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守礼
今天上午,来到北方一个叫“正定”的古县城里。
这个县城历史悠久、古迹很多。有著名的隆兴寺、古塔,古城墙,还有新修的“西游记宫”、”红楼梦大观园“,更能代表这扬名国内的古城,还是因为她是家喻户晓的、三国时蜀国著名的常胜将军赵云的故乡。
游玩了一天,天黑后在一家小旅馆登完记后便来到大街上吃点东西。在电话薄里查了好几遍,此地没有能请自己在大饭店狠吃海吃一顿的好朋友,那就只能自己在街头找家风味小吃随便吃些东西了。
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溜达了整整一条街,最后才在偏僻的县城边上看到路旁有一家“八大碗 ”饭店。
店面虽然才几间,但里面装饰豪华,看起来非常舒适干净,而且食客挤得满满的。一些吃饱了的食客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满意的用手擦拭着满嘴的油渍,没吃得上的还在店门口抓耳抠腮烦躁的排队等待着。
这一定是一家正宗风味的饭店,而且还一定风味特别独特,否则饭店里不会挤满这么多吃饭的客人。我看等待吃饭的人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自己,便进了饭店旁边一家简陋的小书店。在书店里买了几本悬疑类的小说翻看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饭店食客少了我才进了饭店。
“八大碗”是正定一带的传统风味名吃。这个菜原本是皇宫里御膳房的菜系,也是几代皇帝和皇室家族们每日不可缺少的一道菜。正定自古是三关重镇,也是兵家相争之地。京城稍微的风吹草动会首先吹到这重镇来。后来八大碗传到正定,又传到民间,此菜在民间开始流传后,老百姓见此菜物美价廉,便开始把它作为婚宴上的主菜,后来发展成为婚丧嫁娶酒宴上的一道不可缺少的主打菜。它的做法流程虽然简单,但配菜和选料很是讲究。八大碗主要是以猪肉为主,八口碗里各放上猪肉的不同部位,然后加以配菜和佐料,接着装上蒸笼开始蒸煮,待熟后打开蒸笼,肉香四溢,吃起来爽口不腻。
其实,有两个碗就足以让我填饱肚子,我为了尝试这古城历史名菜,把八个菜全都要了。
当八个碗刚摆在我桌子上时,我还没拿起筷子品尝,就有一个人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只是撇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是来饭店吃饭而没找到座位的一个食客。没想到他却坐在我身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不知为何,我被他盯得浑身冷的激灵了一下。我抬起头没好气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穿着一身深篮色西服,里面是一件皱巴巴的浅绿色衬衫,脚蹬一副磨得退了色的黑色皮鞋。头发已显花白,灰白的头屑布满了头皮外表,头微微摇动,头屑就会随着头的摇动纷纷掉落下来。他眼睛虽大,但眼白多于眼仁,空洞的两眼没有一点神气。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而且还很邋遢。
但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让人忽略的人刚才看我一眼,为何会让我感到浑身发冷呢?
这人把椅子动了动,使自己的身子又靠近了我些,此时我感到从他身上有一股冷飕飕的寒气向我扑来,我身上一阵寒冷。他把两只又黑又粗糙的手放在桌上对我说,“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我觉得他穿戴打扮邋遢,肯定是个要饭的,不过看他又可怜,我动了恻隐之心,便冷冷的笑了一声说,“我在这人生地不熟,唯一能帮你的恐怕就是邀请你一起来就餐了。”
我说完把几个碗往他身边推过去。我的第六感官感觉到此人是个只能让我远避不能亲近的人。我想把几个碗推给他让他吃饱赶紧离开饭店。没想到他却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来,他可怜兮兮的说,“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如果你不答应,我今天就长跪不起了。”
看着此人突然跪下赖在我面前,我有点生气。既然他不吃饭,那求我帮忙一定是想要些钱了。我想,如果他要的少还行,如果耍赖要的多我就只好把他请到一边去了。
我虽然豪爽讲义气,可怜弱者,但最见不得被人胁迫和耍赖。
这时发现吃饭的客人都看向了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得给他点了点头儿。没想到他提出的让我帮忙的要求让我哭笑不得,“请你帮我去要回一笔欠款。”
我说,“我是外地人,不用说本地我没有一个熟人,就连本地的道路都不知道怎么走。”
这人执拗的说,“这些对你来说并不是困难,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帮我要回这笔欠款。你要知道,这笔欠款关系到我女儿的生命,她得了败血症,还在医院抢救治疗,不然,我姓徐的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的求你。”
看着此人如此坚持和可怜,我只好敷衍着点点头说,“欠账的主人是哪的?”
他说,“欠我账的是县城东南 三十里地何家庄人,名叫何其胜。他欠我十二万。你只要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他,他保证把欠款给你。”他说完,把手里的一个发黄的布包放在我眼前的桌上。
我说,“既然欠款这么容易要出来,你为何不自己去或找一个当地人?”
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到时你就会清楚了。”
我说,“钱要回来后怎么联系你?”
他说,“只要是晚上,在这饭店都可以见到我,您直接送到县医院也行,我老婆叫韩仙桃,和我女儿一起住在三楼278病房。”
我发现在我们谈话时,旁边桌上几个吃饭的客人都扭着脖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看他们那奇怪的眼神,他们好像把我俩当成了两个什么奇异的怪物。就在我眼光四下扫视完再把目光回到桌上时,那姓徐的中年人却不见了。
我四下看看,饭店里根本没有他影子,也就是说,在我扭了下头的功夫,这姓徐的人便眨眼间不辞而别了。
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赶紧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便赶紧离开饭店,回到旅馆。
我坐在旅馆的床上,把那人给我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把一尺长两面带刃的匕首。这把匕首刀刃锋利、钢口坚硬,刀身上还留有很多暗红的干巴巴的血迹。
我望着这把匕首陷入深深地沉思。
是这姓徐的要我拿这把匕首去威胁欠款人吗?看姓徐的打扮和长相也不是那种是非之人。可他说只要把这东西亮给欠款人,欠款人就会把钱乖乖拿出来。这里面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恩怨。可这姓徐的为何非要选择我去给他要这笔欠款呢?我是外地人,和这姓徐的又不相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或是个什么陷阱?
我点燃一颗香烟,吐出一个个烟圈,让灰白的烟雾在我头上萦绕,我的思绪也随着这烟雾在我大脑里沸腾起来。
我把姓徐的见我时的一言一行象放电影般在我大脑中又一幕幕过了一遍。
最后我认定,这姓徐的没必要陷害我一个异乡人,他确实十分需要我的帮助。至于他是怎么找上我让我帮他要欠款,这确实让我有点不得其解。
一大早,我开着车便向何家庄驶去。
也许有读者会嗔怪我,这么一个荒谬的事情我就当真了,那不是太有点幼稚了吗?其实我是一个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人。多少次出生入死、无数次跟死亡擦肩而过,使我对生死都看淡了。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官。求我去要账的人尽管显得很诡异,但我从他眼里看出了真诚和无助,这笔欠款何况还关系到他那得了败血症的女儿的生命。对于这件事,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终于找到何家庄,我把车停在何其胜家大门口。然后敲响了他家那厚厚的大木门。
好长时间,大门才慢慢打开,随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强壮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裸露着身子,只穿了一条肥大的短裤。他前胸纹着一只飞翔的雄鹰,左膀和右臂上各纹着一条龙和一只虎头 。他眼光凶恶,神态粗陋。
我想,他果然不是一只什么好鸟。
“刚才是你敲门?找我什么事,你认识我吗?”他一边用手搓擦身上的黑泥,一边粗暴的问我。
我说,“找你没别的事,我是替人要回你欠人的那十二万元钱。”
他先是楞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的惶恐不安。但随后他又变得疾言厉色、勃然大怒。他吼道,“我谁的钱也不欠!你是干什么的,是来讹诈我的吧?老子活了快三十岁,什么事没见过,你他妈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 !”他说完,从身子后面抽出一把切菜刀四下挥舞起来。
我看此人是个滚刀肉,这类人你给他软的他不会吃,只有比它更硬才能降伏住他。我掏出那把匕首,狠狠向他家的木门弹去。那匕首带着破空之声,“碰”的一声插在他家木门上。
匕首劲力很大,深深插进木门,好长时间那匕首还在发出铮铮之声。
那年轻人见匕首插在他脑袋旁边的木门上,吓得跳到了一边。见我也不是什么善茬,神情这才显得缓和了下来。
我冷冷的说,“你细心看下这把匕首,你一定认识。”
这年轻人扭回头仔细看了一眼那把匕首,神情突然如惊弓之鸟,他立刻面无人色,如鼠见猫般站在原地浑身打起颤来。
我知道,这把匕首一定有什么文章,否则这年轻人不会这么惧怕它。
过了一会儿,他神情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正常。突然他扭头四下看看,见四下无人,撒腿就跑。
没等他跑出几米,我抢上前左手捏住他脖颈子,右手抓住他拿刀的右手腕,把他的菜刀夺了过来。也许是我用力过猛,那年轻人像一只正被宰杀的猪拼尽全力的嚎叫起来,“哎呀,大哥,大哥,轻点,脖子和手腕快要断了。”
“我说过,我找你没别的事,只是帮人要回你欠人的那十二万。”我慢慢松开了他。
他呲牙咧嘴的说 ,”好了,好了,我领你去拿钱。“
我跟着他回到他家。他进了西边的偏房。他掀开一个放粮食的大瓮,用手扒开上面盖着的小麦,从里面拿出一个浅蓝色布包,然后递给我说,”这是十二万,我一分没动。“
我接过布包打开往里看了一眼。包里面的这些钱新旧不一,每沓都用细绳捆着,整整十二沓。
我发现那浅蓝色布包上沾有很多鲜红的血迹。细心观察,那些血迹属喷状性,也就是说,包上的血是溅上去的。
这说明,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情。我再联想到匕首上的血迹。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情很蹊跷,绝不只是欠十二万元钱这么简单。我决定把这年轻人带着去城里见那姓徐的一起问个明白。
开始那年轻人不想去,但在我连哄带吓唬的威逼下还是不情愿的跟着我往外走。就在出大门时,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是这年轻人的妻子喊住了我们。我想,决不能让他妻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喊来街坊邻居,我武功再高,恐怕也走不出去了。我伸出手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偷偷用手指捏住了他的肩井穴,年轻人被我一捏,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我对他妻子喊道,”弟妹,我和其胜是好朋友,我们中午去城里吃顿饭,晚上就赶回来了。晚上我买菜回来,在你家喝酒,你要有空,就给我们包饺子吃。“
他妻子嘴里不情愿的哦了声,便又回屋了。
也许是何其胜知道了我的手段,在车上他一路老老实实。
到了县城已是中午。姓徐的说只能晚上才能见我。这何其胜我也不能老是控制着他,否则我就犯了非法拘禁罪。姓徐的不是说他妻子和女儿还在医院吗,我还是先去医院把事情弄个明白。
我拉着何其胜走进县医院三楼278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瘦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姑娘。她旁边坐着一个眼睛红肿、神情疲倦、表情木讷而又无助的中年女人。
我走向前,问那中年女人,谁叫韩仙桃呢。
她站起来神情忧伤的说我就是。我说,“你丈夫是不是姓徐?”
她疑惑的望着我点点头。眼里的泪水慢慢流了出来。
我从浅蓝色布包里把那十二万元钱拿出递给她说,”这是你丈夫让我给你送来的钱。”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她便嚎啕大哭起来。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时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她哭了一会问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说,“他昨晚找的我,这不今天把钱要回来的。”
她一边哭一边给我诉说了原委。原来,她姑娘得了败血症后,在医院抢救治疗,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为了把孩子的病医治好,丈夫在亲戚朋友处借了十二万元,可是在夜晚拿钱来医院的路上,她丈夫被人抢劫了,为了保住这救孩子性命的钱,他丈夫宁死护着钱不松手,结果,丧心病狂的歹徒把丈夫捅了十几刀,丈夫当场就丢了性命。最后丈夫性命丢了,钱也被抢走了。她丈夫已经出殡一个星期了。
听到此,我感到心有余悸,身上像被电击一般全身僵硬,瞪着眼睛,张大嘴几乎要惊叫出声。
那行动诡异姓徐的果然已只是一缕孤魂。
韩仙桃把丈夫埋葬后,就只能在医院里每天流着泪看着孩子无助的躺在病床上。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何其胜,恨不得把这个畜生大卸十八块。这救命的钱你也敢抢,而且还抢劫杀人。
我安慰韩仙桃说,“你先去把押金交上吧,抢救孩子要紧 。现在医学条件这么发达,孩子的病会好的。对了,抢劫杀人的这个案子是哪办的?”
韩仙桃说,“我这儿有那主办案子人的电话。他们来医院找过我几次,说发现什么线索让我告诉他们。”
我说,你现在打电话吧,那抢劫杀人的就在这里。”
韩仙桃疑惑的拨打了电话。时间不长,几个干警来到了医院。
当我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后,他们开始不相信。
当我把那带血的匕首和带血的布包当做证据出示给他们后,特别是当我把何其胜推到他们跟前,何其胜跪在小姑娘病床前承认了他抢劫杀人的事情后,几个干警才给何其胜带上手铐感谢的握住了我的手。
几个干警要带那布包、匕首和钱回去走程序,我要求说,那布包、匕首带走好了,那钱还要救孩子的命,就让病人家属先抢救孩子吧。
几个干警互相商量了一下,终于答应了。因为我还要和几个干警一起去公安局做笔录,离开时,我把身上仅有的一万元掏出来递给韩仙桃说,“我来不急给孩子买东西,孩子想吃什么你就代表我和她的父亲给她买些什么。孩子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你们,始终在关心着你们。再说,还有我们这个社会大家庭呢。什么困难也会度过去的。我祝孩子早日康复。”
韩仙桃并没有拒绝,她默默的流着泪接过了钱 。
我从公安局录完口供出来,天已黑了下来。我在自助银行取款机支了点钱又走进了八大碗饭店。
天下着雨,也许是因为天气不太好,今天吃饭的顾客不像以往那么拥挤了。我只要了一个碗,便默默的坐在窗前,一边看着窗外路灯下淅淅沥沥的雨帘,一边百无聊赖的吃着饭。
我眼前突然一黑,那姓徐的眨眼间便站在了我旁边。他先是在地上给我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走近我说道,“感谢你为我 要回了救孩子性命的钱,更感谢你抓住歹徒为我报了仇。因你我阴阳相隔,不能长久与你相处,你的大恩大德容我来生再报!您好人会有好报的。我现在心愿已了,在那边也就放心了,告辞!”他说完,忽然之间便不见了。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她说,”这位大哥,您昨天来吃饭时就自己老是自言自语,神情和眼神显得很是怪异,今天您又是这样,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惊异的问她,“刚才你看到谁给我说话了吗?”她抿着嘴笑了笑,“就您自己呀。”
我把筷子放在碗上,问她道,“那么昨天呢,你看到我和谁在一起?”
她收拾着我的碗筷,说,“昨天也是你自己呀,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们还以为饭店来了一个神...”她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嘴不说了。
我心想,怪不得昨天人们用那么怪的眼神看我呢,原来都把我当成了神经病。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姓徐的别人都看不到,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我苦笑了一下走出饭店。
屋外,雨哗哗的下着。雨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琴师,敲出一串叮叮咚咚的音符,这些美丽的音符渗透在大地上,融入草丛、融入树林、融入到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