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本不优裕,靠父亲替米行做工勉强过活。但一家和美,虽苦也乐。
那日花朝节傍晚,她偷偷溜去花灯会的布置现场,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花聚在一起的美景,她想一定满城的花儿都在这里了。她悄悄地躲在金府门口大石狮的旁边,父亲也被强行要求在这里帮忙,临走时叮嘱了她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出去玩。
可终究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将花放下,对着旁边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说了什么,便往她的方向走来。
父亲不高而且很瘦,但她还是很敬爱父亲,她能看见父亲流淌的汗水已经沾湿破衫。
“回家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父亲温言道。不论家庭如何拮据,她始终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第二天,忙了一夜的父亲来不及休息,又得去米行做工。母亲早逝,小小年纪的她早已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她还会做点儿针线活,交由邻家大婶代卖贴补家用。
天黑了好久,父亲终于推门回来,身后还跟着在花灯会布置场地她见过的少年,他身着的粗麻布衣磨破了好几处。
“琳儿,他是爹好友的儿子,如今那位好友已经故去,从今天起,你可唤他宇哥哥。”父亲神情低落,身后的少年一言不发。“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轩宇,我会给你找来书本,千万要完成你父亲的遗愿。”
她对这个宇哥哥充满了好奇,迫不及待想要接触,可无奈,白日里宇哥哥要随父亲出去做工,而自己也只能留在家里做女红。只有每晚,他就着灯火跳动的光亮,认真研读父亲替他找来的旧书时,她才能近距离的观察他。可能是因为没有先生解读的缘故,他的眉头总是皱在一起的。她看着,莫名的不开心。
日子过去,他已长为弱冠,她也到了碧玉年华。两人在时间流逝中早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每天夜里,他跪坐在矮矮的桌边研读着她不懂的四书五经,个子抽长,麻衣只是在琳儿手上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循环往复。
他在看书的间歇偶尔会看着旁边缝补麻衣的琳儿出神,琳儿会时常注意墨盘里是否需要再添新墨。
她荆钗布裙,眉眼弯弯,一双巧手护住了他的温暖,杏眸陪他度过十载春秋。
他寒窗苦读,不分寒暑,一门心思上的金殿成为候,只为迎娶琳儿予她幸福。
万般不舍也必亲自送他到渡口,绵绵深意两相视。她说这一生都为你守候,他说等我金榜题名定不辜负你温柔。
十八年孤帆去悠悠,把她悲喜全都带走。日日小渡口的守候,她等到雪漫了眉头。
十八年前他高中状元,本想衣锦还乡守得挚爱,逃不过天子一纸令下从此成为驸马。如今温软香甜在怀。小渡口败了明月楼。
自他走后,她日日等在小渡口,看堤上千丝万缕的柳,挽不住江水奔流。
春花开又落,秋风吹着夏月走,冬雪纷飞,她站成了雕塑。
还是当年的木屋,还是那时的烛火,西凤簌簌,云里雁声已断,江阔云低,承载了不能承受的思念。
灯下研墨,交谈甚欢似在眼前,不过春江水一去不复还。有人打马从渡前过,回身希望借杯酒喝会低声问她“你是谁家姑娘,这般如花似玉却是为谁而留?”
她还在等候,有日走过堤上柳,看到夕阳西下的小渡口,一低眼,泪湿了衣袖。
风景还像旧时温柔,但春江水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