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鲁迅《野草》
1.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2.
我不愿意！
呜乎呜乎，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3.
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4.
于是只剩下广漠的旷野，他们俩在其间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干枯地立着；以死人似的眼光，鉴赏这路人们的干枯，无血的大戮，而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
5.
四面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咒诅的。
6.
他在手足的痛楚中，玩味着可悯的人们的钉杀神之子的悲哀和可咒诅的人们要钉杀神之子，而神之子就要被钉杀了的欢喜间。
7.
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
8.
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
9.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10.
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11.
她赤身露体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于一刹那间照见过往的一切：饥饿，苦痛，惊异，羞辱，欢欣，于是发抖；害苦，委屈，带累，于是痉挛；杀，于是平静。
12.
他知道这点头就是敌人的武器，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许多战士都在此灭亡，正如炮弹一般，使猛士无所用其力。
13.
他专为他的同类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太多，以能微醺为度，递给人间，使饮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若有知，若无知，也欲死，也欲生。
14.
然而我爱这些流血和隐痛的魂灵，因为他使我觉得是在人间，是在人间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