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宋元，上演着一段段恩爱情仇。

辽国欺负北宋，宋朝助金灭辽。

金朝欺负南宋，宋朝助元灭金。

金灭辽宋，元灭金宋。

皇族的命运百转千回。

耶律履是金朝尚书右丞，他的八世祖是耶律阿保机，在残唐五代里纵横驰骋，整合散碎部落开创契丹辽朝。

完颜璟是金朝皇帝，他的六世祖是完颜阿骨打，因为常年遭受到不公正待遇，起兵灭辽还杀光天祚帝全家。

完颜璟和耶律履，却成为一代贤君名相。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耶律履从书生到宰相，皇族血脉差点成为最大障碍。金世宗欣赏正直和才华，非要让他主持文化建设工作。

俩人的祖宗欺负宋朝，蚕食土地之外还要敲诈勒索。长达百余年的互相浸染，反倒被汉文化的软实力征服。

每当提起司马光，耶律履和完颜璟连连称赞。

耶律履通晓汉家儒典，并在金国开展女真进士选拔。游牧部族恶补诗书礼仪，在剽窃的基础之上自主创新。

金国的各种规章制度，有些地方甚至比南宋完善。金世宗担心外来文化侵袭，时不时地轻踩刹车避免汉化。

耶律履一会热血沸腾，一会被急刹车怼的晕头转向。他掏出请假条让皇帝签字，说是要回家陪媳妇休产假。

你都60岁了，还有力气生儿子啊？

1190年，耶律履再次喜当爹。

宰相家庭不用请保姆，喂奶洗尿布的仆人排长队。耶律履抱起胖嘟嘟的儿子，心里琢磨着起个啥样的名字。

他颤巍巍的走进书房，高大精美的书架上堆满典籍。随手翻开《春秋左氏传》，脑海中灵光闪现喜不自胜。

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就叫耶律楚材吧！

看似简洁文雅的名字，实则包含耶律履的万千感慨。楚国人才被迫出走晋国，恰如辽朝皇族在给金国打工。

耶律楚材不懂得这些，眼下正是有奶便是娘的年纪。虽然皇族血脉愈加稀薄，终究还有一丝承载深入骨髓。

耶律老爹望着小儿子，从蹒跚学步到咿呀学语，疲惫的说道：吾年六十而得此子，他日必成伟器且当为异国用。

耶律宰相，注定没有机会陪儿子长大。

楚材三岁而孤，母杨氏教之学。

耶律履的葬礼很气派，王公贵族排队参加追悼会。耶律楚材看着大人们聊天，想不通母亲为什么满脸泪痕。

杨氏强撑着迎送宾客，顾不上在人群里穿梭的儿子，等他真正明白幼年丧父，那份痛楚感已经遥远而模糊。

情感温暖着人心，人心也会被情感所伤。

楚材没能感受父子亲情，并不影响继承父亲的家业。各种关系或许人走茶凉，学识才华永远不会辜负主人。

杨氏拉着儿子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挑选出适龄读物。无论契丹、女真、汉学，汇集百家学说只会更加优秀。

这位见识不凡的母亲，始终是儿子的第一任老师。耶律楚材学会自主吃饭时，也养成了按时啃书的好习惯。

海量藏书，总会有读完的时候。

十二岁那年，耶律楚材来到显州书院。

他参加入学摸底考试，打破建校以来的最高记录。被派去参加辽东百校联考，一举又将学院排名大幅提升。

品学兼优的宰相儿子，终究没有辱没父亲的名头。只是望着高悬夜空的圆月，少年偶尔会思念远方的母亲。

情感温暖着人心，学识却可以打开心智。

五花八门的书本典籍，构建出炫丽缤纷的精神世界。耶律楚材逐渐沉溺其中，心无旁骛的钻研各学科知识。

天文地理到律历术数，佛道教义学说再到巫医卜象，知识混合饭菜滋养身心，气质结合容颜开始悄然释放。

他的文章越写越漂亮，草稿随笔比有些论文还严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定律，在耶律楚材身上再次被验证。

及长，博极群书。

旁通天文、地理、律历、术数及释老、医卜之说。

下笔为文，若宿构者。

学有所用，是学习的终极目标。

耶律楚材不需要考进士，他是宰相儿子可以直接做官，而且完全属于规范操作（金制，宰相子例试补省掾）。

朝廷开辟出绿色通道，耶律楚材拒绝领取免检标签。他非要站上同一起跑线，和白户们接受金章宗的考核。

问以疑狱数事，时同试者十七人，楚材所对独优，遂辟为掾。

耶律楚材荣获第一名，和原本的职称待遇没啥两样。但从公平竞赛中脱颖而出，可以极大地增强内心自信。

光有自信好像没啥用，耶律楚材只是个地方小领导。直到金宣宗迁都汴梁，废弃皇城缺人手才被调回燕京。

皇帝搬家不同于百姓，毕竟动产和不动产无计其数。除非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才冒着动摇国本的风险跑路。

金国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金宣宗送公主、给钱粮，成吉思汗连张收条都不打。

签订的和约转眼作废，金国君臣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的祖宗也爱这样干，收完保费照样肆意欺负宋朝。

耶律楚材站在城楼上，望着烽火狼烟里的蒙古大军。西山残阳挥洒万丈霞光，仿佛预示着金国的沉沦消逝。

触景生情，一篇篇诗词悲然流淌。

花界倾颓事已迁。浩歌遥望意茫然。

江山王气空千劫，桃李春风又一年。

横翠嶂，架寒烟。野花平碧怨啼鹃。

不知何限人间梦，并触沉思到酒边。

耶律楚材的心情复杂，或许辽国当年也是这般景象。内忧而外困的周期铁律，如今又轮到金国要角色互换。

朝代不断地兴亡交替，文化典籍却始终在层层加码。一代代政权像是试验品，究竟何时才能触发万世永存？

抬头仰望着浩然长空，觉得辽金宋蒙只是有形框架，文化典籍里的无形教化，才是千年战火淬炼出的真谛。

蒙军攻破燕京时，耶律楚材年仅25岁。

太祖定燕，闻其名，召见之。

耶律楚材走进蒙军营帐，仪表堂堂而且还谈吐儒雅。成吉思汗看着心生欢喜，当场表示定要替他报仇雪恨。

成吉思汗对金国的仇恨，大概源于残酷的减丁策略。耶律楚材常年浸染儒典，对百年前的恩怨遥远而模糊。

太祖：辽、金世仇，朕为汝雪之。

楚材：臣父祖尝委质事之，既为之臣，敢仇君耶！

成吉思汗高声称赞，聘请耶律楚材担任第一秘书，发现他的胡子比头发还长，开会点名时喊作吾图撒合里。

血火中走出来的成吉思汗，走到哪里又会燃起血火。儒典里长大的耶律楚材，走到哪里也会宣扬诗书教化。

凭借马刀征服的土地，总担心被更强的马刀取代。成吉思汗喜欢耶律楚材，能在马刀血火中享受片刻安宁。

征讨花剌子模，耶律楚材随军西行。

祃旗之日，雨雪三尺，帝疑之。

楚材曰：玄冥之气，见于盛夏，克敌之征也。

帝至东印度，驻铁门关。

楚材曰：天下之人，皆陛下之子，愿承天心，以全民命。

军国大计到占卜解卦，耶律楚材每次都能应答如流。成吉思汗愈加亲近信任，逐渐惹得其他同僚眼红嫉妒。

常八斤是西夏降将，制作的弓弩杀伤效果很强大，经常当众嘲讽耶律楚材：国家方用武，耶律儒者何用？

耶律楚材收起温文尔雅，挺立在成吉思汗座下，说道：治弓尚须用弓匠，为天下者岂可不用治天下匠耶？

一代天骄抚掌大笑，转头看着儿子窝阔台，并指着耶律楚材说道：此人天赐我家，尔后军国庶政，当悉委之。

什么？长春真人来了？

成吉思汗举办接风宴，耶律楚材担任临时记录员。丘处机仙风道骨引经据典，劝谏止杀的话语如沐春风。

耶律楚材望着七旬老道，心底涌起无限敬仰之情。他将此次谈话内容整理成册，还起名为《玄风庆会录》。

丘处机呆了俩月要回家，耶律楚材心中留恋也没办法，四方征战怎么可能好生止杀（见秦岭一白.丘处机篇）。

真人，一路保重...

蒙军攻打西夏，一片血雨腥风。

蒙古士卒哄抢女子财货，耶律楚材只管收集书籍药材。等到军中爆发瘟疫时，大黄拯救了成吉思汗的部队。

被拯救的士卒继续劫掠，各路将领更是带头屠城滥杀。温文尔雅的耶律楚材，仿佛是饕餮兵团之中的异类。

这里不是他的新国旧地，没有和他同宗同源的种族。然而儒典里的诗书教化，面对血流成河几乎不忍直视。

楚材闻之泣下，即入奏，于是贪暴之风稍戢。

大军过境之后土匪横行，冲进民居抢不到钱就灭门。耶律楚材协助朝廷中使，前往动乱州县抓捕涉案人员。

中使大人有些拿人手短，收到几张购物卡便想放人。耶律楚材没有据理力争，随便扯出几段案例恐吓领导。

宁和聪明人干上一架，也不要跟糊涂人说半句胡话。中使大人琢磨了三分钟，突然良心发现说要秉公执法。

其家赂中使，楚材示以祸福，中使惧，从其言，戮十六人于市。

1229年，窝阔台继任蒙古汗位。

耶律楚材制定上朝仪式，部落大佬们感觉很不习惯，元太宗却表示极力支持，原来皇帝的排场可以这么大。

曾经勾肩搭背的兄弟，现在参加补习班学跪拜礼仪。以前开会时比谁嗓门大，如今发言不举手就要挨嘴巴。

繁文缛节的等级森严，汉家已经推行了上千年。

礼仪体现组织权力意志，没有比它更加有效的方式。草原游牧部族登堂入室，战略重心从攻城转变为治理。

耶律楚材开始大放异彩，创建制度凝聚散碎的蒙古。深邃而博学的知识储备，悉数挥洒在办公桌的稿纸上。

便宜一十八事颁天下。

置长吏牧民，设万户总军，使势均力敌，以遏骄横。

财用所出，宜存恤其民，州县非奉上命，敢擅行科差者罪之。

贸易借贷官物者罪之。

蒙古、回鹘、河西诸人，种地不纳税者死。

监主自盗官物者死。

应犯死罪者，具由申奏待报，然后行刑。

...

元太宗越看越头大，这玩意比骑马砍杀还要难搞。他对其中一条款项有异议，就是禁止向官员皇帝送礼品。

礼仪像是一把双刃剑，裁切别人时也在约束自己。皇帝期望别人为组织奉献，轮到自己出血时却极不情愿。

楚材：贡献礼物，为害非轻，深宜禁断。

帝曰：彼自愿馈献者，宜听之。

楚材：蠹害之端，必由于此...

帝曰：凡卿所奏，无不从者，卿不能从朕一事耶？

你是皇帝，你要收就收吧。

1231年，耶律楚材担任中书令。

爹是金朝宰相，金朝正在苟延残喘。

他是蒙古宰相，蒙古正在如日中天。

他记不清父亲的模样，却全盘吸收父亲的海量藏书。诗书礼仪在传承中延续，无形教化在有形框架里迸发。

耶律楚材推行以儒治国，奋力调和蒙古的暴烈煞气。从经济赋税到官制礼法，让部落联盟越来越像个国家。

部落只有奴隶，国家才有子民。

元太宗的文化水平有限，至少表现得像个上进学生。听到有些大臣们的提议，耶律楚材经常喷出一口老血。

别迭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却拥有一颗牧场主的雄心，动不动说道：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

耶律楚材跟他讲不明白，只能对元太宗说道：陛下将南伐，军需宜有所资，中原岁可得银五十万两，何谓无补哉？

皇帝不看广告看疗效，让耶律楚材先搞到军费再说。中书省的儒生奔赴各地，尽量遵照宰相嘱托温和执法。

元太宗看见真金白银，当众夸赞耶律宰相：汝不去朕左右，而能使国用充足，南国之臣，复有如卿者乎？

想起阔别多年的金国，耶律楚材的心情有些复杂，谦虚的说道：在彼者皆贤于臣，臣不才，故留燕，为陛下用。

三年后，蒙宋双方联手灭金（见秦岭一白.孟珙篇）。

金人抗拒持久，师多死伤，城下之日，宜屠之。

元太宗收到统帅的战报，再三思量要不要屠城泄愤。万千百姓们的身家性命，此时此刻全捏在这俩人手里。

耶律楚材连忙跑进皇宫，请求皇帝千万别大开杀戒，实在不忍心见到血涌汴梁城：得地无民，将焉用之！

看见皇帝犹豫不决，耶律楚材又说汴梁很富庶：奇巧之工，厚藏之家，皆萃于此，若尽杀之，将无所获。

帝然之，诏罪止完颜氏，余皆勿问。

耶律楚材的两句话，救活汴梁城一百四十七万人。他还派人寻找孔子的后代，加封为衍圣公前往孔庙祭祀。

金国遗民犹如惊弓之鸟，在战火焦土之上痛哭流涕。耶律楚材召选名士带进官场（见秦岭一白.元好问篇）。

普通百姓极其凄惨，被蒙军俘虏以后拼命逃脱。朝廷规定谁敢救济乡社连坐，他们就算逃走也会饿死荒野。

耶律楚材哀声叹息，对元太宗说道：河南既平，民皆陛下赤子，走复何之！奈何因一俘囚，连死数十百人乎？

一次次的建议，耶律楚材拯救无数生灵。

蒙古内部的蛮劲，外族臣服的怨愤。

耶律楚材能看出问题，每项举措却必须找皇帝签字。他的精力越来越不够用，以文治国的道路还相当漫长。

48岁的耶律楚材，向皇帝建议道：制器者必用良工，守成者必用儒臣。儒臣之事业，非积数十年，殆未易成也。

元太宗让他放开拳脚，耶律宰相竟然举办科考。

经义、词赋、论分三科，沦为奴隶的儒生也必须报名（儒人被俘为奴者，亦令就试，其主匿弗遣者死）。

戊戌选试选出4300人，四分之一的人解除奴隶身份。他们汇集在燕京经籍所，整理被战火损毁的文化典籍。

耶律楚材或许没有想到，这些人才将在元朝璀璨绽放，传染扩散的功效无与伦比（见秦岭一白.郭守敬篇）。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同样也可以招致灾祸。

耶律楚材带领儒生们，将朝廷内务梳理的井井有条。干活越多自然漏洞越大，不断有人伺机扳倒当朝宰相。

有次牵涉进道士案件，元太宗二话不说先绑了宰相。等到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发现是场误会连忙下令放人。

耶律楚材拒不松绑，不依不饶的和皇帝辩论。

臣备位公辅，国政所属。

陛下初令系臣，以有罪也，当明示百官，罪在不赦。

今释臣，是无罪也，岂宜轻易反覆，如戏小兒？

国有大事，何以行焉！

众皆失色，帝曰：朕虽为帝，宁无过举耶？

看到皇帝认错态度良好，耶律楚材掏出刚写的建议书。元太宗二话不说先签字，还提醒宰相多多注意身体。

信赏罚，正名分，给俸禄，官功臣，考殿最，均科差，选工匠，务农桑，定土贡，制漕运。

皆切于时务，悉施行之。

政治和经济，始终在互相斗法。

蒙古逐渐兴起承包风潮，土豪包揽某个地区的赋税，只要按时向朝廷如数缴纳，自己喜欢征收多少是多少。

有人想扑买天下课税，每年向朝廷上交140万两白银，他从百姓手里收到多少，自负盈亏和朝廷没任何关系。

耶律楚材听说后，破口大骂道：此贪利之徒，罔上虐下，为害甚大。

蒙古贵族对此很支持，他们打下广阔疆域只图享受。反正每年可以提前回款，谁还关心各族老百姓的死活。

竞拍价飙升至220万两，元太宗也兴奋地连连搓手。耶律楚材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声色俱厉的劝阻皇帝。

帝曰：尔欲搏斗耶？

又曰：尔欲为百姓哭耶？姑令试行之。

楚材力不能止，乃叹息曰：民之困穷，将自此始矣！

耶律楚材万念俱灰，操劳半生结果在给土豪打工。他和王爷们出城游玩散心，喝多了直接躺进马车里睡觉。

元太宗恰好路过此处，跑到马车里面找耶律楚材。皇帝伸手摇摇宰相的肩膀，宰相被摇的心烦意乱想骂人。

勉强睁开朦胧醉眼，耶律楚材看见皇帝顿时酒醒，连忙系好腰带整理风纪扣，元太宗却笑眯眯地调侃道。

有酒独醉，不与朕同乐耶？

1241年，元太宗窝阔台病重。

太医院束手无策，皇后连忙询问宰相该咋办，耶律楚材说道：今任使非人，囚系非辜者多，请赦天下囚徒。

皇后想立马积德行善，耶律楚材坚持要皇帝签字。一直等到元太宗悠悠转醒，才依法颁布大赦天下的诏书。

古人一言而善，荧惑退舍。

元太宗病情稍有好转，就被近臣怂恿着外出打猎。耶律楚材拿着运势推算单，却阻拦不住皇帝去策马奔腾。

元太宗整整狩猎五天，直到眼前发黑一头栽下马。这次连大罗金仙也没办法，蒙古皇帝病死在营地帐篷里。

奥鲁剌合蛮以货得政柄，廷中悉畏附之。

奥鲁送完包包送面膜，仗着皇后的支持肆无忌惮。耶律楚材开会时据理力争，下属只敢偷拽老领导的衣角。

奥鲁说服皇后同意迁都，还拿到盖好章的空白诏书。中书省却拒绝草拟内容，耶律楚材怼的皇后哑口无言。

天下者先帝之天下，朝廷自有宪章，今欲紊之，臣不敢奉诏。

秦岭一白，带着土蜂蜜来访。

一白：你哪来的胆量？

楚材：儒学典籍里的吧。

一白：你这么做是图什么？

楚材：你们说的为天地立心。

一白：很多人只是说说而已。

楚材：哈哈，我当真了。

一白：很可惜，你在后世没多大名气。

楚材：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一白：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楚材：我是契丹人？还在给蒙元打工？

一白：或许吧...

楚材：不说这些了，先尝尝蜂蜜水。

一壶土蜂蜜水还没喝完，有人前来传达皇后的旨意：凡奥都剌合蛮所建白，令史不为书者，断其手。

耶律楚材强忍着怒气，放下手中杯盏说道：事若合理，自当奉行，如不可行，死且不避，况截手乎！

皇后很不开心，喊耶律楚材进宫谈话。

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只听见宰相的吼声：老臣事太祖、太宗三十余年，无负于国，皇后亦岂能无罪杀臣也！

皇后没有杀耶律楚材，也没有将他赶出宰相办公室。只是朝廷决策大小事务，再也看不到耶律楚材的身影。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臣，亲手创建出蒙元各项体系。自己被朝廷排挤遗弃之后，那些制度好像也在逐渐崩碎。

真正贯通儒学典籍的人，反倒容易成为乱局受害者。心性刚烈不怕千难万险，只是忧愤诗书教化形同虚设。

1244年，耶律楚材悲愤而死，终年五十五岁。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耶律楚材死后没几天，有人打报告说他富可敌国。常年身居蒙元宰相的高位，在他们看来肯定捞了不少钱。

皇后被说的有些心动，派人去核查耶律楚材的遗产。前前后后清点了好几遍，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玩意。

后命近臣视之，唯琴阮十余，及古今书画、金石、遗文数千卷。

他们对藏书毫无兴趣，极其失望的相继走出书房，坐在中堂木椅上喝茶聊天，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画作。

苍凉挺拔的西域雪山，一人一马仿佛在触目远眺，天地渺茫的意境油然而生，还附有刚毅遒劲的书法题词。

雪刃森森倚碧云，佛魔凡圣总亡魂。

水乾沧海鱼龙死，火烈昆冈玉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