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韵,今年40岁,是三甲医院的妇产科医生。
事业有成、婚姻幸福、家庭和睦、儿子聪明,这是周围人给我贴上的标签。
每当他们当面这么夸我,羡慕与嫉妒溢于言表的时候,我的嘴角就不自觉地轻轻上扬,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可是,那一天,朱圆从医院门诊到住院部一路大声嚷嚷,把我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完美形象打碎一地。
1
那一天,我在病房里给病人检查产后恢复情况,要好的同事给我打来电话,“叶医生,一个女人正在门诊部找你,见穿白大褂的就说你人前淑女人后风骚,霸占她爱人不放手。”
我不以为然,“一派胡说八道,大概是找错人了。”
“我们医院还有两个叶韵不成?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一脸假正经了 ,你还是躲一躲吧!”
我摇头一笑,“从来没做过欺女霸男的事,干嘛要躲?共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挂掉电话,低头看数据,工作不能受干扰。
没过几分钟,一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说一个自称朱圆的女人,正在服务台巴拉巴拉地说我坏话。
听到“朱圆”两个字,我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听筒差点从手中滑落。
心中惊慌又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朱圆是我婚姻的第三者,上个月曾明目张胆地上门要我让出老公刘超,我这个明媒正娶的老婆却怕她怕得要死。
2
上个月的一个深夜,酣睡之中,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电话微信畅通无阻的时代,还有人半夜敲门,难道天降意外?我忐忑不安地坐了起来。
刘超已先我一步走出卧室,门口传来女人吵喊的声音。
我恼怒地下床,天亮后得有两台破腹产手术,最怕睡眠被人打断。
刘超正在把两个妇女往外推。
见我出来,年轻的女子挥开刘超的胳膊,昂头挺胸地说,她和刘超真心相爱,让我主动退出婚姻,以成人之美。
我蒙圈了,把狐疑的目光转向刘超,刘超嗫嚅着不知所云。
一刻钟之后,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是母女,刘超背着我和这个叫朱圆的女人相好已一年,因为刘超迟迟没有向我提出离婚,她们只有打着真爱的旗号,亲自上阵。
一阵眩晕,我踉跄着跌坐到沙发上,半晌,我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活花好月圆,想不到生活中处处体贴入微的男人,居然金窝藏娇,而我浑然不觉,一直被蒙在鼓里。
最奇葩的是,小三不但没有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反而理直气壮地上门,叫嚣着要夺回我的男人。
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3
气急攻心的一刹那,真想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向绿茶和渣男,然后把他们统统轰出家门。
然而,我生生忍住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我十岁的女儿正在房间里安睡,我不想她被吵醒,惊恐地看到一贯温情脉脉的父母互相撕扯的画面。
楼上楼下的邻居平时对我们尊重有加,我不想他们被吵醒,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贯温文尔雅的医生撒泼打滚的模样。
我丢不起这个脸面。
待朱圆母女撂下狠话离开,刘超向我哭着忏悔。
朋友聚会,酒喝多了,一时意乱情迷,抵御不了美女活色生香的诱惑,一头栽进了温柔乡,从此越陷越深,以至于被抓住小辫,无法全身而退。
烂俗的剧情千篇一律!
手术累得我精疲力竭,下班回到家,整个人散了架似的摊在沙发上。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收拾婚姻中的一地鸡毛,朱圆母女又再次上门逼宫:二十天后,看不到刘超和我的离婚证书,就闹到我们的工作单位。
那一刻,我气到浑身发抖,只想分分钟把狗男女扫地出门,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但是,我又生生忍住了。
4
我出身高知家庭,从重点小学到医科大学硕博连读,我身上贴满学霸的标签,一路走来,收获的都是羡慕与称赞。
刘超和我不相上下,官二代,985大学硕士学历,金融界青年才俊。
我们两个走到一起,是金童玉女,是强强联合,是锦上添花,多少人只慕鸳鸯不羡仙。
朱圆母女的突然出现,才让我知道,我的生活不止鲜花和美好,也有阴暗和龌龊。
这是我从不曾想象过的画面,不啻大敌当前,我惊慌失措,乱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既做不到咆哮如雷地手撕绿茶BIAO,也做不到对同床共枕十年的丈夫斩立决,我首先想到的,是保全我的颜面和自尊,熟人同事的嗤笑和嘲讽才会让我如芒在背。
而朱圆是何许人也?从侧面打听,她的父母早年离异,菜场专业杀猪的母亲一手拉扯她长大,大专毕业后,进房产公司做销售人员。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圆母女正是看准我们爱惜脸面的软肋,才会肆无忌惮地主动出击。
这不,二十天的期限还没到,朱圆母女就急不可待地闹上我工作的医院。
5
朱圆母女被保安轰走后,我躲去无人的楼顶嚎啕大哭。
珠联璧合的夫妻,不但被第三者插足,还被当众展示污秽,我没有做错事,但一贯爱惜羽毛的我却感觉到无地自容。
同事们有人打电话过来真心询问,有人背后窃窃私语以讹传讹,看笑话的更不乏其人。
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落入井中,围观群众更多,投下石头更密集。
我是个工作狂,极少无故休息,当天下午,为了这种破事,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年休假。
我需要蛰伏起来,一来,十年美满的婚姻化胧流血,我无脸见人,二来,我担心朱圆再去医院无中生有胡搅蛮缠。
当天晚上,刘超一如既往地向我保证,他不会离开我和女儿,会想办法用钱摆平朱圆。
连续三天,刘超人没有露脸,也没有一言半句解释去了哪里,我心灰意冷,也没有打电话发信息询问。
第四天早上,刘超萎靡不振地回到家,垂头丧气地说:“这几天朱圆频频威胁,只要我回家她就跟过来,我说用钱补偿,她们母女要么油盐不进,要么狮子大开口。”
我估计到这几天他们在一起,内心失望透顶。
总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吧?我想尽快摆脱窘境,却又无计可施。
6
得知消息的我表弟,风风火火地跑来我家,快人快语:“姐,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胆敢再来你家,我一拳打得她们满地找牙,或者干脆报警,告她们私闯民宅。对付这种恶人,不能温良恭俭让,最好的方法就是蛮猪蛮杀。”
我哀声叹气地摇摇头,“她们没有打我骂我,叫警有什么用?再说,动粗肯定不行,你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表弟气得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任由坏人欺负?我找几个去砸了她妈的猪肉摊子,看她们还敢蹬鼻子上脸。”
“法治社会,怎么可以耍刀动枪?你这样不是帮我,反而会害了我。”我急忙摆手。
“你呀,就是太老实。刘超家境好,她自己又是个潜力无限的绩优股,朱圆母女不得死死抓住?”表弟一副恨铁不成钢。
假期的第六天,刘超从外面回来,一下子惊慌失措地扑到我跟前。
朱圆怀孕了,如果刘超不把她娶进家门,她会拿着医院的孕检单,跑去刘超工作的银行找领导,然后再把孕检单晒在网上广而告之。
这样,刘超会在朝夕之间身败名裂,不但未来的升迁之路被堵死,而且还会从现有的领导岗位上直线下降,除此,还有可能让他曾经为官一任的父母声名狼藉。
这个代价是他,乃至于他的家族承受不起的。
当他哭着请我放手时,我感到彻骨的寒冷,犹如四九天里一盆凉水当头浇。
我爱了十年的丈夫,先是背叛了我,现在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与声誉,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我。
我自视甚高,相貌、学识、能力、医术,样样拿得出手,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如今成为被人讥讽的根源:再出类拔萃,照样被小三践踏,被丈夫抛弃!
我不想被人嘲笑,我丢不起这个人,我想维持我婚姻表面的美满,哪怕这婚姻暗地里千疮百孔。
我决定以拖待变。
7
闷在家里,会被憋疯,我提前一天销假上班,只有工作不会抛弃我。
连续多天的不吃不睡,手术过程中,我终于出现了重大的失误。
幸亏同事及时止损,我又补救到位,才没有造成重大的损失与伤害,避免了一场医疗事故的发生。
虽然有惊无险,我却吓到虚脱。
事后,我诚恳地道歉,获得了病人家属的谅解。
但是,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
这是最简单的差错,也最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多少高难度与精细的操作,我都做到毫发无损,想不到却被一个小小的差错绊了手脚,这对于一向要求下属和助手们精益求精的我,简直是奇耻大辱。
离开手术室,我跑去无人的楼顶上,沉思默想了一会,拿起手机打给刘超,告诉他我同意离婚,并且随时可以办理手续。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失落,那已无关要紧的了。
我自己有能力买花戴,所以,男人的保驾护航,于我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放下电话,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人也感到一阵解脱。
自从朱圆母女半夜敲门,我的内心就像被压上一块石头,做什么事情都不得轻松。
说到底,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因为想要死死捂住家庭的污秽,只对外展示花好月圆,所以才会被朱圆母女揪住了把柄,进而一步一步地要挟我。
都什么年代了,离婚还会让女人掉价?结婚有时,离婚有时,寻常不过的事,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小三乘虚而入,错不在我,神仙眷侣也有劳燕分飞的一天,我为什么要难为情?
再出类拔萃的人,日常生活也要落实在吃饭穿衣上,过日子也总有鸡飞狗跳的时候,我干嘛总是要展示出一副不食人家烟火的清高?
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不沾上一层灰?
谁人背后不笑人,谁人背后不被笑,只要我自己走得正行端,就是最大的脸面,其余,笑骂由人。
脸面是自己给,与他人的目光无关。
生活中出现化脓流血的地方,应该手起刀落地剜去,而不是死死地捂住,给人美好的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