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梁集祥/摄)
故事是从一个掌管所有水域的镇海大王铲除蜈蚣精的传说开始的。
相传京族三岛一带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中的白龙岛上住着一只蜈蚣精,凡是经过的船只,必须奉献一个人给它吃,否则蜈蚣精便兴风作浪,打翻船只,吞食渔民。镇海大王利用智慧帮助这一带的人民铲除掉了这只害人的蜈蚣精。蜈蚣精被斩成三段,头变巫头岛,身变山心岛,尾变万浘岛,就是现在的“京族三岛”。京人的祖先为了感谢镇海大王除妖灭害的大恩大德,便尊奉他为护岛神,并为之立哈亭供奉,每年都到海边将其迎回哈亭来享祭,这就成了京族人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哈节”。
三十多年前我去防城、东兴一带采访,无意中发现了京滩,后来往返再三。第一次去的时候,去京滩只有一条土路,没有一家客栈,渔村对面是静静的大海,明朗而开阔。这条土路和大海就是我对京滩的第一印象。
这一次跟随“美丽中国·海疆行”中国文化报南线采访车队,从广西南宁启程,前往京族三岛,对京族及沿途丰富多彩的海洋文化瑰宝进行深入探访。当地一名叫蓝剑的文化官员带我们参观东兴市的竹山村。我没有见到任何蜈蚣精残留的痕迹,也没有看见那些比土堡还管用的钩棘成阵的竹围。蓝剑将我拉到旁边榕树的阴影中,手指指向凉亭。我定睛望去,看到一块已年深日久的石碑,斑驳的苔色隐隐地透出古意,碑体凛然耸立,零落飘下的榕叶掩不住它的峥嵘。
“这是大清国一号界碑,距今已有123年。”蓝剑说,“那亭台的顶端画有伏波将军马援的画像。伏波将军有许多传说。京族人民把他们叫做保护神。”
这些地方都有着完美的环境,海滩在十数米处,海水清澈到底,天高云淡,背后是两道缓和的山峦,路边散落着小镇稀稀落落的房屋,居住着几十个家庭。(李生/摄)
在几天的徒步旅行中,我发现京族三岛盛产神话故事。虽然现代生活方式已经缓慢入侵,但当地人讲述的故事却与几百年前没什么区别。我翻山越岭,走过一个个墙壁刷成白色,屋顶插着国旗的小村,以及诸如古街、三圣宫、三德古教堂、寇井、竹山古战场等众多名胜古迹。这些地方都有着完美的环境,海滩在十数米处,海水清澈到底,天高云淡,背后是两道缓和的山峦,路边散落着小镇稀稀落落的房屋,居住着几十个家庭。而正是这些故事为这个荒蛮之地注入了活力。在公元15世纪末16世纪初京族人从越南涂山迁徙来之前,就是这样的,如今这些故事还像从前那样鲜活。
十二年前我在万浘、巫头二岛环岛徒步旅行时,曾稍稍领略了一点“哈节”的风采,从那以后我一直渴望重返此地。在中国大陆海岸线的终点,即中越陆上边界广西段的起点,是一个叫竹山的小村,村里一栋红墙环绕的寺庙三圣宫,当地村民也叫做三婆庙。庙宇中的三婆婆叫妈祖,复姓三卫名林默,后光绪皇帝赐封为三圣。该庙宇始建于清光绪二年(1876年),是当地居民和华侨为了祈祷出海平安,六畜兴旺而集资兴建。据说庙宇中所用的木材及屋脊顶上雕刻的图文和人物等瓷制品都是由建筑师绘制好图纸,从越南按设计制成运回来安装,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三婆庙木造的建筑主体,通体未用一根铁钉,三殿二院式的建筑布局,柱面、斗拱、梁柱上雕刻精致的纹饰,虽然饱经岁月沧桑,但在时间洗炼下,却显露出恢弘的气度与古朴之美。三圣宫大门两旁悬挂着一副木刻的对联:竹荫英灵渡海绅高沾圣泽,山湖显赫临江仕庶仰慈云。我不敢肯定这幅貌似正正相对的对联是否是名对的一种?至于它的来历恐怕是日本的空海和尚也说不清楚。伫立在大殿前静静地欣赏,古拙石鼓、庄严石碑,恒久和短暂之美同时存在,古物建筑恒久,人只是短暂停留的过客,眼前景致,无不令人感受历史长河流逝之美。
东兴与芒街隔河相望,大约只有50米的距离,可谓鸡犬相闻。(黄愿/摄)
传说三婆庙非常灵验,有求必应,只要向三婆婆诚心祈祷,都能化险为夷。过去渔民们出海前,都要祭拜三婆婆以保平安。村庄的南侧是北仑河侵蚀出来的辽阔河谷。继续向南就是越南的芒街市。东兴与芒街隔河相望,大约只有50米的距离,可谓鸡犬相闻。眺望河对岸,当年战争留下的岗楼至今仍然清晰可见,但两岸都已经很难见到军人。时间流逝,相同的港口,昔日风帆古船,已衍变成现代化商船、渔船,唯一相同的是船上忙碌依旧。从东兴到芒街市旅行,旅行者必须向越南政府申请一个专门的通行证。
京族三岛,即万浘、巫头、山心三岛,又称“没有围墙的博物馆”。这三个岛屿如天然雕刻般罗列陈现于蓝色的海洋,是易使观光旅客流连忘返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生态保护区。由于同属古代骆越的后裔,因此时至今日,岛上仍然保有百越民族独有的风俗习惯、方言与文化等。京族人对外来文化几乎毫无抵触的接受,或者说喜欢舶来文化的国民性,可能与岛上的这些渔村四面环海坐落在北部湾一隅有关,独特的地理条件是决定北部湾文化命运的因素之一。而今年夏天似乎是我造访京族三岛的好时机。童年时我就目睹了母亲对佛教信仰的虔诚,后来我开始去香格里拉,去喜马拉雅地区的山路上徒步旅行,在那绝美的风景和信徒们坚毅的神情中寻找某种超脱的东西。
“哈节”是京族最隆重的传统民族节日。“哈节”那天,全村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聚集在哈亭内外,举行“迎神”、“祭祖”和“唱哈”等活动。(夏雨/摄)
“哈节”是京族最隆重的传统民族节日。“哈节”举办日期通常选择在气候相对凉爽的环境下开展,因此像万浘、巫头、山心、红坎等地的节期都彼此错开。万浘的“哈节”在每年农历六月初十举办,巫头“哈节”举办日期为八月初一,山心“哈节”则在八月初十举办,红坎的“哈节”是正月十五举行。
正如中国传统的春节一样,“哈节”前夕,京族人家家户户都要打扫门亭,把房屋里外布置一新。“哈节”那天,全村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聚集在哈亭内外,举行“迎神”、“祭祖”和“唱哈”等活动。
岛上各村以哈亭为节庆活动的中心。建筑哈亭选用的都是上等木料,其建筑形式古朴、美观、繁简各异。哈亭屋顶的屋脊正中塑有双龙戏珠的吉庆形象装饰,内分左、右偏殿和正殿。正殿设有京家人信奉的诸神神座,殿内的柱子上都雕写着具有民族习俗特色的楹联或诗词。较大型的哈亭内,祭祀场地两侧设有阶梯形的宾客坐席,这是专供村里辈份最高、为修建此哈亭和筹办“哈节”捐资捐物者所设立的。座次的顺序,也是以贡献功绩的大小从高到低论定。
“哈节”活动由“祭祖、乡饮、社交、娱乐”等内容组成,历时三至五天,通宵达旦,歌舞不息。经常有岛外的一些村民前来共同欢庆。“迎神”仪式是“哈节”中最具特色的活动之一。迎神队伍由负责“哈节”主要仪式的香公、翁祝、正祭员、陪祭员、通唱、引唱、执事,以及负责举旗擎伞方队、抬香案台方队、抬神架台方队、持各式鼓钹的方队组成。据说最近几年,迎神队伍中还新增了身穿京族传统服装的礼仪方队和文艺表演方队,以及受邀参加“哈节”的越南代表队。上百人组成的多方队迎神队伍声势浩大,十分气派。迎神所用的器物,如香案台、神架台也在不断更新,愈加讲究做工,更突显出迎神仪式的庄重。
“迎神”仪式是“哈节”中最具特色的活动之一。迎神队伍由负责“哈节”主要仪式的香公、翁祝、正祭员、陪祭员、通唱、引唱、执事,以及负责举旗擎伞方队、抬香案台方队、抬神架台方队、持各式鼓钹的方队组成。(阮志峰/摄)
到了吉时,迎神队伍便从哈亭出发,赴海边迎神,一路上鼓乐齐鸣,营造了一种庄严、肃穆但又不失热闹的祭祀氛围。抵达海边的迎神地点后,由香公、翁祝等几人面向江山半岛白龙浘上的镇海大王庙进行一番迎神祷告,然后香公面朝神架台上的神灵牌位卜“杯繡”, 连得三次“阴阳卦”后,表明神灵已同意村民们的祈福,可以将神灵迎回,迎神队伍浩浩荡荡返回哈亭。
“祭神”的具体时间为节日的当天下午三点钟左右。祭祀仪式开始后,首先由主祭者带领人们迎接来自海上、天宫各位神灵、祖先进入神位,读祭文,紧接着是向诸神敬酒和献礼。在祭祀之后进行娱神的过程中,表演内容不但穿插了人们喜闻乐见、反映生活情趣的古诗词演唱、历史故事说唱等,还要唱“进香歌”、跳“进香舞”、“进酒舞”、“天灯舞”等。
哈节盛宴(张大进/摄)
“祭神”完毕后,入席饮宴与“听哈”,称为“坐蒙”(又称“哈宴”),每席六至八人。酒肴除少数由“哈头”供应外,大部分由各家自备,每餐由入席人轮流出菜,且边吃边听“哈妹”唱歌。女人只是捧菜上桌,不能入席坐。妇女、儿童均在“哈亭”外边听歌。“唱哈”是“哈节”的主要活动项目,“唱哈”的主要角色有三人,即一个男子叫做“哈哥”,又称“琴公”,两个女子叫做“哈妹”,又称“桃姑”。主唱的“哈妹”站在哈亭的殿堂中间,手里拿着两块小竹片,一边唱一边摇摆着敲,伴唱的“哈妹”坐在旁边地上,两手敲打竹制的梆子和之。“哈妹”每唱完一句,“哈哥”就依曲调拨奏三弦琴一节。如此一唱一合一伴奏,直到主唱的“哈妹”困倦了,转由另一个“哈妹”出来主唱,“唱哈”要连续进行三天。歌的内容有民间传说、哲理佳话、爱情故事等。
“唱哈”完毕就送走了神灵。送神时必须念《送神调》,还要“舞花棍”。送神后整个“哈节”的仪礼便结束了。
“哈节”期间村民们还进行其它活动,不善唱歌的男子们则参加斗牛、比武、角力等竞赛等,这些活动都是“哈节”上极富特色的重要节目。
京滩的东半部虽然位置偏远,但拥有一些世界上保存得最好的独弦琴、鱼露、民歌,舞蹈、美食和捕捞等技艺。(黄佩强/摄)
当然,像万浘、巫头、山心等岛上不只是有“哈节”才引起我的兴致,那个地区至少还有上千处百越民族的遗迹引诱我们去探索。徒步旅行也让我更有时间去造访这些反映出京族三岛的荣枯兴衰、百越族人举国迁徙所至的最后的国土,然后沿着北仑河以西的峡谷回到竹山村。京滩的东半部虽然位置偏远,但拥有一些世界上保存得最好的独弦琴、鱼露、民歌,舞蹈、美食和捕捞等技艺。
徒步旅行的每一天,我都因岛上的景致竟与之前见到的北部湾沿海风光如此不同而频频惊叹。波光粼粼流水淙淙的北仑河,在十万大山的崇山峻岭里发源,好奇地向范河村至东兴市绕了一圈,又毅然掉头,由西向东流入北部湾海。此刻,站在北仑河的岸边,远看河对岸一派欧陆风情的芒街民宅,以及河上来往穿梭的船只、宽阔笔直的中越友谊桥、顺畅而繁忙的芒街--东兴口岸,人、物、海鲜拥塞市场与街巷,构成了中越边境城市浓厚的港都风情。
沿河一路向上,河流两岸的徒步路线需要我们在土路盘亘中频繁地上坡下坡。从竹山前往万浘岛,一年中大多数时候河流水位都很低,但夏季偶尔发生的南亚热带季风降水意味着我们不得不五六次涉水渡河。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徒步旅行形成了固定的模式:早上六七点就起床,吃早餐,然后行走六至八个小时,日落之前到达另一个村庄。我们朝着竹山古榕部落的方向行进,越往北走越能了解北仑河既豪迈又温柔的多情感性的一面。沿岸以榕树为围垣,沉浸于静谧中的屋舍,颜色每天都在变化,呈现出红色、棕色和褐色,随着太阳位置的移动,每一刻都有不同。
在这片绿荫盎然而果实累累的平野上,当地人建造了很多伏波庙。伏波庙历史悠久,据《后汉书·马援传》记载,东汉建武17年(公元41年)交趾女子征侧及其弟征贰为太守苏定所迫,率众造反,占领60余城,侧自立为王。是年冬,光武帝差伏波将军马援,率楼船二千艘,领兵二万南征交趾,叛乱始平。马援南征往返途经渌口,历时三载,均屯兵于岭上,后人感其勋德,便将此岭以 “伏波”名之,沿用至今。伏波庙通常建在山顶的抛物面上,背北,通向山村的小路上,甚至山洞里。庙宇周围古木参天,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任凭四季更替,西风劲吹,黄叶满地,却始终没有一片落叶掉在大殿屋顶上。伏波庙部分功能是保佑信众不受鬼神的伤害。尽管马援将军离去整整2000多年,但是伏波庙与伏波将军一起,仍然牵动着人们的无边思绪,引发着人们的万千感慨。伏波将军的南征为南疆带来了先进中原文化,特别是先进的农业技术,使荒蛮的边疆走上了文明富裕之路。忆古思今,寻根问源。所以我们的祖先一直把伏波将军当作正义之神和幸福之神来供奉。而伏波将军那“马革裹尸”的豪情壮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英雄气概,“曲躬尽粹,死而后已”的高尚品格,已演绎成为“伏波文化”,构成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伏波文化”和神话传说就像两条绳索一样交错纠缠、难分彼此,并与这里的风景紧密融合。
走进古榕部落,从门口就可以清楚看见这片榕树枝桠所编织而成的天然遮阳棚;有千年大榕树的镇守,部落总是香火鼎盛,许多人也由此慕名而来。(梁冠/摄)
两天以后我们离开这个小镇,跟着蓝剑局长到达一个同样独特但藏在腹地里的村庄。从“大清国一号界碑”出发,我们去了3公里之外,位于东兴镇竹山村18组的古榕部落。这个建在榕树林里,由若干血缘相近的宗族、氏族结合而成的集体,几年前才对外界开放。古榕部落延绵一公里,总面积195亩。走进古榕部落,从门口就可以清楚看见这片榕树枝桠所编织而成的天然遮阳棚;有千年大榕树的镇守,部落总是香火鼎盛,许多人也由此慕名而来。这里的榕树通常都保有许多古人所刻的石碑,有些是纪念某棵榕树的茂密、长寿以及与该树有关的传奇故事之类,也有些则仅仅只是一些名字而已。你比如我们一路所见的“子孙满堂”、“龙飞凤舞”、“鸳鸯戏水”、“生死之恋”、“海顺门”等,在古榕部落里,每一颗榕树都被赋予一个吉祥或昂扬的名字。跟村里人谈起这块土地的狂野,他们会跟你讲一堆神话故事,描述这些枝干交织,像藤蔓一样同根生长、脉络相连的木本植物如何塑造了部落的国民性格。最后会有一个人小声说,古榕部落里的人之所以寿命都较长,是被古榕树的超能巨人、精灵等神秘生灵所庇佑的。然后我们发现,村里许多人至今仍坚信那些神秘生灵的存在。1911年出生的杨文老人告诉我们,“古榕能够守护一方平安!”,就连他们出海捕捞,临走之前都会祭拜一下榕树。古榕部落没有文字,口耳相传的历史至今已有些模糊,然而唐朝武则天在榕树下避雨和榕树救人性命的传说,却在古榕部落族人的记忆中印象深刻。
相传武则天在称帝前有一次出游南方,途中遭遇倾盆大雨,她来到古榕部落的一棵大榕树下,但见树上枝叶层层数十重,树下滴雨不见,这让她甚为感动。后来武则天称帝,便颂诏“尊榕为师”。而榕树另一个传说却不如前述那么浪漫。话说几百年前的一天,江山半岛海面的潮水突然越涨越高,白龙尾的巨浪把岛上所有的房子全都淹没在汪洋之中。在这个逃命的关键时刻,古榕部落里的村民们沿着榕树的气根爬到古榕高大的枝桠上,最后整个部落从而躲过一劫。因此,在古榕部落人的眼里,古榕就是他们的保护神。
伫立于我眼前的那颗被村民视为“神树”的古榕,据说其树龄有1300年。此树高25米,冠幅1200平米。凸出地面约有3米多高的大榕树根,它的四周竖起几十个菱片状的根板,像个巨型宝塔糖。(防城港市委宣传部提供)
伫立于我眼前的那颗被村民视为“神树”的古榕,据说其树龄有1300年。此树高25米,冠幅1200平米。凸出地面约有3米多高的大榕树根,它的四周竖起几十个菱片状的根板,像个巨型宝塔糖。“神树”的树心看上去却是空的,据说可以容纳4、5个人。有许多村民的孩子从小就在这些榕树下玩耍,或钻树洞躲猫猫,或爬上树去掏鸟窝;大人则在树下喝茶聊天、织网补篓;老人就在榕树之间牵上网床睡午觉。古榕树与这里的村民朝夕相伴,留下了许多的故事。每当村里人遇到家庭不和,小孩不顺,夫妻矛盾,身体乏善时,他们总会来到这里祭祀树神。
我们走在村民修建的红树林栈道上,放眼望去,但见青翠逼人的红树林之外,是波光鳞鳞的无垠的海面,海风正从那儿吹来,送来潮湿温润的大洋气息。(刘海贤/摄)
晌午的古榕部落凉风徐之,枝条惭飒。成片的百年古榕树,正与北部湾海岸线上延绵十几公里的红树林相映生辉。我们走在村民修建的红树林栈道上,放眼望去,但见青翠逼人的红树林之外,是波光鳞鳞的无垠的海面,海风正从那儿吹来,送来潮湿温润的大洋气息。我们穿过一个叫“海顺门”的古榕长廊,到达一座木屋客栈。今年71岁的林鼎业老人是古榕部落的村民,他的哥哥是村子的首领,也是那座木屋客栈的老板。京族三岛较为重要的村子都有至少一家客栈供徒步者入住。客房里配有简易床铺。林鼎业老人告诉我们,“村里的‘农家乐’、‘渔家乐’有十多家,游客大多周末组团而来。他们来这里,看古榕、赏海景、吃海鲜、耕海耙螺、围网捞鱼,真是开心得不得了!”。林鼎业一家原来也是靠养对虾过日子,现在呢,看着来这里的游玩的人越来越多,他就直接把虾塘租给外地人,自己则在自家的楼房里做起餐饮来。
在林鼎业老人的餐馆里吃过午饭后,我们又开始四处游逛,行走在以葳蕤的古榕和红树林为背景,造型朴素的古榕部落房舍之间。这些古老的村落经过时间粹练后,寂静间中带着令人洁净、安定的感动。
耕海的人三三两两陆续走出村子,出现在海边。我们跟随着几位村民来到滩涂,跟着他们耙螺、挖沙虫。(林献章/摄)
下午3点左右,古榕部落却是另一种景象。海水渐渐退潮,海鸭成群结队在滩涂上觅食,耕海的人三三两两陆续走出村子,出现在海边。我们跟随着几位村民来到滩涂,跟着他们耙螺、挖沙虫。女人们则是一幅“全副武装”的派头,她们头戴斗笠,脸围方巾,着高筒雨鞋,腰间扣着小筐、绑着耙绳,在滩涂上来来回回耙动着泥沙……每天只要退潮之后,她们都会来这里作业,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去。
古榕部落有自己的渔家文化,他们在长期的生活中,形成与内陆稻耕和山地文明迥然不同的生活风俗。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崇拜、劳动号子、歌谣、传说、故事等;他们拉大网、围箔、设缯、耙螺、挖沙虫、照螃蟹、敲小蚝等高超的劳动技巧,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古榕部落在这里已隐居千年,外界对他却知者甚少。
北仑河口鱼作景观(防城港市市委宣传部提供)
我回到京滩的时候,夜色即将降临,漫步蜿蜒曲折,长达数十公里的白沙滩,人迹稀少,很快,游客和当地的渔民都回家了。而有一些渔民白天不工作,趁夜幕降临把渔船开到预定域海,打开船上的大型灯组,将鱼群吸引过来。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开始围网捕鱼,整个过程一般会持续5-6个小时。夜晚采取围网捕捞作业,这是一种比较传统的打鱼方式,叫“灯光围网”。
滩舞(潘海峰/摄)
这个栖息在一派群青和佛绿风景中的小渔村几乎没有受到灯光的污染,只有几家客栈的窗户透出灯光。此时的天空、大海都沉浸在透明的淡紫中。沙滩静寂,启明星熠熠生辉。黑魆魆的海面上,渔火星星点点,撞碎在汀线上的浪花放射出了磷光――这一切构成一幅活生生的情景,深深留在我的心中。与其说我是在观察大海的风景,莫如说海和我心灵的搏动已经混成了一片。那天晚上,我品味着渔民们看似简单的生活:他们拥有信仰与热情,他们置身于21世纪的纷纷扰扰之外。假如藉此便认为他们已找到生存的意义,也许显得太过肤浅;但是我很难动摇自己的这个印象:我遇到的这群人,他们存在于时间之外,他们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实现完满人生的一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