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性格随和,五官小巧,从小爱唱歌,少年时,她总是跟在父亲身后,背着柴篓走在山路上,微风吹过时,她会放声高唱,歌声在山谷里回荡,随风飘到很远,乡亲们听了亲切地叫她“百灵鸟”。
美玉的家乡在韩国江原道北部的山区,那里盛产野菜和菌类,还有墨鱼和鳕鱼。但美玉家很穷,一日三餐,只要有个泡菜,紫菜汤之类的就已经是好日子了,母亲总是说:“人要学会感恩,对于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能吃饱穿暖就很幸福了。”
父亲的双脚永远沾满泥土,鞋子破破烂烂,他对美玉说:“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富人和穷人,富的人很富,穷的人很穷,要想改变现状,只有不断努力,老天爷给了你一副好嗓子,不要荒废了。”
父亲的建议,在美玉幼小的心灵埋下了希望的种子。二十岁那年,美玉在男友承恩的鼓动下,开始关注报纸上歌手比赛的消息。
倘若只是承恩的建议,美玉还不大敢去报名,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不敢轻举妄动。但父亲的支持拨动了她的心,她不再犹豫,一门心思等待着机会。
母亲看出女儿的想法,担心她撞南墙碰得头破血流,便在她耳边泼冷水,“别听你爸的,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还想当歌手,那是屎壳郎爬铁轨,自充大铆钉。”母亲的语气中带着同情和怜悯,意思一目了然,有想法可以理解,但是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想当歌星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美玉的性格随父亲,有股子不认输的倔强,属于那种说得少做得多的人,她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心潮起伏。终于有一天,她背着母亲,悄悄地报了名,心想,我要试一下,如果败下阵来,我就老老实实继续种地。
美玉到了首尔,两眼一摸黑,好在闺蜜金樱子有个表姐在首尔工作。表姐对美玉说,“暂时住在我这里吧,反正初赛一结束,你就回去了。”那语气听上去,这个山里来的姑娘根本过不了初赛。
美玉不想那么多,眼下能有个落脚之地已经很不错了,先努力把初赛准备好再说。
初赛前,美玉并没有预想得那么紧张,她认定自己肯定没戏,也没有刻意地化妆,只是请金樱子帮着简单地打扮了一下,没有像样的衣服,从表姐那里借来两套传统服装,面料和色彩都不错,只是袖子有点长,她用针线撩了撩暂时对付一下,穿上服装后,美玉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满脸的害怕和惶惑。
金樱子鼓励美玉说:“你皮肤光洁,白里透红,头发乌黑,眼神纯真,天生丽质。但你有个毛病,爱含胸,记着一定要抬头挺胸,表现出自信的样子。”美玉觉得闺蜜说的有道理,自己从小没怎么化过妆,皮肤仍然是有机纯天然的状态。
金樱子又说:“你要收起山里人的强壮和蛮力,看你的小腿肚子就知道是走过山路的人,还有,你走路的时候下脚太重,把地板砸得咚咚响,上台时,要尽量轻柔雅致些。” 不顾美玉的自尊心是否受伤,金樱子抬头挺胸地走了一圈,算是做了一个示范,美玉只好说:“好吧!我试试。”
初选那天歌手如云,歌手们来自不同的城镇,当他们聚集到一起时,引来了各大媒体的记者,有拍照的,有抢新闻的,弄得美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表姐对美玉说:“首尔这城市的繁华多半是靠时尚撑起来的,橱窗里的陈列,女装比男装多,街上的女人,拎的手袋也很流行。你要多看看,眼界开阔了,气质就会有所提升。”
在美玉的眼里,韩国歌手们确实与众不同,她们的外表特别光鲜亮丽,男歌手帅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为了成功,他们不惜在脸上动刀,渴望着一飞冲天,他们看上去都很自信,不仅脸蛋漂亮,而且衣着时髦,谈吐不凡,美玉不愿意再想了,她怕自己越想越没有信心了。
初赛那天,美玉选了一首老歌“阿里郎”,她之所以选这首歌,也是承恩的主意,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唱这首歌,美玉就会忘了周围的一切,全身心地沉浸在歌曲之中。
美玉开始唱了,“阿里郎,阿里郎,” 头两句和乐队脱离了,但是她很快就找准了节奏,随后就把几位裁判给惊到了,“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你真无情啊 !把我扔下,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她的声音轻松流畅,清脆嘹亮,仿佛大山里吹来的一股新鲜空气。
台下黑压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聆听着这美妙的天籁之音,美玉唱完了,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如雷贯耳的掌声响起,灯光刷一下亮了,美玉一阵目眩。
坐在中间的评委说:“你的嗓子浑然天成,虽然唱歌没什么技巧,却是一块好材料,有雕琢的空间。” 他的话给了美玉很大的安慰,在美玉战战兢兢充满压力的时候,这等于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最难捱的是等待出结果的时候,美玉的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像押宝似的,有力气使不上,只能听天由命。
经过一层层淘汰赛,终于到了决赛阶段。这时美玉开始慌了,人们告诉她,只要进了决赛,就会有公司愿意签约,这就意味着机会的大门正在向她敞开,这可真是激动人心,梦中的情景,难道要变成真的了吗?
一路比过来,美玉经历了诸多舞台锻炼,成熟了不少,但无论是身段,拿麦克风的姿势,还是服装以及化妆都仍然差得很多,好在过了初选,就有专业团队开始负责歌手的包装等一条龙服务了,美玉只需要少吃,节食,保持好身段,老老实实地配合即可。
决赛的歌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后留下的,观众非常期待,电视首播的时候获得了13.3%的收视率,比该时间段原本的节目提高了2倍以上。所有人都说,能在六个月的车轮战中晋级到歌王战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美玉从金樱子的表姐家搬了出来,当初说好了只是暂时住一下,承恩在电话里得知后,立刻乘坐大巴赶了过来,他在江原道上大学,路上至少要花费两到三个小时,他把自己打工的积蓄拿出来,帮美玉租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为了不耽误上课,承恩安排好这件事后,又匆忙赶回了学校。
组委会了解到美玉的经济状况后,帮她报销了房租,这件事成了一个特例,引发了其他歌手的不满,美玉听说后压力更大了,好像有人拿着一只气筒在往她的身体里打气,身体膨胀得越来越大,随时都会爆裂似的。
那段日子,美玉听到的传闻太多了,有的歌手就是陪练,有的则明摆着会进入决赛,说是组委会已经内定了,而有的人属于这两者之间,既不是垫底的,也不是确定无疑的,属于尚待争取的人,美玉便是这类歌手。
美玉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身体和大脑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紧张兴奋之中,既不能安静下来,更无法入睡,一连好几天,她都是靠着安眠药才进入了梦乡。
即使睡着了,夜夜都有乱梦,不是梦见自己穿着演出服飞起来了,就是看见父亲走在山路上,她想喊他却出不了声,远处雷声滚滚,乌云密布,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醒来的时候,美玉头痛欲裂,眼睛干涩,像刚从地狱回来,一睁眼竞选的紧张感纷沓而来,她自言自语道不如不醒。
决赛是载歌载舞的,每个歌手出场都有舞蹈演员作引子,舞台灯光和背景也比前面更上了一个台阶,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美玉的服装也升级了,面料是那种老式织锦缎,又重又长,有两次差一点将她绊倒,为了避免摔倒,她小心地挪着碎步,这又影响到了她的呼吸。
终于唱完了,美玉佩服自己竟然没有摔倒,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进入前三时,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团火在身上“呼”一下燃烧起来,她的眼睛涌上了泪光。美玉知道,再坚持一下,这马拉松就跑到头了,所有的用心和努力,都即将终了。
一夜成名宛如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在激动和慌乱中,她被砸晕了。到了这一步,美玉心里有些害怕了,事情太顺了,顺到像有人安排了一个陷阱等着她跳似的。
美玉退掉了地下室,租住了一套小公寓,白天有保洁阿姨来打扫。卧室的窗户朝向公园,月圆之夜,整个公园都被照得雪亮,美玉被照得睡不着的时候,会站在窗前想承恩,她喜欢在这样的夜晚给承恩打电话,俩人轻声细语地聊天。
很快,美玉和一家演艺公司签了约,开始接受声乐培训,同时开始了巡演。有了收入后,她的穿戴也不同以往了,看上去既舒适又时尚。周围的邻居都很NICE, 见了她,总是彬彬有礼地冲着她微笑,还时不时地让她签字留念。
美玉白天忙忙碌碌,晕头转向,演出紧罗密布一场跟着一场,好评如潮。她时常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爱慕者接踵而至,鲜花带来的阵阵香气不断袭来,熏得美玉意识恍惚,她不得不给自己泼冷水以保持清醒。
一天,美玉收到一个很大的花篮,上面豁然写着爱慕者的名字:“李永浩”。
李永浩家族在首尔大名鼎鼎,他是众多追求者当中最有实力的一位,不论美玉是否注意到他,那辆黑色卡迪拉克永远按时出现在演艺厅门外,风雨无阻。
男人高大帅气,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透着富家子弟的雍容,风度无懈可击,衣着时髦得恰到好处。美玉见了他,拘谨不安,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美玉总是很不自在,她想离开,想逃回到自己的世界去,那里更适合她,永浩看出她的想法,体贴地说:“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路上,男人没怎么说话,美玉摇下车窗,让清凉甜美的夜风吹进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其实挺美好的。到家时,美玉说谢谢,男人说:“改天见。” 美玉点头,感觉脸蛋有发些烫,她的羞涩含着几分自卑。
美玉寄钱给母亲,母亲收到后欢喜得留下眼泪,她在电话里对美玉说:“乡亲们听说你获得了大奖赛的第三名,纷纷来家道喜,都说没想到咱家小山村竟然飞出了一只百灵鸟。”
那段日子里,母亲夜夜烧香,磕头如捣蒜,不断和父亲絮叨着说:“咱家的祖坟冒青烟了,看来我们家要时来运转了。”父亲看着母亲,微笑不语,他心里或许很欣慰吧,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母亲给弟弟们添置了新衣服,他们穿上后兴奋地在村里四处乱跑,村民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打听美玉的事。
美玉获得歌手大奖赛第三名的消息,引发了轰动,记者追着报道,文章的题目为“小山村里飞出的百灵鸟”印在当天的头版头条。母亲将报纸珍藏在箱底,偶尔哆嗦着拿出来悄悄看几眼,然后她的眼泪无声无息蜒蜒而下。
父母整天接来送往,准备茶点,忙得不亦乐乎,一家人早晨起床就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虔诚地等着迎接客人。
随后,父亲杀猪宰羊大摆宴席,请乡亲们大吃大喝,连续庆祝了三天,大家换上传统服装,打着腰鼓,七彩的丝带在夜空下飞舞,爆竹和烟花一起升空,奶奶满脸的皱纹在那个瞬间全都舒展开了。
秋天到来时,永浩追求美玉的决心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他直接了当地说:“我喜欢你,你有着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 美玉知道,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愿意为她做一切事,只要她在,他便欢欣。
永浩的眼睛被温柔牵动着:“请你吃饭,可以吗?” 美玉不吱声,除了送她回家以外,美玉没答应他任何事情。
美玉对他说:“我有男朋友,叫朴晨恩,在江原道上大学。”
永浩微笑着说:“他不在本地,刚好让我来照顾你。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出了名,有多少人想接近,江湖险恶啊。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害你。”他的样子十分诚恳。
但美玉还是会想起晨恩,他俩上高中时同桌,承恩帅气阳光,眼睛细长,给人感觉十分踏实。他比美玉聪明,考上了大学,美玉却回乡务农了。晨恩给美玉写信,说学校的事情,也问她家乡的情况,鼓励她不要放弃梦想:“你肯定会成为一名歌手,考大学不行,就往歌手的方向上发展吧!”
虽然美玉对成为歌手心存怀疑,但是喜欢听他说“你一定可以!” 他的每句话对美玉来说都有着不凡的意义。不过,自从他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美玉对俩人的关系有点没信心了,说是初恋男友,他们只是拥抱接吻过,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现在,美玉来到了首尔,获得了成功,俩人的距离似乎没那么遥远了。
晨恩上一次离开那天,秋风吹过树林,小鸟扑腾着翅膀从头顶飞过,那一刻,俩颗滚烫的心的心跳成了同一个节奏,晨恩激动得喉咙发颤,问美玉是否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女孩差一点就要点头了,却想起母亲的叮嘱,女孩子不到结婚时千万不要和男人做那种事,理智瞬间回归,美玉对他说:“等你毕业,回来娶我。”
“今晚我们去吃烤肉好不好?每次送完你,都是我一个人去吃宵夜。”永浩的恳求把美玉从回忆中唤醒,她愣过神来,看到他诚恳如孩童的眼神。
美玉这次答应了,随永浩去了一家烧烤店。
等待上菜时,永浩告诉美玉,“当好一名歌手,第一件事就是练好签名。”签字有艺术感,就会更像一个歌星,他把着美玉的手,让她的签字连贯流畅起来。美玉脸红心跳,永浩的手很软,温热有力,像个传感器,热流刺啦一下传遍了美玉的全身。
永浩告诉美玉,“我在首尔长大,后来去巴黎学习美术,但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美玉说:“我比你更糟,老天爷只让我唱歌,其他的都做不好。”
“我去巴黎学美术,是父亲出的钱,我哪里考得到奖学金。”他很坦诚,直截了当,毫不闪烁,美玉欣赏这一点。
“你们家很有钱,我知道你爸的大名。”美玉低声说。
一天,美玉来到永浩的家。他家布置得很雅致,名贵的家私摆放得体,厨房的好敞亮,到处都窗明几净。
美玉坐在沙发上,有点紧张,他递给她切好的水果,她吃了橙子和葡萄。
他拿出一个爱马仕包包,说:“送给你,人要衣装!”
她的脸热辣辣红起来,她的LV包包是个仿制品,当初买的时候看上去很像真的,但用了一段时间颜色越来越深,唉,被他看穿了。
美玉知道收下他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她告诫自己,稳重一些,不要被他小瞧了,目前,最好和他保持距离,承恩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厨房窗口看出去是惊涛拍岸的景色,一道玻璃门通到后园,后园一条小石子路通到海边,木桩桥旁挺着一首超大的豪华游艇。“今天乌云密布,下次我带你出海。”他愉快地说。
晚上,美玉回到公寓,却怎么也睡不着,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只好爬起来给金樱子打电话,她埋怨:“夜猫子,能不能别在半夜骚扰我?” 美玉说:“实在对不起,回头请你吃火锅面。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了,永浩今天要送给我一个爱马仕包包,被我拒绝了。但是那个包包,我真的很喜欢。”
“这是你的好机会,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得到这种机会的。” 她知道朴晨恩,但不知为什么,金樱子一直说:“我不看好你俩,初恋很难修成正果的。”有时美玉很怕金樱子,她说的话就像一个咒语。
“我不信,我喜欢晨恩。”她嘴上不服软地说,心里却有点虚,因为晨恩最近对她有些冷淡了。
金樱子说:“每个女人一生之中都会有几个男人作踏脚石。”
李永浩,他会是一个踏脚石吗?
春天来到时,母亲知道了李永浩在追求美玉,她暗自欢喜几天后,开始劝美玉考虑一下这个男人,美玉不吱声,用沉默来抵抗,母亲一看不行,便转换策略,试图说服丈夫,让丈夫给美玉施压,但丈夫对此持态度明确,他说:“这件事还是让女儿自己决定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将来过不好会怪我们的。”母亲只好暂时作罢,静待时机。
对于晨恩,美玉有很多温馨的记忆。
上高中时,每逢传统节日,学校都会排练节目来庆祝,美玉在那时就会成为主力歌手。但她一紧张就会肚子疼,晨恩不用美玉说,就能读出她的心思,总是及时递过来一杯热糖水对美玉说:“只要你唱出阿里郎的第一句,就不会紧张了。” 私下里,他叫美玉“小夜莺”。
那时,晨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学毕业后,我要成为一名编剧。”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凝视着远方,美玉看得出来, 他说了,就会决绝前往,他用这种方法倒逼自己。
上了大学后,晨恩不再追求外表,表面的新奇已经打动不了他,他要的是真爱。其实,在大学里,他是有几个追逐者的,可惜晨恩视而不见,心里的美玉无人能比。
自从美玉获得了第三名后,承恩对这段关系开始犹豫不决了,自己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抵不上那些追求者,甚至连边角料都不如。之前是美玉没信心,晨恩一直写信鼓励美玉,现在,轮到他了,俩个人就像坐在跷跷板上的一对少年,忽而他上,忽而她下。
上高中时,美玉就使晨恩分心了,美玉最怕考数学,考试前,承恩会帮她画重点,一起做些数学题,但美玉的脑子对数学少一根弦,怎么拨弄也不开窍。承恩不知道,少女一旦开始怀春,数学题就是天文题了,哪还有心思去钻研。
上高中时,金樱子和美玉总是形影不离,晨恩的眼睛始终追随着美玉,为了掩人耳目,承恩从家里带来一点好吃的东西,总会给金樱子一份。
就连晨恩考上大学,也是俩个女孩一起去车站送行,搞得他没机会表达心意,只好将一封信塞给美玉,信里说了些富有感情的话,算是明确表白了他的心意。
初赛的日子里,晨恩见美玉的机会明显多了,他的痴心得到了宣泄,心情愉快,美玉也喜欢看到承恩,万事未决之前,只有眼前这男生是最踏实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份温暖,虽是微不足道的,却是无着无落时的倚靠。在美玉心里,这精神上的支持超过了父母和闺蜜金樱子。
李家虽富,美玉家却穷了一辈子。母亲执着地告诫美玉,找一个家境富裕的男人结婚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受不了母亲的唠叨,美玉说:“妈,别再提那个李永浩了,行吗?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高中时就好了,只是不敢和家里说。”她掏出晨恩的照片拿给母亲,母亲看都不看就皱着眉头说:“你从小就是妈的好帮手,做事从来不会只想自己,现在,你要多想想家里,弟弟们娶媳妇都需要钱,你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妈就指望你啦!”一个晴朗的好心情立刻被母亲的这番话给扰乱了。
夜深人静时,夏夜的雷阵雨飘忽而过,美玉听见内心的声音,一定要和晨恩在一起,我不能失去他!
白天醒来,看到母亲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神,昨晚的决心又摔碎在地上。她为不能自己做主感到难过,晨恩是她的初恋,在承恩身上美玉看到了最美好纯洁的感情,那感情像初升的太阳,充满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美玉发现自己开始动摇了。晨恩虽好,可李家是做造船生意的,已经富裕了两辈,她开始激烈的内心斗争,像一头困兽似的,盲目地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全家?” 这个尖锐的问题,每时每刻戳在她的心上。
李永浩继续送美玉回家,美玉自知是作孽,一时又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一个念头自我安慰着她,就是不继续往前发展。美玉靠这个底线保持着平衡,但觉得自己是在走钢丝。
夏天结束时,晨恩大学毕业了,开始找工作。对于美玉,他既不舍,也不甘,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尽快地站稳脚根。他曾来首尔面试过几次,但是最后都没有消息了。
一天,晨恩面试后,来到美玉的公寓附近,悄悄站在树下,等着美玉,想见她一面。他知道她很忙,不忍心打搅她,自己连一套像样的西装和皮鞋都没有,寒酸落魄,只有青春的心在燃烧,他自卑地想。
天色越来越暗了,街边的铺子开始打烊,往常在这个时候,美玉已经回来了,怎么今天还没出现呢?腿也站酸了,还感觉到了寒意,看着越来越少的行人,晨恩焦急地想,要不要去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正在犹豫之际,一辆黑色的卡迪拉克缓缓地停了下来,里面探出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接着下来的女人正是美玉,而那个给她开车门的男人,潇洒帅气,彬彬有礼。
承恩呆若木鸡,他的心针扎似地疼痛,我怎么这么蠢呢?早该想到的啊!他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充满期待的夜晚变成了痛苦的煎熬,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嘲讽他,刺激他。这个情景打破了半年来存在他心底的疑虑,水落石出的真相摧毁了晨恩的爱情。
晨恩的大巴在高速上开着,车里的人不多,窗外漆黑一片,晨恩心里也漆黑一片,他禁不住落下泪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伤感,完全不像一个男人,可伤感却是不可抗拒的,一波接着一波向他压过来。
周末到了,美玉习惯性地拨打了晨恩的电话,却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的声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疯狂地打了几遍,结果还是一样。天啊!他竟然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给她,就将手机号注销了,9月23号,离美玉的生日还有两天,他悄然离开了江原道,从此不知去向。
美玉躺在床上,意识到一个现实,那个美丽的梦结束了,但她却不愿承认,她的内心仍在一遍遍呼唤晨恩的名字,这已经是她的习惯,那个熟悉的号码,结尾的6635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
美玉望着窗外秋日的花园,心里升起一丝飘零,感觉空落落的,难怪母亲总是说大喜过后即是大悲,这两件事总是如影相随。那大喜本来是不指望的,却突然降临了,晨恩是她一直期待的,却突然消失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再热闹也只是瞬间而已。
两天后,她挣扎着起来,但浑身疼痛,几乎散架,演出不能耽误,她只好给金樱子打电话,电话通了,美玉什么都没说,便放声大哭起来。
至少哭了一分钟后,听到金樱子说:“我马上过来,你躺着别动。”
金樱子来了,看美玉一脸菜色,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忍了下去。但美玉一直哭哭啼啼,她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甩,说道:“你能不能成熟点?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少女似的,不瞒你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美玉不理她,默默穿上睡衣,准备洗澡。金樱子接着说:“我一直给你泼凉水,就是给你打预防针,看你这副德行,也就这么点骨气。”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美玉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澡,淋浴喷头也跟着抽风,一会热一会凉,她的眼泪冲下去,又冒上来。洗完澡,想吹头发,看见镜子里的女人,眼泡红肿,面容憔悴。
金樱子把一袋冰牛奶递给她,让她赶紧敷眼睛,冰凉的牛奶贴在火辣辣的眼睛上,她的头立刻疼了起来。
敷眼睛时,金樱子用高压锅煮了一点大米粥,又把一小碟泡菜摆好,美玉喝着白粥就着泡菜,渐渐回到现实中来。
一个月之后,美玉和李永浩开始正式约会了。他没有问晨恩的事情,他或许猜到了。
一天,俩人散步时,永浩对美玉说,李家仅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另有三个姐姐,韩国重男轻女的程度几乎世界第一,一家人紧密团结齐心协力地要把这个儿子惯成皇帝。
永浩十八岁时,对父亲说:“我不会接手家族生意的,我只对绘画感兴趣。” 父亲说:“好,我送你去巴黎学习绘画。” 四年后,永浩毕业回到韩国,却始终没有画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巴黎留学的经历,使他站在了时尚的前沿,他穿着名牌周游世界,出手阔绰仿佛千金散尽还复来似的。“我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当然除了有些软弱以外。”几杯红酒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但说的似乎都是真话。
二十五岁那年,永浩在姐姐们私下的谈话中偶然得知,母亲只是姐姐们的母亲,自己真正的母亲是家里做饭的阿姨,那可怜的女人生了他以后就被送回农村老家了,永浩开始怨恨父亲,觉得他只是一个挣钱机器,自私冷酷,为了传宗接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永浩看来,生母和养母都让他的人生悬在了半空,从此没着没落,这种状况使他既恨自己又恨周围的人。在家里,他除了对小姐姐偶尔说几句话以外,和其他人关系冷漠。
自从知道了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他开始和父亲作对,这份逆反比其他少年刚好晚了十年。
美玉听了永浩的身世后,对他升起了同情和怜悯,自己家虽穷,却不曾有过这么深的痛。
除此之外,美玉喜欢听永浩讲巴黎,讲法国的电影和文学,每当这个时候,她对他多少有点崇拜,美玉来首尔之前,没出过小山村,她说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井底之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幻想,而永浩,带着海外归来的新鲜感和绅士气息,不仅会讲英语,还会讲法语,美玉觉得自己在永浩面前简直是一只丑小鸭。
美玉身上的纯朴和憨厚使永浩特别动心,他觉得美玉真的是一块美玉,几乎没有瑕疵,他带美玉出去兜风,偶尔去泡温泉,美玉第一次知道韩国有这么多好吃的鱼类,有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温泉。
美玉最喜欢和永浩泡露天温泉,那个洒满玫瑰的小池子,在夜晚变得很神秘,他们坐在里面,听着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抬头看夜空,星星一颗颗跳出来,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树梢,四周安静,远处有几只秋蝉在唱。虽是前途莫测,俩人却对彼此有了一份好感,也是难得。
不知为什么,每次沉醉在美景之中,美玉就会想起晨恩,有个特别的夜晚,他们俩坐在草地上,承恩恳求美玉让自己留下过夜,“太晚了,大巴已经停运了,” 美玉说好,她以为承恩留下过夜会发生那件渴望已久的事,哪想到晨恩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晚上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美玉想,晨恩或许早有预感,所以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这既让美玉感动,又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惋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像石头投入水中,激起过涟漪,但最后还是恢复了平静。
“你在想什么?”永浩问。
“没想什么,我在倾听大自然,这里的夜晚很像我的家乡。”美玉支支吾吾地说。
第二天,永浩问美玉,“你想去哪里吃饭?” 美玉说:“去吃石锅拌饭吧。”泡过温泉,美玉的气色红润,食欲大增,感觉自己可以吃很多。
“除了石锅拌饭,你就不会点别的了吗?”他笑她既不懂吃,更不会宰他,但真实的情况是,美玉不知道哪家餐馆好吃,她对此完全没有概念,而且她不会用刀叉,不想在他面前出丑,在美玉的印象中,吃一顿石锅拌饭已经很奢侈了。永浩不知道这些,他随和地说说:“好吧!石锅拌饭。但是答应我,下次我们去吃法国料理,好不好?“
美玉说:“好,但是你要教我使刀叉,我不大会。”说完,她脸上一阵发热。
永浩噗嗤一声笑了,“你真可爱!纯洁无瑕,傻傻天真。” 石锅拌饭上来了,她放了两份辣味调料,他也照做,辣得永浩汗流满面,美玉心里暗自笑他,有点憨,有点笨,但是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美玉和金樱子说:“永浩像个大孩子般固执得可爱,不叫人讨厌,散步时,他总是拉着我的手,怕街上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撞到我。天冷了,他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兜里,还有,他很绅士,这么久了,他只是吻过我的脸颊,每次送我到家时,他会盯着我看,眼睛一眨一眨的,那意思在问:“可以接吻吗?” 金樱子说:“你一定要矜持,不然,他不会珍惜你,来得容易的感情,去得也快。”
美玉心里渐渐踏实了一些,她不止一次暗自感叹自己命好,遇到了永浩这么好的男人,身边还有金樱子随时提醒,相信自己会迎来一个美好的结局。
在美玉的印象中,大部分男人都患有逛街恐惧症,但李永浩是个例外,他喜欢买各类服装,特别是休闲装和西装,他的衣帽间琳琅满目,衬衣的款式和面料都很讲究,各类鞋子把一面墙的柜子都摆满了。
永浩那天看美玉吃惊不小,拍拍她的肩说:“哪天带你去买衣服,坦率地说,你的衣品有待提升,你有这么好的身材和皮肤,稍微一包装就会很惊艳的。” 永浩对自己的品味很有信心:“让我来当你的时装顾问吧!衣服讲究的是搭配,这里面学问很大。”
“你是学美术的,想必对颜色很有研究。”美玉乖巧地说。
“时装搭配不仅仅是颜色,还有面料,做工,不同场合以及个人风格。”美玉听了,心服口服。 俩人顺着时装的话题,第一次打开了话匣子,天马行空,说到哪算哪,美玉有点忘了时间,也忘掉了拘束。
“过些日子,我要离开首尔一段时间,出去透透气,这里很好,但呆久了会窒息。”永浩说。
“我很喜欢这里,不觉得窒息,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美玉本来想说,你要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但她忍住了,她觉得俩人还不到那个程度。
永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似乎走神了,美玉有时猜不透永浩在想什么,他的圈子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晚饭后,永浩拿出一瓶精美的香水,递给美玉。
美玉拆开包装纸,轻轻地闻了一下,是那种清凉的西瓜味,淡淡地混合了什么花香,意犹未尽的感觉。
美玉接过来,心里有点矛盾。永浩看着美玉不说话,美玉明白,男人遇见喜爱的女人才会送礼物,代表什么不必多言。
就这样,从那天起,美玉答应了做李永浩的女朋友,那一年,他28岁,她23岁,看到他俩的人都说“简直就是天仙配”。只有美玉心里清楚,天仙有可能,但是否相配她心里是没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