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文玩知识的人都知道：“ 捡漏”，是收藏界的一个常用术语。指在古玩交易时，由于持宝方的无知、大意或疏忽，将精品、正品、真品乃至孤品、极品、绝品等古玩字画，以远低于实际价值出手，让买方捡了一个大便宜，使其一夜暴富！这个交易过程就叫“捡漏”。在以往的古玩交易市场，常有捡漏现象的发生，很多幸运儿因此梦园。而今，由于古玩收藏知识的普及和真品资源的枯竭、以及仿品、赝品的泛滥，捡漏的几率大大降低，上当受骗的风险则大大上升！陷井、圈套无处不在！捡漏成了广大淘宝收藏者爱好者的奢望和梦想！这不仅需要广博的专业知识、经验阅历、独到的慧眼和胆识，更需要一定的运气和机缘！
李所出身作战参谋。他说参谋就该是一个“杂家”，其知识结构应是一个图钉形：专业知识要象钉尖那样高、精、深；同时又要具备钉帽一样广博的知识面才可以支撑起钉尖的扎入！因此，李所平时广泛涉猎各领域的基本常识，关注各门各类的行情动态。对收藏领域亦然，掌握了一定的入门常识，并深信对其侦察破案总会有一定的帮助。这不，值班民警报告：刚接到一名40岁左右、叫尚旦的男子报案：”我刚刚在古玩市场被人骗走了20万元！”。李所亲自与其交流，总算掌握了事情的基本脉络，但就此立为“诈骗案”仍显证据不足，于是安排报案人先回去，自己要亲自到古玩市场走一走......
李所带着助手，经过数天的外围走访和调查取证，基本掌握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在古玩市场的中央，有一家“重见天日”的古玩店，有师徒二人两名店员。师傅叫汪发，年近60，贼眉鼠眼，却是本市收藏界的“老炮儿”，非常熟悉和惯用古玩界的各种招数，颇有些名气！徒弟叫唐三，30岁左右，谈不上多专业，但经过师傅数年的言传身教，也掌握了一定的古玩鉴赏知识和圈里的一些道道与套路，笑面猴精，聪明灵利......“该是正面接触这师徒二人的时候了！”，李所对助手吩咐道。
一进门，唐三即过来招呼：“先生有什么需要？看你是行家啊！”。乖乖，挺上道啊！李所单刀直入：“长话短说吧，我们是公安局的“。随即亮出证件。“听说你们最近以20万的价格，卖了一只所谓的‘元青花双耳龙纹瓷瓶’？”。听罢，脸被吓得铁青的唐三吞吞吐吐，吱吱唔唔：“这个......那个......”。李所攻势凌厉：“你已涉嫌诈骗，关门跟我们走一趟吧！”。此时，汪发在屏风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隐瞒已无际于事，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即刻走出店堂，老道地招呼起来：“呀，李大所长啊，稀客，稀客！上茶，上好茶！”。然后，请李所一行坐下慢慢谈。汪发说道：“李所：诈骗这顶帽子有点大呀，借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啊！您也不是外行，应该知道，古玩市场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仿冒充斥、真假难辨。真品赝品，全凭买家的眼力和胆识！吃亏上当还是捡漏发财全靠双方的运气！就象`赌石`一样，愿打愿挨，愿赌服输，玩不起就不要进来。卖家没有告知真伪的义务，这是圈内的行规和惯例。目前而言，无论古玩专家还是法律专家，对出售赝品是否构成诈骗犯罪尚无统一的共识和定论啊，更何况我等胆小如鼠的本分人家？”
“果然是老江湖，老狐狸！老炮儿！”。李所不得不刮目相看！但思维敏捷的李所可不是这么轻易被糊弄的人。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与赌石一样？非也！赌石是双方都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宝，而你是在明知是赝品的情况下，假冒真品来欺骗买家，获取非法暴利，这难道不是诈骗？”。此时的汪发，瞬间就蔫了！再没了刚才的嚣张和自信。“走吧，一切都到所里再说啊，有你分辨的机会！”。李所催促道。汪发和唐三无法抗拒，只好扒拉着脑袋，跟着李所到派出所接受审讯。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唐三正在擦拭古玩，一名40岁左右的男子，抱着一只大纸箱，形色慌张地让其鉴定真伪并收购代售。唐三打开纸箱，掀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整张棉被，露出一只保存完整的青花瓷瓶。“元青花瓷！”，男子说道。“开眼了吧，小伙子？实话实说吧，我是本市首富钱老板的司机，这是他老人家的藏品！”。“怎么到了你手里？”。疑惑的唐三眼前一亮，不解地问道。“说来话长，前段时间，钱老板要我开车将这个瓶子送到省里的一位姓朱的领导家里，你知道吧，朱领导在我市主政时就与钱老板十分要好，他现在高升了，钱总自然要以礼道贺！”。男子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知道这瓶子价值不斐，起码一百万以上！就动了歪心思，把它藏好后，放了一箱青花瓷片在车上，就有意制造追尾事故......现在，双方还在为此打官司呢！”。唐三听得目瞪口呆！男子继续说道：“为了这事，钱总把我炒了龙鱼！我本来想等着以后把这瓶子卖个一、两百万就远走高飞的，可现在看来不行，我怕事情暴露，等不及了！只想尽快出手，价格好商量啊！算给你小子捡个漏吧！但有一条，在我离开本市之前，不允许你公开拍卖此瓶，如能保证这点，我就便宜给你”。唐三正想打电话叫在外办事的师傅回来，可男子急了，说道：“你打电话干啥？报警呀？”。说完，不容分说，就要收拾包装撤离。唐三一看这架势，也急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赐良机啊！到手的大漏哪能眼睁睁地让给他人去捡？唐三苦苦相劝，不断解释，保证保密！最后经双方讨价还价，以8.5万元成交！
终于，等到师傅回店了，唐三亟不可待地拿出青花瓷瓶，并把交易经过详细地向师傅汇报，等着师傅满意地点头夸赞。谁料，还没等唐三说完，师傅一手拿放大镜，一手拿手电筒，只简单看了一下，就取出一把小锤把瓶侧的一只耳朵敲了下来！随即大骂唐三：“狗眼！”。“啊！师傅你？”。这一锤一骂，惊出唐三一身冷汗！只见师傅唉声叹气地说道：“你瞧这品相，这贼光......你捡了个屁漏！你上当啦！这个顶多就是清末民国的高仿品罢了！如果是真品，这个‘元青花双耳龙纹瓶’的价值不是一百万，而是一千万，乃至上亿！还八万五千给你捡漏？捡你个狗头！败家子！”。汪发生气至极！嘴唇不停地抖动......
这几十年不是白混的，汪发可不能就这样吃个这么大的哑巴亏！他吩咐唐三将敲下来的瓶耳用胶水沾上去，然后把瓶子放置店堂中央，用玻璃罩好，上书一牌子：“镇店之宝、请勿触摸”。然后给它量身定做了一个由“中国珠宝联合会”颁发的鉴定证书：元青花双耳龙纹瓶”，耐心地等待时机，再高价转让出去......唐三无比自责和内疚，但事后，汪发也没再过多责备了，而是要求唐三吃堑长智，吸取教训！
大约是一个月前，爱好收藏，又没入门的尚旦无事前来古玩市场碰碰运气，看能否碰到“捡漏”的机会。俗话说：“天上掉馅饼那也是给有准备的人嘛”。尚旦洋洋得意。当他走到“重见天日”古玩店时，被店堂中央的“镇店之宝”所吸引！围着瓶子转来转去，爬在琉璃罩上左瞧右看，甚是喜爱，久久不愿离去......这一切都逃不过汪发的法眼！他知道，鱼儿要上钩了，准备好诱饵即可......
只见时机成熟，汪发出马了，他面带微笑，双手抱拳作揖道：“高人，高人啊！”。听到汪发的称道，尚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不敢，不敢，还请大师不吝赐教！”。双方客气一番，随即坐下喝茶叙谈。话题当然是行内的现状，哪里有拍卖会啦，哪里拍出天价啦......更多的还是关于这只青花瓷的来历、价值、行情......“不瞒您说，此瓶乃是前些年由劣徒捡漏所得，目前存世仅有4只，其中一只在故宫博物院、一只在大英博物馆、两只流落民间，此为其一，遗憾的是年代久远，保管不善，掉了一只瓶耳，破了相！不然，小店可就此暴富，坐拥金山了......”。汪发尾尾道来，并拿出一本精装的《中国珍稀瓷器鉴赏词典》，找到‘元青花双耳龙纹瓷瓶’的图片让尚旦比对欣赏。“敢问高徒以什么价格从何捡漏而得？”。尚旦投石问路道。“实不相瞒，劣徒前些年在京城以10万的价格购得，拿回一看，当时我也大吃一惊啊，这可是皇家器物，官窑精品的元青花啊！从此，我便将其供奉为镇店之宝了”。汪发以万分惊悚的口吻吹嘘道。“啊，果然名师出高徒！恕我直言，此瓶我甚喜欢，大师愿意割爱相让否？”。汪发知道鱼儿已上钩，但未咬紧，仍须溜一溜他，于是故意推三阻四，不肯相让。尚旦苦苦相求，狡猾的汪发假装敌不过他的死缠烂打，终于准备松口了：“即使我答应转让于你，也绝非是冲钱而来，完全是看你与此瓶的缘分，成人之美而忍痛割爱也！”。尚旦千恩万谢，经双方讨价还价，以20万元的价格刷卡交割成功。
出了店门，尚旦的心嘭嘭直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捡了个这么大的漏，上苍保佑，菩萨显灵啊！但是福是祸，还不好说，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点虚。俗话讲：“买的没的卖的精！”。为了把稳其见，他直奔全市最权威、最著名的古玩鉴定专家：市博物馆的陈教授工作室，要求为其再做一次全面的专业鉴定。陈教授安排助手拍照、录像、填表、交接，办好一切手续后让尚旦一星期后来取鉴定书和瓷瓶。
汪发送走了尚旦，已是口干舌燥，体力不支了。徒儿赶紧的扶师傅躺到沙发上。扑通！唐三突然跪在了师傅面前，叩了三响头！他太佩服师傅了，不仅挽回了自己造成的损失，还狠狠地赚了一笔！还让买家感恩戴德......真是五体投地，无地自容啊！师傅真有够他三辈子都学不完的绝活......
一星期后，尚旦如期来到陈教授的工作室。拿到鉴定证书的瞬间，尚旦魂飞魄丧，顿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嘴唇发紫，不停地颤抖着双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赝品？假货？”。这怎么可能啊？不是有“中国古玩联合会”的鉴定书吗？“怎么会这样啊？”。尚旦打死也不敢相信这是赝品啊！最担心、最害怕的事还是在他眼前发生了！陈教授的声望、信用、专业水平不得不让他信服！他抱起瓶箱发了疯一样地往“重见天日”古玩店跑！他要讨个说法！要讨个说法......
到了店里，尚旦把瓷瓶往桌上一放，指着唐三就破口大骂：“你们也太黑了吧？！”。正要接着发作，只见唐三笑嘻嘻地说：“尚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师傅早就料到你要来的，钱都给你准备好了，果然不出所料，师傅真乃神人也！”。尚旦强忍心中的怒火，接过唐三递过来的热茶，听听唐三还能玩什么花招！“请尚兄稍等片刻，我到里屋给您取钱，如数退还，如数退还啊”。随即，唐三进入里屋。尚旦被唐三这一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知道我要来？怎么这么爽快地要退钱给我？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一连串的问题算是把尚旦彻底整懵了！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只听得屏风后面，传来唐三与汪发似是有意压低了声音在对话：
尚旦：“师傅，他真来了呢，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汪发：“什么料事如神，我扔给陈教授那五万块钱可不是白给的，要他做个假鉴定书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尚旦：“师傅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汪发：“哪一出，你傻呀！上个月，一个香港老板在伦敦拍卖会上，以1800万元拍得了流落民间的另一只‘元青花双耳龙纹瓶’现在正满世界寻找我们刚卖给尚老板的这只，想配成对。行话说：‘配成对，价翻倍’，你看值多少钱？如果不让陈教授把鉴定书做成赝品，他会送来吗？人家也不是傻子，当他知道真相再去赎回来，要花多少钱？快打开保险柜数钱，千万不能让他起疑心，一定要把宝物给我留下来！......”
这番话，听得屏风另一侧的尚旦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他受惊似的张开大嘴却又是大气不敢喘！“我的妈呀！你们想玩死我啊？好险！差点得而复失，把到手的宝贝断送！”。他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好运，也在嘲笑这师徒二人忘了隔墙有耳的古训！对陈教授见钱眼开的龌龊之举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轻悄悄地抱起箱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店外，迅速逃之夭夭，然后飞奔离去......
看到屏风背面没了动静，师徒二人这才走出店堂，相视一笑，唐三抱拳道：“师傅，高！实再是高啊！”。汪发看着尚旦再一次跳进自己设好的圈套，得意地说道：“哼，就你小子还想跟我玩？太嫩了点！”。然后露出一脸的奸笑......
审讯到此，汪发喝了一口水，十分“委屈”地辩解道：“李所你都瞧见了吧？买，是他自愿的，我不卖都不行！退，我也同意的了，是他拒绝了我的诚意，又偷偷跑了......这能怪我吗？再说，我也是被人骗了的啊！”。李所感叹：“贪欲就像是个魔鬼！人啊，都是被这魔鬼所控制，所摆布！什么时候自己能作主自己的行为！不再被利益所驱所动，就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尽管如此，汪发，你也确实很高明！但这都不影响对你实施诈骗行为的定罪！当然，骗你的人我们也会跟踪追查的”。
尚旦急速来到陈教授的工作室，他满腔怒火地质问陈教授为什么要这样坑他？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对得起你的声望吗？！......这时，陈教授不慌不忙地从工作台下面一手抱一只“元青花双耳龙纹瓶”，轻轻地往桌上一放，说道：“你自己看吧！与你那只有区别吗？我一世清名，岂是区区五万快钱能买通的？告诉你，饿死我也不会做出不符合事实的鉴定结论！”。听到这，尚旦再一次傻眼了，他看着工作台上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元青花双耳尤纹瓶”。精神已彻底崩溃！再一次抱起箱子，东倒西歪地走出工作室，嘴上象个傻子似的念念有词：
捡漏，捡漏......呵、呵、呵......捡漏，呵呵，捡漏......
这正是：
师徒联袂演双簧，
连环下套似雷场！
鱼龙混杂有风险，
慧眼识珠莫上当。
才疏学浅求捡漏，
如获至宝乱收藏。
真伪仿赝须谨慎，
吃亏受骗寸断肠！
李 国 平
2017年3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