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化疗间隙，收到出版社寄来的最新的样书。
封面是淡蓝色的，印着一行烫金字：《第十年的夏天》，作者名那里，印着我的笔名——念安。
护士进来换输液管时，瞥了眼封面，笑着说：
「许老师，这就是你写了三年的书啊？」
我嗯了一声，指尖抚过书名。
第十年的夏天，说的是我和沈祁安分开的第十年，也是我喜欢他的第十年。
书里的男主角叫沈祁桉，女主角叫苏念。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名字里藏的私心，可我还是胆大包天的用了。
就像高中时，总爱在草稿纸背面写他的名字。
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叠成小小的纸船，放进教室窗外的雨沟里。
那时的沈祈安。还不是现在这个站在鸟巢体育馆里，能让一群人为他尖叫的沈祈安。
他只是个转学生，坐在我斜后方，篮球打得好，数学考满分。
连打哈欠时眼角带的水光，都能被我偷偷记在日记本里。
他转来我们班的那天，是九月一号，开学典礼刚结束，蝉鸣还剩最后一点尾巴。
班主任领着他走进来，他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讲台上说：
「大家好，我叫沈祈安。」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
我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笔，突然就转不动了。
后来我总想，或许从那天起，我的时间就悄悄停了。
停在他说「我叫沈祈安」的那个瞬间，停在他看向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里。
02
沈祈安的座位被安排在我的斜后方，隔着一条过道。
上课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后脑勺上。
不是那种直白的注视。而是淡淡的，像羽毛拂过，让我颈后汗毛都竖起来。
我不敢回头，只能假装认真看黑板，耳朵却支棱着，听他翻书的声音，转笔的声音，甚至是偷偷打游戏时，手机按键的细微声响。
他数学好，是那种不用听课也能考满分的好。
每次老师提问，全班鸦雀无声时，他总能懒洋洋地站起来，三言两语就把解题步骤说的清清楚楚。
我数学差，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徘徊，作业本上红叉叉比红勾多。
有天晚自习，我对着一道函数题愁眉苦脸，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图。
突然，一张纸条从后面递过来，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辅助线画错了，笨蛋。」
我脸腾地红了，回头瞪他，他却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冲我笑得狡黠。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个小扇子。
从那以后，我的数学作业本上，总会贴着他写在便利贴上的批注。
有时是「这里错了」，有时是「步骤太麻烦了」，偶尔还会画个小小的笑脸。
我把那些便利贴都收起来，锁在一个小盒子里，像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喜欢打篮球，每天放学都要在球场打到天黑。
我总是假装值日，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然后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投篮。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有次他打完球，抱着篮球往教学楼走，正好撞见我。
他停下来，挑眉看我：
「还没走？」
「值日生嘛，」我挠挠头，假装自然。
「你……打的真好。」
他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是吗？那下次来看我比赛？」
「好啊。」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急切了，脸颊发烫。
他没再说话，只是冲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后来他的比赛，我去了。
站在观众席最角落，看着他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他进了球，会下意识地往观众席看，目光扫过我这边时，我赶紧低下头，心脏却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场比赛他们赢了，他被队友围在中间，笑得灿烂。
我没等他过来，悄悄离开。
走出体育馆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名字：「苏念！」
我回头，看见他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给你」
「谢……谢谢」我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的赶紧缩回来。
「刚才怎么跑了？」他问。
「我……我还有事。」我撒谎。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情绪，过了会才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我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不敢回头。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我紧紧的攥着，瓶身上他的温度，却好像一直没散去。
03
高二那年，沈祈安突然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
起因是他在学校艺术节上弹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视频里的他穿着白衬衫，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灯光落在他脸上，温柔的不像话。
那首歌叫《风遇夏时遇你》，旋律很简单，歌词却写的动人：
「风吻过你发梢，月光在指尖舞蹈，蝉鸣轻敲着心跳夜色在慢慢发酵……」
视频火了，一夜之间，转发量过了百万。
很多人来我们学校找他，递情书、要签名，把我们学校门口和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好像一下子就不属于我们这个圈子了。
他开始频繁的请假，去参加各种面试，拍各种照片。
再回到教室时，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和以前的洗衣液味道不一样了。
他还是坐在我的斜后方，可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有天他又请假，我从他的桌子下方看到一本掉出来的笔记本。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捡起来翻开，里面是他写的歌词，还有一些随手画的速写。
翻到最后一页，我愣住了——上面画着一个女孩的背影，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站在教室窗户边，望着外边的篮球场。
那个背影像极了我。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赶紧把笔记本塞回他桌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从那天起，我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高三上学期，他签了公司，正式成了一名练习生。
他离开学校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去上课，发现他的座位空了，桌洞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荡荡的，疼的厉害。
那天的数学课，我第一次，没有听到他翻书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
下课铃声响时，我趴在桌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后来从同学那里听说，他去了北京要好好搞音乐了。
我拿出手机，搜索他的名字，找到他的微博。
粉丝不多，只有几万，最新一条动态是：「新的开始，加油。」
我给他点了关注，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告诉他我是谁。
04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学了中文专业。
沈祈安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来。
他发了单曲，上了综艺节目，粉丝越来越多。
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他，我都会心跳加速，像回到了高中那个夏天。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也很少和以前的同学联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写作上，开始尝试着写小说。
第一个故事，写的就是高中校园，男主角叫沈祁桉，女主角叫苏念。
我写他们在教室里对视，写他给她讲数学题，写他在球场上的样子，写他离开时，她偷偷掉的眼泪。
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喜欢，那些藏在心底的小秘密，都被我写进了故事里。
稿子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整整用了两年。
大四那年我把它投给了一家出版社，没想到，竟被录用了。
拿到出版合同那天，我一个人在宿舍哭了很久。
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这个故事写完，好像我和沈祈安的3那段青春，也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毕业后，我留在了那座城市，成了一名全职作家。
《第十年的夏天》出版后，销量意外的好，很快就加印了好几次。
有天，编辑给我打电话，语气激动：「念念，你的书要被改编成电视剧了！而且男主角定了沈祈安！」
我握着电话，手都在抖。
沈祈安？他要演我写的故事？演那个以他为原型的沈祁桉？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编辑说，「制片方说，沈祈安看了你的书，说很有共鸣，主动要求出演。」
「下周有个剧本研讨会，你一起来吧？」
我犹豫了。
想见他又怕见他，怕他认出我，怕他知道书里的秘密，更怕……他对我早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最后我还是去了。
研讨会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室举行，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穿着黑色西装，坐在主位上，正和导演说着什么。
几年不见，他褪去少年的青涩，轮廓更加硬朗，眼神也更加深邃。
他好像瘦了点，下巴更尖了，可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位就是原著作者，念安老师。」导演注意到我，向他介绍。
他转过头，看向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许念？」
我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点了点头：「你好，沈祈安。」
他走过来，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不敢看他，手指紧张的绞着衣角。
「你的书我看了，」他说，「写的很好。特别是……沈祁桉给苏念讲数学题那段，很真实。」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眼里带着笑意，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我很快又低下头——怎么会呢？
那些细节，我明明都写得很隐晦。
研讨会开了两个小时，我几乎没听进去什么，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话。
散会的时候，他叫住我：「许念，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心脏怦怦直跳。
「一起吃个饭吧？」他说。
05
我们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人不多很安静。
他点了菜，都是我以前喜欢吃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了笑：「高中时看你总吃这些。」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点疼。
原来，他不是对我毫无印象。
「你……还记得我？」我小声问。
「当然记得。」他看着我，眼神认真，「那个总在数学课上发呆，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答不上题的女生。」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那本笔记，」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最后一页画的那个背影……」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看到了？」
我点点头。
「是你。」他说，语气很平静，却让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期待，不是我的错觉。
原来，他也曾经，那样看过我。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聊高中的趣事，聊这几年的经历。
他说他当练习生的时候很辛苦，每天训练到凌晨，被骂过，也想过放弃。
我说我写小说的时候很孤独，经常一个人对着电脑坐一天，被退过稿，也怀疑过自己。
我们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把这几年的空白一点点填满。
吃完饭，他送我回酒店。
走到楼下时，他突然说：「许念，书里的结局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
书里的沈祁桉成了大明星，苏念成了作家，他们在一次签售会上偶遇，说了句「好久不见」，就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因为……」我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说，「有些暗恋，注定只能是遗憾。」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然后，他轻轻说了句：「我不这么觉得。」
06
电视剧开拍后，我去探过几次班。、
看着他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和我们高中很像的教学楼里，说着我写的台词，感觉就像穿越回了十年前。
他演的很好，把书里那个有点调皮，有点骄傲，却又很温柔的沈祁桉，演活了。
有场戏，是沈祁桉在球场上打球，苏念站在观众席看他。
他投进一个三分球，转身看向观众席，眼神亮的像星星。
导演喊「卡」之后，他朝我这边看过来，冲我笑了笑。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和十年前那个傍晚，一模一样。
探班的最后一天，他杀青了。
晚上有个杀青宴，他坐在我旁边，敬我一杯果汁，「许念，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问。
「谢谢你写了这个故事，」他说，「让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笑了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收到他的微信：「如果给你一次改写结局的机会，你想怎么写？」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打字：「我想让苏念告诉沈祁桉，她喜欢了他十年。」
消息发出去，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那沈祁桉会说，他也是。」
我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
07
从剧组回来后，我开始写新书。
可是写着写着，总觉得身体不对劲。
先是经常咳嗽，后来开始发烧，体重也掉的厉害。
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了很久的报告单。
肺癌晚期。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把我所有的希望都砸的粉碎。
我只告诉了家里人，其他人并没有说，包括沈祈安。
我开始按时去医院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色也越来越差。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了所有社交，包括出版社的活动。
沈祈安给我发过几次微信，问我在忙什么，我都回说在写新书，很忙。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只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我知道，我可能没有多少「过几天」了。
电视剧定档那天，编辑给我打电话，说要办个首映礼，让我一定要去。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能看到他站在舞台上的样子了。
首映那天，我化了淡妆，戴了顶假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看着他在台上接受采访，回答记者的问题，笑容依旧灿烂。
他好像又瘦了点，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
首映礼结束后，他给我发微信：「你来了吗？我好像看到你了。」
我回：「没有，在家看直播呢，你今天很帅。」
他没再回复。
08
电视剧播出后，火的一塌糊涂。
沈祈安饰演的沈祁桉，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我的书也跟着再出版了好几次，销量创了新高。
可我已经没力气去管这些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
止痛剂的剂量越来越大，可还是止不住疼。
有天晚上，我疼的睡不着，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放《第十年的夏天》的最后一集。
屏幕里的沈祁桉站在签售会的舞台上，对着台下的苏念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从高中那年，你把感冒药塞进我课桌开始。」
苏念愣住了，沈祁桉笑了笑，眼里的光温柔得像水：「我等了你十年，苏念。」
然后，他走下舞台，穿过人群，走到苏念面前，轻轻抱住了她。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都在说「改编的太甜了」「圆满了」。
我看着屏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个结局，不是我写的。
是他改的。
手机响了，是沈祈安。
「看到结局了吗？」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
「看到了。」我吸吸鼻子，「你改的……不好。」
「哪里不好？」
「太假了。」我笑了，眼泪流的更凶了，「现实里，哪有这么多圆满。」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电话断了。
然后，我听到他说：「许念，不是假的。」
「高中那年，我知道是你送的药，你的字迹，我在作业本上见过。」
「你绕路和我走同一段路，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故意放慢了脚步。」
「你书出版那天，我就去买了，看了整整三遍，每一个字都记得。」
「我也等了你十年，不是书里的沈祁桉，是我沈祈安。」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胸腔里的疼痛好像突然消失了。
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酸楚，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可是……」我哽咽着，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里的灼痛，「我生病了，沈祈安，很严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在奔跑。
「在哪家医院？」
我报了地址，声音轻的像羽毛。
「我马上到。」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车门关闭的巨响。
挂了电话，我盯着支架上的输液管，一滴，两滴……药水缓慢的融进血液里，带着一丝冰凉的暖意。
原来有些话，哪怕迟到了十年，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病房门被推开，我正偏头看着窗外。
暮色四合，云霞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像高中时他打完球，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条路。
他喘着气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黑色外套的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上面沾着些灰尘，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许念。」
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哑的厉害。
我转头，朝他笑了笑。
化疗让我的脸失去血色，假发也有些歪了，一定很难看吧。
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浓的化不开的心疼。
他一步步走近，在我床边蹲下，握住我扎针的手。
我的手很凉，他用掌心裹着，一点点捂热。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颤抖。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我看着他，「你那么忙，那么多人等着你发光。」
「可我也在等你啊。」
他的眼眶红了。
「从高中那年，你在草稿纸上写我名字开始，我就在等了。」
我愣住了。
「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他笑了笑，眼里却闪着泪光。
「数学课上，你假装看黑板算题，其实在悄悄画我的背影。」
「放学路上，你总说顺路，其实绕了三条街。」
「还有你那本锁着的日记本，我不小心看过一页，上面写着‘沈祈安，今天穿了粉色的短袖很好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些我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笨拙的靠近，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我怕啊。」
他低下头，声音轻的像叹息，「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捅破了这层纸，连朋友都做不成。」
「后来我签了公司，身不由己，总想着等我站稳脚跟，就回来找你。」
「可等我终于有勇气了，却发现……找不到你了。」
他说，他翻遍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去我家附近的书店问过。
甚至托人去我的大学打听，可都没我的消息。
直到看到《第十年的夏天》，看到书里那个叫苏念的女孩，看到那些熟悉的细节。
他才敢确定，是我。
「我演这个角色，不是因为剧本多好，是因为我想透过它，告诉你，我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我。
「许念，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十年。」
窗外的最后一丝霞光也消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吃不下的苦，那些熬不过的夜，好像都有了意义。
「沈祈安」
我轻轻说。
「我也是，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我藏了十年，终于说出口了。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了抱我，动作轻的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别怕，我在。」
09
沈祈安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在医院陪我。
他不再是那个被粉丝簇拥的大明星，只是我的沈祈安。
会笨拙的给我削苹果。
会在我疼的时候抱着我，轻轻说着话。
会在我睡着时，坐在床边，一笔一划地给我写信。
他写：「今天护士说你胃口好了点，我很开心。」
他写：「楼下的玉兰花开了，等你好点，我们去看。」
他写：「许念，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对不对？」
我把那些信都收在枕头下，每天睡前都要看一遍。
那些字迹里地温柔和期盼，成了我对抗病痛地勇气。
他的粉丝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网络上议论纷纷。
有人祝福。
也有人质疑。
甚至有人扒出我的病例，说我是在利用他。
他第一次在微博上发了我的照片。
不是什么精修的写真，就是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他握着我的手，笑得很温柔。
配文：「等了十年的女孩，我的。」
评论区瞬间炸锅了，可他再也没有回应过。
他说：「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他扶着我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我穿着他给我买的粉色毛衣，戴着他挑的毛线帽，看起来终于有了点生气。
「等我好了，我们去高中看看吧。」我说。
「好。」
他牵着我的手。
「去看看我们的教室，看看你的座位，看看我打球的操场。」
「还要去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加双倍的醋和辣椒。」
「好。」
「还要……」
我的声音突然顿住，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许念！许念！」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惊恐和慌乱。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
可身体却软的像没有骨头。
只能任由他把我抱起来，拼命往病房跑。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和十年前那个夏天，一摸一样。
10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重症监护室。
身上插满了管子。
喉咙里像塞着一团棉花，说不出话。
沈祈安坐在床边。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冒出了青涩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看到我醒，他猛地站起来，握着我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你醒了……太好了……」
「我让叔叔阿姨去休息了。」
我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医生说，我情况很不乐观，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说话，只是和我父母每天守着我。
给我读我写的书，读他写的信。
读那些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做的事。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梦里总是回到高中的教室，阳光正好，他趴在桌上睡觉，我在草稿纸上写他的名字。
有天，我难得清醒了很久，他给我讲他新写的歌。
旋律很温柔，歌词里有「夏夜晚风」
有「草稿纸上的名字。」
有「未寄出的信」
「歌名叫什么？」
我轻声问。
「《念》」
他说，「想念的念，许念的念。」
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沈祈安」
我握住他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早点认识好不好？」
他的眼泪掉在我手背上，滚烫。
「好，下辈子，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从幼儿园就开始等。」
我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好像又听到那首《风遇夏时遇你》
听到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听到了他在我身后，轻轻叫我的名字。
沈祈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第十年。
虽然我们的故事，没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圆满，可我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我终于告诉你，我喜欢你。
至少，我知道了，你也一样。
11
我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沈祈安和我父母把我葬在了可以看到海的地方，因为我说过，我喜欢海，喜欢在海边看日出。
他没有再发过微博，也没有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有人说他退圈了。
有人说他出国了。
众说纷纭。
一年后，他发行了一张新专辑，叫《祈安渡念，岁岁长安》
里面只有一首歌《念》。
MV里，没有华丽的场景。
没有耀眼的灯光，只有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遍遍的写着一个名字。
镜头最后，落在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是女孩清秀的字迹：
「沈祈安，今天的风很温柔，像你的笑。」
专辑的扉页上，印着一行小字：
「献给我的第十年和永远的夏天。」
那天，很多人在评论区里哭了。
有人说，想起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暗恋。
有人说，原来真的有人，会把十年的喜欢，写成一首歌。
有人说，沈祈安，你要好好的。
沈祈安没有回应。
他只是在每个清晨，去海边看日出，带着一本《十年夏天》和一封没寄出的信。
信里写：
「许念，今天的日出很美，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我又去了我们的高中，你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很像你。
学校门口的麻辣烫还在，我加了双倍醋和辣椒，有点酸还有点辣。
我很好，你别担心。
等我把我们的故事讲完，就去找你。
这次，换我等你。」
海风吹过，带着咸咸的味道，像极了那个夏夜晚风。
吹过发梢。
吹过十年。
吹过那些没说出口的，沉甸甸的喜欢。
12
番外：
沈祈安视角：
我开始频繁地去那所高中。
我总在放学后去，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
混在接孩子的家长，一点也不显眼。
我会站在教学楼对面的梧桐树下。
看着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涌出来，吵吵嚷嚷地奔向校门。
有次，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抱着作业本从我身边跑过。
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作业本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捡。
我蹲下来帮她捡，指尖触到一本数学练习册。
封面上的名字歪歪扭扭，像极了当年许念写的。
「没关系。」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女生抬头，认出了我。
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你……你是沈祈安？」
我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把作业本递给她。
「快走吧，家长该等急了。」
女生接过作业本，愣了愣，突然说：
「我看过你演的《第十年的夏天》!」
「我妈妈说，那是她学生时代的故事！」
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是吗？」
「嗯」
女生用力点头。
「她说剧里的苏念，像极了她高中时的前桌。」
「也是个总爱写东西的女生但是她叫许念。」
我望着女生跑远的背影，站了很久。
梧桐叶落在地上，带着秋末的凉意。
原来有些故事，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我走到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面门。
老板娘已经换了人，是个年轻的姑娘。
「要一碗麻辣烫，双倍醋和辣椒。」
姑娘应着，手脚麻利的往锅里下菜。
「先生，你是最近才来这吧？」
「以前，我妈还当老板的时候，她告诉我有个女生经常来这。」
「每次也要双倍的醋和辣椒，也就你们俩口味一样这么吃。」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是吗？」
「是呀！」
姑娘笑着说：
「她还总坐在靠窗的位置。」
「吃完就写东西，看着就像个作家。」
我看向靠窗的位置，那里空着。
阳光落在桌面上，映出玻璃上灰尘的影子。
我好像能看到许念坐在那里。
斯哈斯哈的吃着麻辣烫，偶尔抬头，朝他笑笑。
麻辣烫端上来，酸的刺鼻，辣的迷眼。
我吃了一口，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原来没有她在身边，连麻辣烫，都这么难以下咽。
13
《祈安渡念，岁岁长安》专辑大卖，拿了很多奖。
颁奖典礼那天，我去了。
我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领奖台上。
手里握着奖杯，灯光打在我的脸上，苍白的有些透明。
我很平静的说破：
「感谢大家喜欢这张专辑。」
「这首歌，我是写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希望她下辈子能岁岁长安。」
台下掌声雷动。
后台，经纪人拦住我，语气无奈。
「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吗？」
「多少媒体等着呢。」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我累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她知道，从许念走后，我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沈祈安了。
我像一株被抽走了养分的植物，慢慢失去了光泽。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许念以前租住的公寓。
房子后来被我买了下来。
里面的摆设和她走之前时一模一样。
书桌上还放着她没写完的手稿。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手稿，翻开。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写的是《第十年的夏天》的番外——
「沈祁桉成了很有名的歌手。
苏念的书也再版了很多次。
他们在一个雨天偶遇，他撑伞送她回家，路上他说：‘其实当年的情书，我捡到了。’
苏念停下脚步，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笑着，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因为想等你，主动走向我。’」
我的手指抚过那些字，泪水打湿了纸页。
晕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原来她早就写好了结局，只是我没能陪她演完。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边装着她的日记本。
还有那封未送出的情书。
情书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沈祈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你就会心跳加速，听不到你的声音就会不安。
我知道我们可能不会有结果。
可我还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哪怕只是让你知道，就够了。」
落款日期，是十年前的夏天，他离开学校的前一天。
我把情书贴在胸口上，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原来她早就说了，是他，一直没听见。
14
我开始整理她的手稿。
她留下了许多未完成的故事。
有的只写了开头。
有的记着几个零碎的片段。
还有的，是她写给他的信，却从来没寄出去过。
「沈祈安，今天看到你在练歌房唱歌的视频啦，声音真好听。要是能一直听你唱下去，就好了。」
「沈祈安，听说你要上节目了，我把家里的电视机修好了，一定准时看。」
「沈祈安，我的书出版啦，想送你一本，却不知道该寄到哪里。」
「沈祈安，我生病了，有点想你。」
最后一封信，字迹潦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祈安，我好像等不到我们的下辈子了，对不起。」
我把这些信整理好，装订成一本小册子。
取名叫《未寄出的信》。
我联系了出版社，想把它出版。
编辑看了，红着眼眶说：
「这是我见过最动人最长久的情书。」
书出版那天，我去了她的墓地。
我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衬衫。
带着她喜欢的黄色郁金香。
拿着一本书，放在墓碑前。
「念念，我们的故事，出版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笑着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看，有很多人喜欢它。」
我蹲下来，手指抚过照片上她的脸颊。
「就像很多人喜欢你一样。」
海风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我坐在她的墓碑旁，翻开《未寄出的信》，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沈祈安，今天的云很好看，就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沈祈安，我种的向日葵开花了，你说它会不会朝着太阳，一直一直地长？」
「沈祈安，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我读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和墓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就像两个依偎着的人。
15
几年后，有人在海边开了一家书店，叫「祈念」。
书店的老板是个男人，总是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很少说话，总是坐在柜台后，一边看书，一边等客人。
书店里有个角落，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和稿纸，谁都可以坐下来写点什么。
墙上挂满了照片，都是些风景照——
高中的教学楼。
校门口的麻辣烫店。
海边的日出。
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有天，一个女生走进书店，看到角落里的书桌，好奇的问：
「老板，这里可以写东西吗？」
男人抬头，笑了笑。
「可以。」
女生坐下，拿起笔，想了想，在纸上写道：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像太阳一样耀眼，可我不敢告诉他。」
男人看着这句话，愣了愣，轻声说：
「喜欢就告诉他吧！」
「可是……」
女生犹豫了。
「如果被拒绝了怎么办？」
「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过来人的惆怅。
「有些话，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在纸上写着。
男人转过身，看向窗外。
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星星。
他好像看到许念站在海边，穿着白裙子，朝他笑了笑。
然后转身，慢慢的走进阳光里。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空气。
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就像他守着这家书店。
守着他们的故事。
守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想念。
在每一个日出日落里，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也好。
至少，他还能在故事里，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年。
至少，他还能告诉后来人，要勇敢一点，要珍惜眼前人。至少，他还能在每个夏夜晚风里，听到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沈祈安。」
「我在。」
他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温柔，像风吹过海面，留下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