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土地对生产有啥影响？带给人啥体验？这是农大段泽丽同学提出的问题。他在王金庄进行田野调查，完成自己的论文，回京后深入思索，有七个问题需要进一步明确。关于土地的细碎化分配，我怕回答不清，为减少个人偏见，我找到曾经参加分地的曹宝金(四街二队)和曹海国(四街一队)问询。

问：一户的土地为什么不分在一起，而要零散地分在各个沟道？

答：按你说的倒好分了，量够一户接着再量一户就行，但不能那样分。

问：为什么？

答：地种百处不靠天。

一，雹灾。冰雹往往专打一线，如果分在一处，遇上冰雹，颗粒不收。若分散分配，打了一处，还有别处没打，仍能收入一部分。

二，旱涝灾害。山区降水不均匀，比如有的年份偏雨，大南沟雨大，岭沟雨小，干旱少雨的沟道会减产。遇上涝年，渠地发大水，好地反而无收成。有时村西来一场急时雨，村东萝卜郊却地皮都下不湿。

三，倒茬轮作。王金庄主要粮食作物是玉米和谷子，今年东沟种玉米，西沟种谷子，下年倒茬为东沟种谷子，西沟种玉米。所以分地时东沟分一部分，西沟也分一部分。如果单一分在一处，就遭成今年有米没面，下年有面没米。

四，特殊地形与一般地形搭配。圪蛉毛骚，獾狐昆虫，老鼠野猪，山鸡野兔，多种多样的动物遭踏庄稼。越靠山坡崖头，越容易遭踏，可种山药萝卜油料减少侵害，分地时也要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如果集中分配这样的耕地，便影响主粮的种植。“七月沟，八月栈，九月垴头转一转”，讲的是不同地形在不同月份遭受的动物浸害，所以沟、栈、垴分散播种，避免一家一户遭受动物的集中攻击。

五，好赖搭配。分地小组把每一块土地全部丈量，记下面积，再评出这块地的产量，最好的地一弓1.9斤，赖地一弓只能产几两。好地分点，赖地也分点，有时由于地块大小不一，为平均总产量，有可能分到较多的赖地，面积自然就大，所以有的户面积大，有的面积小，但人均总产量是均等的。一户的面积并不代表全村人的人均耕地面积。

好赖地的判断，不用一块一块地称量，有经验的分地小组老农，一眼便可看出每块地的好赖，甚至一块地那一片长那一片不长，都在胸中。

六，秋地夏粮地搭配。由于光照、纬度的不同，光照强、纬度低的渠地适宜小麦种植，高山、阴地种小麦熟不了，“夏至麦青干”，到了夏至收获的季节，小麦还是青的，再等也不会成熟，会自然地干枯。分地时要把麦地列为一类，每人都分点麦地。小麦地叫夏粮地，麦地以外的地叫秋粮地，简称秋地。

七，果树地与种粮地搭配。产业结构的变化由种粮向种树转变，花椒黑枣成为支柱产业。分地前要到每一棵树下察看，根据树的大小、树龄、生长环境等因素定出斤称，每人按平均数量分树，我在毛的沟分到6棵花椒树，分别长在3份地里，分别在一块地的西头、中部和东部。拿号拿的。这也是土地细碎的一个原因。还有个特殊现象，比如我们生产队里，刘定的黑枣树长在付起灵的地里，一家收粮食，一家收黑枣。都是拿号拿的，粮食产量和林果产量无法调整，因为刘定那份地里枣树太少，再去树多的那一份分一部分才能达到均数。

八，远地与近地搭配。远地有多远？远地一般指过岭地，走尽沟底再上岭，翻过山岭到山的那一边，再到那一边，和山那边的村庄接壤。我们队的一份地在老爷庙村，乘客车到天津铁厂运输部，再换乘火车，到老斧庙。我在萝卜郊岭那边分到两份地还有三棵柿树，都和武安县偏亮村的地相邻。分地时要远近搭配，于是近地、菜地用石板界开，一分为二为三为四，出现一地多户的现象，比如水库旁那一块由30户分别种作。

细碎的土地分配，是适应自然的不得已行为，是王金庄人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摸索出的生存之道，全村五道街30多个生产队都是这样的分法，从全村人的共识分析，便可知再没有更好的方法。当然也考虑到耕种的方便，至少能够半天耕种，但复杂的自然环境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关于这些细碎土地的分配情况、种作时间和耕作方法，后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