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到小时候在稻田里爬草垛的场景,那个时候还没有方便快捷的收割机,金秋丰收时节的一切收割任务全由一双手一把镰刀加班加点地完成,生怕遇上雨天坏了收成。彼时村里有两台打谷机,早早借好了架设在周边的熟人家,将收割好的一捆捆新鲜饱满的稻杆一一喂到他腹中,再准备几只蛇皮袋,吃下去的稻杆被慢慢消化,吞入腹的是待去壳的稻谷,吐出来的就只有粗糙费牙难以下咽的秸秆了。
以往秸秆是入灶台烧水煮饭的,因为价值不大,所以即使堆靠在田里也没什么人会打他们的主意,除了孩子。一般人家喜欢把稻秸拦腰捆扎好,紧密地堆放在田间地头,附近身量尚小的孩子格外喜欢这种蹦床一样软塌塌的草垛,趁着自家家长弯腰挥舞镰刀时,找准一个没太大难度的草垛,脚下使劲儿,一个鲤鱼跃就轻轻松松地跳上去,然后嬉笑连连地踩着秸秆来回跑,愣是折腾得自己满身狼藉,一点儿形象都不要。等家长发现孩子不见了,慌忙回头找时,一眼便瞧见了草垛顶上放肆玩闹的自家娃,再定睛细打量,待看到他浑身上下滚满的泥尘草叶,一张刀子嘴毫不留情地就把孩子说得无地自容,甚至扬言要去收拾他,此后五分钟内他才会收起让人侧目的动静稍微安分一会儿。
不过孩子嘛,记吃不记打是正常现象,但凡家长有一个不留神,像猴子似的灵活贪玩儿的家伙就会蹿到别人家半人高的稻田里乐颠颠地一路跑一路跳,宛如老电视广告常拿来说道的多动症儿童。
以前不知道,其实能参与秋收是一件相当令人幸福的事,虽然长辈并不需要孩子帮忙做些什么,但是踩着湿哒哒黏糊糊的黑泥跟随镰刀的指示从田南一口气跑到田北的简单游戏也着实让人怀念,那是可以任由你躺在草垛上撒欢儿了闹腾的年纪,真正的无忧无虑,真正的天真烂漫,绝不是一只不会做梦受制于人的牵线木偶,打扮得漂漂亮亮,却只会机械地遵从别人的想法,即便表演得再好,场下掌声雷动,那也不叫栩栩如生。
童年是无拘无束的,是有思想有意识的生命与世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时候他只需要会做梦就好了,手中的秸秆听凭他编成花还是蝴蝶,沟渠里飘着的菱角想吃就可以摘,天上的云朵像青蛙像葫芦你说了算,路边碍眼的狗尾巴草不喜欢就铲了,想种些什么花草自己动手,想去什么地方就大声告诉往来如影的风,想见谁也不妨请风遥递佳梦……
梦是在童年得到的一件宝贝,但梦不等于无限制的幻想,谁说做梦不用学习?没有人生来就会做好梦吧?可为什么绕着新竣工的中学校园走了一圈,四方街巷里迎风飘展的一幅幅教育培训的招牌上,依然只用了几门学科去代表一切范围的知识,依然对“智”以外的成人要素却一概不提呢?学习的意义有很多重,不仅仅表现为把满满当当的书本知识强塞进童年里,也得教他欣赏一个比书本广阔一千倍丰富一万倍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