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第三百六十六天

  有时候，错过了，就错过了一生。

  再回头，还能看到你的容颜吗？

  被纯洁的雪花洗濯的世界本该再次陷入死寂，只是这一次，雪花没有来，下雪的季节也不会再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恶臭味。地上躺着血肉模糊的驯鹿和圣诞精灵的尸体。也许他们本该被飘扬而过的雪花所掩埋的，他们的气味也会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但冬天没来
——或者说，冬天已经死了。

  随着雪花一起死了。

  苍蝇在鹿儿那早已被掏空的眼窝中钻进钻出，忙活着它自己的人生目标，但它并不急——早已有别家的蛆已经钻出了鹿的皮肤。食物总还是有的。地上血也早已干涸了，留下了紫黑色的暗痕和淡黄色的油迹。

  办完正事的苍蝇满意地飞走了。它停在了一块光洁得像雪一般的皮肤上，搓了搓自己长满绒毛的手。突然，苍蝇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苍蝇抬起头，它的复眼中看到了千千万万只巨大的眼球。

  在此刻，她重生了。

（一）

  赤裸的人被固定在沉木的十字架上，有些生锈的铁钉扎进了他的皮肤，穿透了他的手骨，深深地扎进了木头中。他的脚踝被带刺的铁丝紧紧地缠住了。鲜血顺着十字架精美的花纹流过，滴落到地上。一滴，又一滴。

  男人艰难地呼吸着，他还活着。但每一次的吸气与呼气都牵动着他敏感的痛觉神经。撕裂的痛苦迫使他不得不放慢了呼吸的速度。但尽管如此，他的心脏还在跳着，一下，又一下，让他体会到了千把刀割一般的感觉。

  疼痛是人对世界最初的感觉——足以让男人忽略胸口的那把弯刀。不知是何时何人捅进去的？

  男人张大了嘴，想喊些什么，但他还是失败了。

  锋利的刀刃贯穿了他的胸口。

  随后，时间便开始了。

（二）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地上满是系上了红丝带的绿色条纹礼物盒，但只有她脚边的那个盒子是打开的——那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她吓得赶紧踢开了盒子，三两下爬起来，冲到窗台边打开了窗户——地面是灰色的，昨夜的雪早已消失了——记忆中圣诞夜的雪总会洗去窗台上的水渍吧？还是说雪花从未在地面停留哪怕只有一瞬间？

  她有些失望地关上了窗，看着散落一地的礼物盒，她忽然想起了对圣诞老人的承诺。

  再次回到那条幽暗的小巷的时候，她找到了死去的圣诞老人。他的身体早已经僵硬了，胡子上还有些冰渣。他的脖子上有一条深深地刀口，鲜血溅到了半米高的墙上。他太老了，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她的话，那血还可以溅得更高。

  老人的雪橇也不见了。或许是被附近的人拖回去当柴火烧了吧？

  “啵”，老人的眼球中钻出一只乳白色的蛆——那些苍蝇可真够快的，但此时怎么一只也没有看到？

  她愣了一下，忽的感觉腹中一阵翻腾，她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一只手撑着地干呕着。

  当她终于忍住了呕吐的欲望时，她惊讶地看到了一个小巧的十字架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衣领中滑了出来。

  她记得这个十字架。

  昨天夜里，它就挂在圣诞老人的脖子上。

（三）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心中总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我时常从梦中毫无缘由地惊醒，手心中满是冷汗。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失落，为什么会有些许的悲伤呢？

  人既然活着，就会死。爱情既然开始了，就会结束。

  很讽刺吧？明明当初那么爱对方，分开时却能忘得一干二净，理所当然地离开——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死了，就像这浑浊的世界一样死了。在那之后，只有纯洁的雪才能洗去他灵魂的肮脏。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四）

  赤裸的人睁开了眼睛。

  锋利的弯刀被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拉扯着，一点点从他胸口中滑出，与此同时，带刺的铁丝与生锈的铁钉同时化为尘土。

  男人虚弱地摔到地上，他抚摸并亲吻着铺满白雪的大地。干涸的血重新流回了他的胸膛。

  因为一切本就未曾发生过。

（五）

  “他死了。”她站在正在享乐的驯鹿们面前，轻声说。但奇怪的是，没有一只驯鹿理她——甚至是看她一眼。“他死了！”她提高了声音。“关我们什么事？”红鼻子的Rudolph抬起了头。“我们帮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工，他从来没给过我们一点好处。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圣诞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还有留给你们的东西……”“真的？”鹿儿们顿时躁动起来。“快带我们去！”

  幽暗的小巷子里，圣诞老人的尸体早已不见了，但半米高的殷红依然清晰可见。

  “在那！”驯鹿们高兴地围住了一个绿色的大礼盒——“送给驯鹿们的圣诞礼物”。红鼻子的Rudolph打开了盒子，但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并且再也不会再睁开了。盒子中的九把匕首瞬间就插进了驯鹿的脖子中。

  广场上满是血。那个昨晚羞辱过她的中年妇女已经身首异处了。她的儿子，那个微笑的小男孩也永远保持着他那天真的微笑了。

  所有收到圣诞礼物的人都死了。

  圣诞节已经死了

（六）

  她又看到那个女孩了。

  “人死前，会爱上自己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的……吧？”女孩像雪花一样飞走了。她柔软的身体甚至没有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留下一点痕迹，只有血，满地的血……

  坠落吧！落吧！想你的雪花放肆在心里落下！坠落吧！落吧！深入海底冰冷的水会埋葬她！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下过雪了。

（七）

  “赤裸的男人再次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他的胸口被刀贯穿了。赤裸的男人复活了！赤裸的男人再次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男人遇到了九只地狱中的亡灵，他向他们许诺将他们带出地狱……”“亡灵是不能离开地狱的，于是他将他们变成了九只驯鹿！”“圣诞老人带着他的驯鹿逃回了人间！”、

  圣诞老人摘下了厚厚的棉手套，他的手中间赫然有一个深深地圆形疤痕。“杀了他们。”老人说，像命令一样。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对不起，孩子，圣诞节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的血溅到了半米高的墙上。

  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还能溅得更高呢。她想。

（八）

  她抬起头，恰巧，一朵雪花落进了她的眼睛中，瞬间化为了雪水，有些模糊。

  似乎世界是那么的纯洁与美好，就像雪一样纯洁。

  她打开最后一个礼物盒，将小巧的十字架塞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她吻了他那早已失去弹性的冰凉的嘴唇。

  “你知道吗，人死之前，会爱上自己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她轻轻地说。

（九）

  我死了。

MicrosoftInternetExplorer402DocumentNotSpecified7.8 磅Normal0

  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