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释鸟》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
赤羽
墨翼
凤求凰
1
小的时候小屋的门口有一条河，河边捡石头，捕鱼，挖泥鳅……数不尽的乐趣，陪伴着的时光却也是可数的。直到有一天河的对面搬来了一家新面孔，男主人，女主人和一个小女孩还有那栋粉色的屋子。
男孩作为一个大哥哥，将自己收藏的宝贝全都送给了女孩，两个人很快便成了好朋友，形影不离。
突然有一天，女孩哭的很凶，哭声越过河面传到了男孩的床头，吵醒了熟睡的男孩，震碎了一个甜美的梦。男孩坐在门槛上望着河的对面，粉色屋子的门已经被牢牢封死，女孩抓着围栏，眼神蓦然。屋外站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女人小声地啜泣着，带着不舍，男人别过脸看着河流尽头的方向，握着的手时而松开，时而攥紧。河流很长，长到没有尽头。
“够了，樱，该走了，凰她，不会有事的，这里足够安全，这是她该有的历练。”
男人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男孩，金红色的眼眸像是太阳般。
男孩强忍着刺眼的光芒，同样注视着男人。
“小瞳，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你的妹妹啊。”
女人对着男孩的方向喊着，像是约定般。
“走！”
女人终于是做出了决定，拉着男人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向着河流尽头的方向走去。
女孩伏在窗前，注视着渐渐走远的父亲和母亲，思考着父亲留下的话，和母亲留下的一支赤色的尾羽。
倏然间，男人和女人的后背同时张开了巨大的羽翼，扶摇直上，几息之间消失在远方。
红色的羽翼，锋利的尾羽，男孩见过那种翅膀，那还是在爷爷活着的时候。
黑色的墨羽骤然张开，千支羽若千支箭，墨羽飞出时，血肉炸裂，那只穷凶极恶的灰狼统领瞬间尸首分离。分出的墨羽聚拢收起时化作一顶古钟牢牢的将男孩护住，任外面世界的刀砍与剑刺而无伤分毫。
老人手持墨羽所化长枪，枪颈黑色的缨穗随风飒飒舞动，锋利的枪头直指皇狮统领与黑虎统领。这一战，由日出到日落，再由日落战到星月满盈，猩红的血液将大地层层浸染，遍地散落着兽族蛮兵的尸体。老人独战兽族三大统领，来往穿梭的武姿却无人能够赏析。
男孩透过墨羽之间的缝隙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人，泪水不停地流着，他担心爷爷，他想也想不明白，往日慈祥的爷爷此时却如何化作一位杀神，枪指所向必鲜血滚涌，而老人的身上也逐渐增加着新的伤痕。
老人回过头温柔的看向男孩，瞳，一会儿爷爷回家做你最爱吃的花煲鸡，不要哭啦。老人咧咧嘴，笑容带着皱纹爬满慈祥的面庞。确保男孩无碍后老人回身，牢牢地握紧了长枪，冷眼睥睨着周围凶狠的兽族士兵，强者之间的战斗，杂兵只能沦为炮灰。
心中的信念未倒，身体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再战！
一招回枪刺洞穿了黑虎统领的身体，后背却中了皇狮统领弯刀的偷袭，独战兽军的两位统领确实吃力，老人抽出匕首迅速回身切断了皇狮统领的半只手臂，皇狮统领弃掉手臂忍痛远遁。
“撤军！”
“这，狮统领，眼看这墨翼族的老将就要成为阶下囚，手中犯了，何不一气捉拿于他，免得他日后成为拦路石。”
“我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将死之龙亦能反噬，墨翼龙将果然名不虚传，纵使古稀他也尚能一敌我与狼虎三家的联手，眼下他二人也已战死，鱼死网破不划算之事我从不会去做，进攻墨翼一族的提议也要延后打算，我且回去禀报族长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这老龙将年迈，中我狮毒，必然不能久活，你这次有功，回去我会替你向族长好好禀赏的。”
“属下谢过皇狮统领。”
待到兽族一军消失在旷野，老人方卸下戒备，疲惫不堪的靠着枪盘坐在地上，微弱的喘息着。
老人挥手解开保护男孩的墨羽古钟，强行压住伤势对着男孩挤出一个很是苦涩的笑容。
“瞳，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爷爷快要死了，有些事我欺瞒着你，是因为爷爷不想看见你一步一步走入泥潭，步入我们这一脉的后路，你也不要怪爷爷我了。只是再也不能看着你长大了，爷爷是很想
突如其来的一切另男孩不知所措，男孩快要哭成了泪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无知与恐惧蔓延在心头。厚重的乌云在男孩的头顶悄然拢聚着，遮蔽住月亮，淹没了星星，呼啸着的狂风急穿旷野如同野兽声嘶力竭发出的哀鸣。
“这个皇狮毒真凌厉的狠，爷爷老了，不复当年，眼看便要压制不住了，要是当年，呵呵，爷爷当年可是威风的很呢。”
男孩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着老人胸口不断涌出的中过毒之后的黑血。
“该来的总会来，逃不掉呢。”
老人运气稳住体内紊乱的气血，复而挤出一个柔和的笑脸。
“有一件事我知道不能再去瞒着你了，该让你知道的，你有一个出生就带有的名字，是血脉的象征，凤，你要牢牢的记住。在那条河流的尽头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但是，知道了答案，你或许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了，不过，爷爷支持你的选择。”
老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满是血痕的手，为男孩拭去眼角的泪。
“你是大丈夫啊，大丈夫怎么能轻易落泪呢？哈哈哈，乖啊。这也算是我最后的使命了吧，在这之后剩下的迷题，全靠你自己去解开了。”
老人努力的睁着眼睛，想要看男孩一眼，再看一眼，只是眼皮不曾如此沉重过。
“诶呦，老喽。”
晚风阵阵吹过，吹醒了男孩也吹醒了女孩。
男孩飞快的跑过桥，一屁股坐在窗口下方的草地上。
“凰，你别哭了，你的妈妈是为了保护你才离开的，不过你放心哥哥以后会照顾你的，我已经跟你的妈妈约定过了。”
女孩探出头，看着男孩，红肿的眼睛惹人怜惜，哭哑的嗓子讲不出话来。
女孩看着男孩那双坚毅的眼睛，狠狠的点着头，她从未如此的相信过一个人。
2
“五百年前有一个叫做翼的大英雄带领我们族群脱离了兽王的奴役，逃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在那里定居。那些被救出来的人奉翼为君，在翼君的带领下，族群日益壮大，残喘了一百多年，族群甚至恢复到了与兽王元初一战之前的鼎盛状态。待到兽王再次发现我们羽族族群的时候，他想要再次侵占时却也得再好生掂量一番了。”
说书人吸了一口老烟，满意的吐了出来，薄薄的烟雾萦绕上升飞出了帐篷顶。
一个简易的帐篷在城门口随意的搭成，好似随便一阵风便能将它吹翻，风不时阵阵的吹过，帐篷却倒也立的安稳。
帐篷的四周围坐着一群孩子，滴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
“哎呀，快讲嘛，快讲嘛。”
“看把你给急得，如此急性子能成大事吗？”
“鹏大叔，你就别怪他了，小孩子嘛，后来怎样了？”
被称呼鹏大叔的说书人掏了掏烟筒，清了清嗓子，便接着讲。
“新任的兽王强攻不下，便施展了诡计，他趁老翼君寂灭之时，派人潜入羽族散布谣言，宣扬新任翼君将会无条件臣服于兽王，凡是不臣服者都会被新任翼君处死。羽族的长老席免不了有那么几个一时昏庸的人，他们荒唐的做出了票选的决定，再次票举出一位翼君，两位翼君，两大派别，可笑啊，羽族就这样被分裂了，成为了赤羽族与墨翼族……”
少年静悄悄的退出了帐篷，惬意的伸展着身体，弯着腰听了半天的故事，身体倒也略微有些麻木。
少年长吁了一口气，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
这边真的很舒服啊，安详，宁静。
“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哥哥，穿的真奇特，他是外族人吗？”
“菌菌，说话要有礼貌。”
小孩的妈妈对少年示以一个歉意的微笑，少年礼貌性的回敬一个微笑。
不远处，征兵营。
两个大叔蹲坐在长椅上，其中一人过于显眼，杂乱不堪的头发和长满脸的胡子，像是来自深山老林的原始人，若不是身上穿着的军装过于正式威严，恐怕会被人当做疯子来看待吧。
“这个年轻人装扮着实有些古怪啊，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确也与我族并无一二，许是外出历练而归族的自由人吧。”
“如此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个少年实力定是不凡，你何不将他招入军中，为族效力一番，参军可是现在族里每个娃子的梦想啊。”
“正有此意。”
“不过，老凌，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兄客气，你我二人自幼手足情深，何事不能讲？但说无妨。”
“那我可说了，老凌你他娘的是真的臭，臭气熏天，要不是我毅力过人怕是会被你熏死吧，堂堂一个征兵长，个人卫生如此不堪，你这般，发布施令还有人听从你吗？啊，哈哈。”
“你你你……个东西。”
凌夜满脸涨得发紫，一时语无伦次。
“我还不是因为执行任务刚回来，这次外出紧急哪有时间搞个人卫生。”
凌夜白了一眼沈亭，
“哪像你，随风潇洒，自由自在。”
3
“参兵吗少年，吃军饷，享待遇，很有前途哟。”
眼前突如其来跳出一个大汉，让少年心生戒备，大汉那鸟窝般的发型以及身上悠悠散发的气味也着实另人不堪。
少年后退两步，捏住了鼻子。
“我有一个执念。”
“有执念可不行，执念会助你长进但也容易让你失去判断，执着太多变成怨念，唯有放下才自在随我。”
“参军可以放下执念吗？”
“自在人为，权由你来。”
“参。”
“那好，跟我去登记一下。”
解兵室。
“进来吧，年轻人，放轻松，听我的引导，墨翼一族在成年后便可自由伸展双翼，下面先尝试将你的翼释放出来。
“我还没有成年。”
“这我当然我看得出来，所以你要听从我引导的，兴许能行。虽说成年才可打开双翼，不过也不乏一些过人之才，尚未成年也可以开翼。”
凌夜蹲坐到一旁聊无事事的点起了一支长烟。
小子，我可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准备了，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块宝呢？
少年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便按凌夜的要求一一照做。
顷刻间两扇墨色的羽翼在少年的后背张开，深邃的颜色令人着迷，细眼看去，羽翼的末端竟还有着一个个细小的涡旋，那是来自血脉，源于傲骨，是一种尊贵的象征。
“你，你，什，什么鬼。”
凌夜从桌子上猛然的跳起来，同时撇掉了手里的烟，一面吃惊地看着少年，以至于讲话都不那么利索了。
“我虽尚未成年，但运用我这双翼的时候却也很早了。”
“幸亏我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然还能被你吓死，你叫什么名字。”
“瞳。”
少年淡淡的回答着。
“哈哈哈，好好好！好啊，好一个苗子。明天，听清楚了吗？明天落阳三刻，你来这里找我，我会亲自带你去面见族长，族长他可是惜才爱才的很。”
“爷爷爷爷，你看蝴蝶会飞，蜜蜂会飞，鸟儿也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着，我要是也会飞该多好啊。”
“哈哈哈，爷爷给小瞳做个风筝，带小瞳飞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嘻嘻，我要飞喽。”
爷爷，我现在也能随心所欲的开翼了，你在天上看的到我的双翼吗？
墨翼殿堂。
小殿堂的地面由上好的玉石铺垫，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站在远处观望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凰鸟展翅欲飞,青石瓦雕刻而成的浮窗，黄色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纹,与那宫殿上的凰鸟遥遥相对，祭台后方是墨翼大殿。正红的朱漆大门悬挂着黑色的匾额，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书，‘墨翼殿’。
“凌征兵长，几日探查可曾有所收获？”
大殿之上，墨翼一族的族长发问。
“回禀族长，赤羽军团近日操军演练，军戒威严，的确是一支好军队，若想赢，墨翼军团还需比之多一倍的付出才行。”
“诶，赤羽，墨翼，本是一根而生，一水而养，如今却生死相争数十年。”
“族长，多说也无用，赤羽一族的族长也是顽固，若是能够谈判，免于兵刃纷扰，对于双方有何不好呢？”
“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吧。”
“那份信念能有几斤几两重，能有族人一条命重？”
“你是对的。”
翼君叹了口气，却也无奈，究竟还是赤羽一族不肯收手。
“前日我招收了一名新兵，是块宝贝，或许能在战场上发挥大用。”
“你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瞳，快来面见族长。”
“见过族长。”
瞳颔首施礼，随即看向坐在大殿之上的翼君。
凛凛身躯，胸脯阔然，眼神威冷，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快向族长展示一番，不要留手，近日与赤羽族作战或许就要依仗你了。”
凌夜搓了搓手，他未见过瞳的实力，虽也猜测过一二，却也期待。
“是。”
4
墨翼军营。
“听说了吗？赤羽族这次可是出了一个少年天才，我们墨翼军这几次的败仗可都是拜他所赐。”
“快闭嘴吧，老老实实的洗好你的菜，小心翼君大人过来发问你。”
炊火营里，两个炊事兵窃窃私语着，他们不知的是这种不安的氛围却早已萦绕了整个军营。
“翼君，我恳请明日的战斗让瞳前往前线参与，并将统兵权交与他。”
将军营里，征兵长正俯首与长老席的三位长老舌战。
“不可，怎能由一个毛头小子带领我墨翼军团呢？实在是突兀，太过荒唐。”
“就是，不可，不可。”
“胡长老，韩长老，你们二位可是老了啊，天才往往出自少年，你怎能因他年龄小而轻看他？”
“凌征兵长，我知道你很看好那个少年，但是他究竟只是个少年，明日一战属实至关重要。赢，便稳定军心，败，不，绝不能败，不能儿戏，让他统帅全军不妥，不妥。”
“那依霍长老之意呢？”
“依我之意，让风家的那两个孩子此次随他父亲出战率领三军，那二子天赋极高，是希望，并且也上过战场，懂得临兵战法，这般才是妥善之法。”
“且都不要争乱了。”
凤椅上，老翼君终于开口。
“明日与赤羽族一战，虽不是决战，却也重要万分，我势必不能继续苟存在这里，我将在前线，与墨翼军队一起共存亡。”
“翼君，这，这万万不可啊，岁月不饶人，如今翼君实力也大不如前，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啊。”
三位长老分分俯首示意不可。
“我心意已决，你们无需劝说。”
凌夜再次上前俯首，
“翼君若是执意如此的话，不若让瞳带领副军与您支援照应，瞳的实力，当日大堂上您也是有所目睹的。”
“明日大战，我将前往坐镇，风将军做三军主将，他的二子，雷与阵做其副手，副军仍交于凌夜征兵长。好了，都退下吧。”
“今日的月圆得很，亮的很，你说呢，凌。”
“师傅总是喜欢看月亮，月的阴晴圆缺，几番滋味，又有几个人体会得到？人世间的悲与欢，离与合，师傅又能管得了几个？可是苦了你的那根愁肠，依我看，当年绝不该去做什么翼君的。”
“哈哈哈，凌儿的心意我全知，但一切其实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你以为凭我一个普通人如何能走得到这一步？顺势而为罢了。”
“我知道你的来意，赤羽族的族长，我的那位老朋友，我了解他，明日他肯定会出现的，我又怎能退缩？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见见老朋友也是不错的，我啊时日也是不多了，到时候剩下的路就全靠你自己喽。”
“师傅，也别太悲观了嘛？没有你，这二百年来墨翼族也不会如此的安宁，我还等着你退任后陪我去钓鱼呢。”
“哈哈哈，臭小子，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得陪你钓鱼啊。”
老翼君的眼睛泛着莹莹的光，像是月光般柔和。
“你的眼光也尖的很，这个叫做瞳的少年，他的那对墨翼总让我莫名有股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哪位故人的小辈吧，他的未来我看不穿，无法估量，也生也灭，这应该也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吧，我也看好他，所以想安排他做你的副手，你自己定夺，明天就让他在战场上肆意展翅吧，墨翼族的未来还是要交由你们这批年轻人的。”
“师傅，今日一别，他日还能再续吗？”
“不必为我感伤，生命轮回早便注定好了，我的路就要到此折止，你们的路还很长呢。”
“师傅，徒弟这就走了，长夜漫漫，有心之人无力，有力之人却也无意了，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