护下推进,机甲的枪炮势如破竹,软弱的首都卫军一次一次被击退,在远处只见一片火光,还有不断倒塌的建筑物。
终于,人类的战机来了,可是就像一群蚊子扑入烈火之中,在夜空中像噼里啪啦的鞭炮,一个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为这座绝望的城市装点着最后的明灯。
就在这时一个机群逆着其它飞机朝老人飞来,不幸的是被身后的一发集成导弹击中,机群全部焚毁,其中一架正好落在邻居的房子上。
老人被吓了一跳,立即跑下楼,在战机的残骸之上,寻找生还的迹象。驾驶员已经被压成肉饼,只有一名战士露出机舱,他似乎还在挣扎,老人连忙跑过去,那人已满目全非,胸前都是血水,但他还是将一只手死死地伸向外面,手上还牢牢的抓着什么东西。
见老人走来战士微微张开双手,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
老人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支密封的小片:
“喂!你怎么样了?”
可那战士已经断气。老人叹了一口气,他打开小片的包层,原来是一个芯片。可就是这一寸不到的芯片却让他激动起来。
那是银河联合会的求救通路,原来他们是去搬救兵的。可是一切都完了,这下芯片竟落到一个老头手上。
老人愣了半天,整个人类的命运从此握在了他的手上,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只是那时是为了胜利,这时却只是为了活着,似乎精神上已经落了一个台阶,但这样的责任不管为了什么,也不管在谁手中,当事人必将重(chóng)视自己。老人感觉,当年叱咤沙场的年轻将领好像正在自己心中苏醒。
他捡起战士掉落的电浆枪,又从腰上拔出这沉睡多年的光剑,面对眼前渐渐靠近的异族战士,他打开了光剑,一道蓝光溅出,照亮了火焰未噬之地。
近战防御器开启,老人突然怒吼着冲向一个正在街头搜寻生还者的异族士兵。如闪电一般,异族士兵已身首分离,在一旁的同伴觉起,正准备扣动扳机,却被老人抢先一步,然而第一枪只击穿敌人的装甲,幸好自己灵敏的身手,躲过了对方一枪。转身之后他又补了一发,才将其击毙。
他没有歇息,继续奔跑。他比异族熟悉自己的家乡,他知道在西山之下,秘密地埋着一个巨型的信号屏蔽矩阵,能隔断一切信息子的流通,这个芯片就是用来解锁并链接专用通路的。于是他朝着西方奔去。
街道上到处是火光,就像五十年前的特斯拉城,战机还在天空上厮杀,不时在他的头上爆炸,震耳欲聋的响声震碎了四周仅存的几块玻璃。
他奔跑着,异族已经充斥着整个街道,但他并没频繁射击,只是借着光剑的近战防御器,不断地规避,或者,在他们不知觉时,从狭小的巷道溜过。
老人不停地跑着,就像远古的斐里庇得斯,这位英雄为了祖国在奔跑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老人也有自己的使命,而且是更重要的使命。他跑过街头的米店,没有米,只有自己依稀记得的那时在这里打工的日子,还有废墟;他跑过学校,老师同学们呢?散了,只有自己被火光印在废墟的身影;他还跑过医院,跑过坟场,他曾经抬着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爱人也跑过这一段路程,现在只有废墟。四周有几个人影,但又不断倒下,血与硝烟混杂,将颓圮的墙壁熏成紫红色。一路上没有树没有草,广场上的卖艺人也不再弹奏他的乐器,死亡的气息吹走了夏日的宁静。
终于,西山麓就在眼前,只要爬上那段土坡他和人类就会得救。但此时他却放慢了脚步,他累了,毕竟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小伙子了,同时,他也热泪盈眶了,战争带给了他一切,也带走了他一切。
突然几颗飞弹,如流星一般落在他的后方,在自己的家的地方爆炸,他停下,遥远的火光就像在他眼前一般,他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的神情。几个异族士兵逼近,正欲擒住老人,老人却疯狂般地跳起,一剑撂倒了三个异族。
“啊!”他怒吼着,同时也在哭号,也在悲鸣,这是只有英雄才发的出的呻吟。
他飞舞着剑柄和枪,将周围的异族杀了个干净,他们不再靠近,他们害怕了!
老人也停下了攻击,继续奔跑,跑上西山。
他一股作气地爬到了山顶,然后累倒在土里,那土对他来说并不脏,因为他本源于这土壤。他翻过身来,迎接他的是一片末日的景象,天空终于宁静,只有硕大的战舰,几乎覆盖了四分之一的城市,还在不断地倾泻飞弹。似乎他的脚下就是一锅铁水,一盆岩浆,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呢?
“他们是要灭种啊!”他自言自语“可是我们不也曾将它们推向灭种的边缘。”
“他们是来找我复仇的,却只有我一个人突围,这是讽刺谁呢?”他僵硬地笑了笑,可以说这不能算笑,更像对自己的嘲讽。
他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将枪抛掉,然后抚了扶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光剑,也是一抛,电源都没关,它飞下,直插一块岩石上,这是一把光剑最庄严的死,他一直这么认为。
他掏出通讯器,插上芯片,一束耀眼纤细的白光直穿云霄,极远程量子卫星将它传入银河深处。
“滋滋······”一口蹩脚的世界语响起“地球人,这是银河联合会战略指挥部,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我们的战争需要支援。”
“在哪里?”
“我的故乡地球。”
“现在的战况怎样?”
“我们战败了。”
“那时什么时候的事?”
“五十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