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舅,于2020年10月21日21点55分在众亲友的陪伴下与世长辞,享年70岁,距离他71周岁生日还有5天时间。
我和妈妈因为身处异地,最终只能以视频的方式目送他离世。挣扎的最后那刻,母亲号啕大哭,一遍遍呼喊着:哥哥、哥哥。视频那头的亲友也开始嚎做一团,场面充满了生命无法挽回的无奈、充满了对亲人骤然离世的不舍,那都是最情真意切的自然流露。但那时的我,冷静的超乎我情绪的常态。
这是我第一次亲见人的离世,残忍的超过我的承受范围,最后一刻我关掉了视频,也不许妈妈看。我固执认为骄傲了一辈子、自强了一辈子的小舅也不会希望我们看到他此刻的样子:被病痛侵蚀已不成人形的躯体!长大嘴奋力呼吸的挣扎!逐渐扩大的瞳孔写满了死亡的极度恐惧!每一个毛细孔都散发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奈何身体已经被癌细胞掏空,再无力气反抗宿命的安排!我不仅没有被周边的悲痛渲染,反而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饱受病痛折磨的小舅,纵有对世间情感的千般不舍,万般不甘,于人于己,离开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夜晚又一次来临,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听到母家家族微信群里时不时滴滴的声音,我知道是妈妈又在回忆往事点滴了!突然厌烦起她这种不切实际的悲从中来,矫揉造作的痛哭流涕!生命不就是新生和离别的循环吗?!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胡夏苒突然抬头问我:“妈妈,外婆会送舅公上山吗?我再看不到舅公了吗?我好难过啊!” 。稚子之语,瞬间将回忆拉回怀着她在肚子里时大舅过世的场景,又想起现在怀着老二经历着小舅过世,被放空的情绪一下子抽离回来,从昨天到今天白天被压抑的情感排山倒海地袭来。。。是的!我再也没有舅舅了,永远也看不到他了,想起他声如洪钟到气若游丝,想起他山一样的背膀到枯瘦如柴,我止不住泪流满面。
想起我小时候,每年放暑假第一件事就是去小舅家,因为总能得到小舅给的10块钱零花钱。10块钱在20几年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一大笔钱,大到可以买20盒方盒冰激凌、20只白雪公主巧克力雪糕、可以买几个大西瓜放床底下。。。。我往往半推半就地收了小舅的钱,转背就去肉联厂冻库兑换成满满一箱子的冰棒,把家里冰箱塞的满满的,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全部干掉,吃的胃痛后又后悔吃的太快太急。
又回忆起,小舅总是很喜欢张罗家族成员聚餐,每次聚餐,小舅总要买上许多我喜欢吃的“煌上煌”鸭爪和鸭翅,蒸上一碗我最爱的“广式腊肠”,他也记得每个人的口味,炖烂的“猪脚”是我爸爸的最爱,“蒜蓉鸡爪”的Q弹口感是我妈妈的专属,还有其他人,都能被招呼的很好,所有的人也仿佛都特别爱捧场,都爱去小舅家聚餐。吃饭的时候,小舅总是最早招呼我上桌,直到我吃到最晚一个下桌,我总认为暴饮暴食的习惯多半和我小舅的纵容有关。
长大后,我求学、工作离开家乡,也总记得我爱吃煌上煌,每次回老家总能看到他提着最贵的牙签牛肉,一袋满满的鸭翅膀早早在我家等我回。这些年,他来长沙看病,也总是喜欢带着鸭爪鸭翅。直到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告诉他:别再带了,我已经很多年不吃这种“垃圾食品”,口味太辣也吃不习惯了。。。之后,真的也就没再带过了。每次来都很尴尬地跟我说不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然后在离开的时候偷偷在被子下塞个红包给我的孩子,胡夏苒看到红包也像我小时候一样开心的飞起。现在,我回想起他知道我不爱吃“煌上煌”时落寞的神情,我开始后悔自责。其实爱不爱吃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份拒绝,无疑是否定了老人心中的一份关爱啊!但是再也没有如果以后了,我再也不可能吃到小舅准备的“广式香肠”和“煌上煌”了!
生命无疑是新生和离别的无限循环,但别离的伤感也会永留心中,在世的人还要继续好好地活,带着离世的人的期盼和未能实现的遗憾,奋力地让生命开出绚烂的花火!
谨以此文悼念我的小舅,愿信奉佛教的他,愿善良了一辈子的他,能够在生命另外的空间维度得到他所追求的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