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
(一)
转身花便落,珍重看花人。
过了清明,沉寂了一冬的梨树都开了花。
花儿洁白洁白的,日暮的阳光打在一片片梨花上,又斜射入窗,散挂的窗帘投下斑驳的影子。影子斑驳了流光,又斑驳了岁月。
当时的我并不知晓窗外沉默的树会开梨花,只不过积雪压多了,也就成了梨花。家里是老出租房,夜永,一缕昏暗昏暗的灯光透出窗外,染黄了雪花,又似邀月儿同游。霜影从西慢慢移到东边,灯光也逐渐黯淡,却始终照不到梨树。
最终,开关啪的一声,灯光熄灭了。月光也仿佛融化在雪花中,化作无声的雨,滴落到春天的梨花上。
于是春天将尽,明媚的阳光驱散灯光,驱散月光,一切都照亮在春光下。追思往昔如梦,梨花在灯光和月光的滋润下积蓄绽放的力量,恍然间却又在雨中一夜就谢落了。梨花不似山茶花,山茶花总是在绽放的最灿烂的时候突然就谢了,而梨花的生命周期却依靠光。
(二)
偶有几只麻雀掠过梨树叫唤两声。也有朋友来家里做客,告诉过我那是喜鹊而不是麻雀,有的作家会把它形容成“美妙的乐音”。只不过对于一名高三的学生,我还是惯于把它叫成麻雀,毕竟只要鸟叫了,就会扰人心神--这绝对与麻雀是一致的。
麻雀的叫声带着我回到那个被称作311的班级。
说起311,最热闹的一定是自习课。自习课的活动,真的称得上丰富多彩。
311大舞台上演的节目随时间而不断更新。最先上映的,我们姑且称之为“扑克之王”。这是一项有品味的游戏。打扑克的场景谁没见过?万泉公园的老大爷们每日聚在临湖的小石桌上一边吊着根烟,一边重重摔下扑克牌,偶尔还会有人爆出几句粗话,和石头桌被拍击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因此,追求生活的人总要将那扑克牌几天一换。据说,在公园里打牌的,无论是手握一手新牌,还是手握一副卷了边不肯换的老牌,都是老油条了,算计牌路,偷窥耍滑,哪怕请来了东大博士生,也比不过他们。而同学们打扑克却显得更有情趣,首先这扑克牌,就不是一般的街店能买的到的牌,而是专门表演用的花切牌。牌桌(其实就是空课桌)之上,你看到的不再是成叠的回形针,绿底镶而嵌着红边者有之,黑质而泛着银光者有之,各种花色图案,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真正打起牌来,在灯光下,你甚至分不清黑桃Q和红桃Q,数不清一张方块7上画着几个菱形。与老谋深算的牌局老手相比,同学们打牌的姿势就显得天真可爱了许多。有的紧拢一手牌,目光紧张的盯着四周,显然经常在家里打牌;有的竟随意地把牌摊在附近的凳子上,自己腾出手来去工一道解析几何题;而有的却不甚注意自己的牌,松散地把牌拿在手里,脑袋探入牌桌盯着牌,不过自己的牌被人窥得一清二楚--于是他打牌总输,后来有人提醒他,他却笑而不语。欢乐的牌局总是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办公室的门嗙一声被关严,同学们收起严肃的面容,把笔掷在卷子中间,从书桌下面掏出牌,旁若无人地继续刚才的牌局。
随着一条学习群的警告,第一个节目终于收了场。可舞台毕竟还要办下去。上课铃响起,下课铃又响起。舞台上的剧目不断变换,诸如五子棋,唱歌,看球赛,都曾占据过自习课的主场。同学们的创造力总是无穷的,没有棋盘,即可剪作文纸为棋盘,没有音响,即可以卷练习册助歌喉。
舞台,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办下去。
(三)
人月圆时,月光如虹,浮云淡薄,与众行歌于舞台之上,扮演在台前幕后的是灯光。
舞台散后,灯光熄灭,人潮散去,独自穿行于林间小路,斑驳在沥青路面上的是月光。
诚然无数人买了退场票,分于不同的林间之路享受月光,舞台已离席过半,总有不愿登台共舞的人,匿身于舞台的各个角落,姑且寻求一缕狂欢外的宁静。
记得,我匿于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数学老师忽然问起我:你说,你的那帮同学,是不是回家偷偷学呀?我报以一阵苦笑。是啊。
当时正值黄昏,渺小的办公室被一盏灯照的通明。
老师,我回家了啊。我翻完最后一页教材。
老师亲题“听取蛙声一片”,就留在讲台上。
于是,对着我的,便是窗前那棵积雪的梨树和映着月光痕迹的窗帘。落落疏帘,沙沙风语,一幕幕,一时时。
(四)
梨花开了,梨花谢了。
农历五月十四,月光未满,梨花先残。
面对空空荡荡的教室,我不断地回想着当年在座的各位同学,谢幕前节目空前盛大的时候。
缺憾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我恰考砸了数学。忝列“优秀学长”,还是有许多好友向我问计。
“成功只有两条路,一条照的是灯光,一条照的是月光。照了灯光的,台前尽情借着灯光展示自己,幕后却加倍地在灯光下奋笔疾书。照了月光的,不问节目如何,总会坚守属于自己的路,不为外物所动。”
好友一脸茫然。总有人不明白,仅仅照了舞台上的灯光而早早眠于月光之下,转眼梨花谢了,却反指责灯光,指责月光。
好友拼命点头表示赞许,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望见他,又背弃月半的灯光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