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养猫,在过去不比养狗,狗的看家护院和与主人的互动远远超过猫的功能性,老人们常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
现在所说的养猫,随着城市的发展,防鼠患早已经脱离了主流。常常见到的都是小饭馆,小商店,厂房或者乡村,小土猫懒懒的晒晒太阳。这样的场景才会勾起我们对于猫和老鼠的关系的联想。朋友们说想养猫,仅仅也只是为了有个伴。当然也有很多饲养纯种猫繁育小猫牟利的人,一般他们都把自己的家称作猫舍。
我也是猫舍的一员,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最早是觉得养猫养了这么久,虽然断断续续,但是也没什么名堂,心里燃起再养只猫的念头,索性就养些名堂。那时候能接触到的纯种猫,对于我这种三线城市土生土长的人,可选择性并不多。全身心参与进养品种猫的过程,源自我的姐姐。
从折耳猫,美国短毛猫,再到英国短毛猫,布偶猫。过程中的乐趣,挫折,困惑,反复的学习,如今都付笑谈。
让我决定动手写这些文字的,是一只蓝色的英国短毛猫,我们给他起名叫KK。KK是标准的小绅士,性格温和,对家中其他成员向来彬彬有礼,吃饭不争不抢,长相在猫和人的审美看来,都应该算是上成。
小绅士半岁大的时候,我的小外甥女还很小,婴儿的一天只有吃吃睡睡和短暂的玩耍,玩耍的时光总会见到小绅士的陪伴。猫的一天和婴儿类似,吃饭睡觉玩耍循环往复,外甥女自己在屋里睡觉的时候也常见到KK静卧左右。有时阳光透过飘窗,温和的撒在小宝宝的身上,身旁的小绅士蓝灰色的被毛上也会镀上一层淡金色。
KK和小外甥女在很早以前就相识了,姐姐的孕妇照框进了她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和怀里抱着的KK。这样一个温柔的小绅士从降生到离开我们,一直温暖着身边的每个人。
二
这是带着KK四处求医的第二周了,我坐在距离牧业专科学校校门外几百米的平房小院里,看着院子里堆放的杂物,车子停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槐树下。天气还很热,三百六十度的蝉鸣环绕着我,放着室内的空调不吹,待在室外等待着KK的化验结果,这样的状态像极了病房外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虽然化验结果应该和其他几家宠物医院大同小异。
所谓久病成医,从第一家医院的不确定到后来的确诊,再到牧业专科学院的权威诊断,养了这么多年猫的我,还是感到绝望。
传染性腹膜炎,应该是许多常年养猫的朋友都闻之色变的一段文字。简单描述的话,这种疾病虽然叫传染性腹膜炎,但是却不具有什么传染性,医生把它归为原生的病变,表现出的症状最明显的就是腹腔积液。小绅士的发病悄然无声,大部分的家猫生病,等到主人注意到都已经处于中晚期了,这也是为什么这种疾病很难治愈或者说无法治愈的最大原因。
说到这里,还是简单介绍一下传染性腹膜炎。养猫的乐趣和痛苦集于一点,大概是对于很多问题不论民间团体也好,资深人士也罢,甚至专业从业者都无法准确给出答案,比如绝育手术对于猫的利弊。早期业内一边倒的认为绝育利大于弊,且越早手术越好。发展到一边倒认为绝育手术过早的话,影响猫的尿路系统发育。再到定出了十月龄后手术有利猫咪身心的时间标准,论调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变化。身边养猫的朋友有许多在接受绝育倡导的前提下又希望自家的毛孩子能繁衍出下一代再做绝育,这种想法不外乎认为自家孩子的猫生完整了,咔嚓掉也就不留遗憾了。
会选择到牧专寻医问药,也是辗转了几家医院后的不愿放弃,如今的宠物医院面对传染性腹膜炎,相较于彼时彼刻,显得更有把握,或者说是技术进步带来了医生战胜传腹的信心,当然如今的大夫可以笃定的说有那么三五成的把握治愈,这实在是令人欣慰。
三
印象里,当天的结果和过程都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一早出门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开着车大概有一小时的路程,中午就在附近吃了些东西,因为是校门口,有很多卖文具零食的小商店。为什么模糊记忆中会记得小商店呢,等待的焦急和漫长使得出门装在兜里的半盒烟不一会就见底了,挨家挨户走遍了四五间超市小卖店,才买到心仪的香烟品牌。而另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再次的确诊和简单输液的过程,还有与大夫临别前对方轻生的安慰。
化验结果因为当天不断有急诊的大狗,直到午饭后才拿到,之后我抱着KK打了一瓶吊针,当时的KK腹部积水像是即将临盆的猫妈妈,他只是安静的坐在我的腿上,满脸平静,呼噜声断断续续。隔壁女孩才刚刚从惊慌中平复情绪,她的大金毛同样扎着吊针,趴在桌子上,喉咙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撒娇或抗议,满脸委屈的样子看着她。
女孩指了指坐在我腿上的KK问道:“她是要生了吗?”我干涩的笑笑,指了指KK的肚子说:“他是男生啊,大肚子是腹腔积水。”女孩显得有些尴尬,于是我看了看委屈的大金毛反问道:“他呢?刚才看起来情况很凶险,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女孩摸着大金毛的脑袋语气里满是责怪和心疼“看你以后还敢吃巧克力!吓死妈妈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病友家属们聊着与各自病情或有关或无关的话题,虽然这种对话节奏缓慢,但大家默契的配合着不愿让现场沉默无声下来,似乎集体沉默的环境对在场的每个人,每只小动物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四
从牧专回家天色已经晚,打开猫包放下KK,我们好像一样的疲惫,简单估算了一下才发现,治疗花费已经近万元,对于一直纯蓝色的英国短毛猫,KK的身价已经快要超过他的爸爸了。KK的爸爸是一只健壮的纯蓝色英短,名字叫Sunny,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里只简单介绍一点,就是KK原本是要留下来接替他的爸爸成为新的种猫进行之后的一系列繁育的,不论是考量他的性格还是品相。
KK既不是繁育的第一批幼猫,也不会是最后一只,对于大多数猫舍主人来说,KK的治疗费用都是一笔不太划算的投入。但从情感角度而言,花费和生命之间好像也没有可以计算的公式。所谓的疲惫,有一部分可能也来自于对这算不清的糊涂账产生的无奈吧。而这种无奈,是把KK看做家庭成员之一,投入了精力财力物力后的一无所获,更是明知可能无法得偿所愿,依然不愿死心的不甘。
牧业专科学校的诊疗之后大概半个月,KK的气色渐渐变好,积水的大肚子也有明显的减小,我们一度以为他是不是康复了。直到一天早晨,我还没有睡醒,迷迷糊糊听到客厅里一阵骚乱,当时我还在经营一家古玩城里的小店,那几年的文玩市场可谓火爆。除了周末我们几年熟络的商户会组团早起练摊,平日里几乎都是上午十点以后才漫不经心的开了铺子的门,泡上茶水,等待客户上门。
我看了看手机,早上七点多,挣扎着起身,探头看了一眼客厅,所有人都直直的站着,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每个人的眉头都皱得像一团换季时猫吐出来的毛球。他们的视线汇聚在餐桌下,对我发出的疑问,没有作答,只是让我过去看看。
其实我心里知道答案,却又不想承认,从卧室到客厅也只有三五步的距离,此时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慢慢挪到了一个能看到餐桌下的角度,并没有走进客厅,KK在餐桌下蜷缩成了一团,不断的抽搐。
如果你看过威尔史密斯主演的那部电影《我是传奇》,应该对男主忍痛勒死爱犬Sam的场景记忆犹新,当时我的脑子里就生出了那样的念头。可终究是愣在原地,脑子飞快的转动,身体却一动不动,我们就呆呆的各自站在那里,有泪水,有叹息,有牙齿缝隙发出的吱吱声,但谁也没有动。
五
电梯里我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纸箱,KK终于是不用再受病痛,此刻安静的蜷缩在这小小的纸箱里。
我在楼下寻了一片安静的角落,一颗月桂树旁的土地上,用炒菜的铲子和一把长柄的平头螺丝刀刨出了一个能放下一袋水泥大小的坑,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手臂和腿上满是蚊子定要留下的包,KK就埋在这里吧。
每天出门都能看到那棵月桂树,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如果不是刻意想起,月桂树只是一棵树,小绅士还在我身边,就在卧室到客厅之间的走廊墙上,在相框里,轻轻嗅着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小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