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君兮君不知——《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文/麋鹿公子
片头是《琵琶语》之声。幽怨静凛,恰缝今天是作家R的生日,管家端来一碗长寿面,一堆来信之中正好选中,启信。烟雾绕进泛黄的信笺当中,进而绕进了陌生女人的一生之中。
少时的刘海是倒长的禾。偏偏是深冬的季节:参天的大树都没了树叶,和着那青色琉璃瓦,给天空染上了岁月的色彩——枯干的苔藓失却的绿。你搬进北平一隅平凡的四合院里——就在我的对面。“一连三天,都只是听到你屋里的音乐声和笑声,很多人的笑声,你好像只是一种声音,音乐一样温柔,笑声一样快乐。”你的门庭闹如火,钱帛堆成垛,这对于尚未成年的瘦小的我来说却似白玫瑰一样的珍重和喜盼,“我终于看到你了。你和我孩子气的想象中的老爷爷的形象毫不沾边。我真的吓了一跳。”少时的我是懵懂的,这犹如云雾般模糊不清的感情若一旦经风吹来必然是迎得春暖花开,亦或跌入林立的巉岩。云雾中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你,一辈子看不见别人。
清晨的天似露水的世。挑眉寻那屋子里的人,迎面而来是管活的老管家:早啊,小姐。红灯笼两盏,茶水一壶,和几片大饼,躲避不及,却一把撞进你的怀。幽幽的琵琶声响起来,作是拈拈信步的女子,带着爱恨来了罢。“从那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如同杜姓名媺的十娘如果能够不爱李甲,也不会怒沉百宝箱,带恨入江。如果,也都只是如果。
时间将近一年,幸福和可怕在同一个时刻到来。我有幸来到你的房间,触摸你的书,闻见你抽过的香烟,仿佛离你很近。这便是我整个童年时光短暂的,却最幸福的一刻。而离别在前,他时重逢难预必,此是分手最堪怜。深深的庭院,月光生冷,瘦小的背影和那一座北屋,又在暗处久久的等待,你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出现了。不作嫉妒,而暗处月光耀盲我的眼,太想流出泪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所怀有的不为人所察觉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民国女子张爱玲也是这样的说着:爱是一个人的事,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我爱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当真是这样的,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在离开的六年里,一坐一整天,买到所有你的书读你的文章,看到你的名字,犹如节日到来。依然是深冬,路两旁的大树依然没有叶子,从庭院照出来的灯光带着凛冽的孤独铺在回来的路上。这是怎样的不死心呵,这一次重新以成人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
雕刻着牡丹富贵花的座椅,漂亮的外国书籍,优雅的外国女人的小人像,垂着几匹红罗软绫:这是我少时开始就望眼欲穿的一个门槛。而今作为你生命中的朱小姐蔡小姐之一靠近你。“我的童年,我的梦想,我的一生都在这里。”而你却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我是少时那个寡居的妇人瘦小的孩子。翌日清晨,你赠我一束白玫瑰,不知外面的雪已经白了整个天地。那几日或许是我生命当中少有的有生命气息的日子,是朝朝小圃花开,且喜无拘无碍。只因和你一起度。北平的天是这样的爱下雪。然而你没有再联系我。你又忘记了我。
“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还是我们的目光只有一线之隔,其实都是同样的遥远。”歌的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古书上写:冬月苦冷,明知为墙垣单薄所致,故向风雪之中行走一次,然后归庐返舍,则觉寒威顿减,不复凛冽如初。失望和隐忍的坚强同生,再同生孤独。这样的一份感情,在少年时代就注定了其荒凉走向,就像一个句子里同时出现并不忠实与坚贞不渝两个词。
一望无际的大海泛着鱼鳞光,岸边的青草是长出来了,风把长裙吹起来露出半面小腿……我有了我们的孩子,他长得越来越像你。八年过去我仍旧回到你的身边,和你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胭脂俗粉,高跟鞋,舞会,看戏。“而你又一次忘记了我,可怕的陌生。”我再一次作为一个你陌生的女人踏进你家的门槛,你家的桌上还放着那束我每年在你生日时送去的白玫瑰。同是清晨,管家的发已经不再黑,同是一句:早啊,小姐。闭上眼睛,爱和恨不是泪水那样轻的了。
正如空空的花瓶,和全片安静孤独而又绝望的诉说:“我要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我希望你想起我来,总是怀着爱情怀着感念。”
末尾是《倾城之恋》里白流苏的话: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如今又到你的生日,怕是日后无人再赠白玫瑰了。
笔顿到这里,张爱玲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果真成了一首最悲哀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