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回老家,网络视频,又见到岳丈。看着气色不错,沒有了去年午底时的颓弱。冠心病,肺气肿,一身疾病,都会在每年冬天和冰雪一块袭来,让他疲于招架。但如同窗外的树,每年春天,他都会喊“我又活过来了!”于是身体又如同冰冻的大地一样,随着天气一日日复苏。
“”自己造的孽自己受”,是妻子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四十岁时自青海提前退休开厂,两年后发了点财就和丈母娘闹房婚,也让妻子姐弟仨遭了不少罪。五十时,开的厂子破产,情妇弃他而去,银行天天追债,东躲西藏,这一躲就是二十年。拿他自己的话说,在外时天天想老家。回到老家却没了家。其实,家一直在那里,是他自己断了那条回家的路。
岳母是在银行不追债了五六年后走的,肺癌。她实实是个好人,一辈子也是受尽心酸委屈,但好人不长命。出殡那天,他在五楼的窗台大喊她的名子,声嘶力竭,闻者动容。“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如他所言。岳母在,他的生活只是一张嘴,事事有她料理。不在后,儿子儿媳那有那么周到。 他自己也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年后找了个伴,和儿子儿媳大闹了几次后,租房单过。只是遇人不淑,人不过图他的几个退休的钱。终于,在耗光了他几年积蓄后,找了个理由摔门而出。于是,他又成了一人,只是儿子那里是回不去啦。又一次,他断了自己回家的路。
但老爷子待我不错,东躲西藏的后几年和我们生活了几年。火爆脾气的他,见谁不顺眼张嘴就骂,儿子女儿儿媳概莫除外。但对我却从来客客气气,也因这一点,让我有点意外,于是和他相处地还不错。 妻子姐弟三人,我们住的远,一年只能回去一两次。更多时候,他只能一人天天呆在家里。但离得近又能怎样,每个儿女也要为生计奔波。看他一个人在租房里形单影只,也劝他来京小住。“我老了,走不动了”,他拒绝道,没有了一丝年轻时的豪气。窗外是他种的几株辣椒,半死不活地活着,如同他的日子。
朋友说,来生愿化作一棵树,无悲无喜,无欢无愁。其实,不是我们喜欢化作树,而是树照见了我们的孤独。如同人生中或许会遇到很多人,但就如那些树一样,虽然看似很近,但终其一生,也无法走进彼此的内心。也如同岳丈的日子,看到的,不过是它的外在。更多,却埋在每个人的心里。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孤独的历程,我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不过只是想摆脱那种孤独的无助感,但其实,它早已是冥冥中我们的宿命。朋友同事,即便能时常和你胡侃狂醉,父母妻子儿女,即便能有幸陪你终老。但谁都有会在半夜醒来,于窗台星光下点起一只烟,于烟火的明灭中,照见人生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