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四月,没有因为大自然的灿烂而变得诗意,对于疫情依然严重的地方,它依然是残忍的月份。
我们在这份残忍里张望到了慌张和不安。
毛姆说,在这晦暗而神秘的世界上行走,阅读是一座随时携带的避难所。
所以,总要有一些东西让我们可以暂时忘却一些,期许一些。
有一段时间可能对自己读书太少感到了可耻,下决心努力读书。于是,买书开销占比大增。实际上,买完后很多书就放在了那里,过了几年都没有读。
为什么买的书没读呢?
因为读书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买书的速度,另一方面,有时因喜欢一本书会买下几本类似的书,可能只读了一本后又有了其它感兴趣的书,结果剩下几本就被放在了某个角落里。
女人把买东西当作了一件消遣,张爱玲如是说。可能我将买书也当成了一件消遣。
当我发现把书像衣服一样采购,阅读似乎就变成了一种装饰,这种装饰很难带来内心的丰盈。
有一天,我在书架里寻找一本书,看到那么多看起来熟悉其实陌生的书时,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为了寻求一些表面安慰,甚至没有深入到里子的幼稚。
不应该像认真对待生活一样,在微小和当下中,一次次谦卑地去阅读吗?
不应像看到一株青绿的小草,看到屋顶步履轻盈的小鸟和感受风来的方向一样去体味吗?
不谦卑地去感受就不会有深入体会。
张爱玲写《烬余录》,战时的香港,她正在香港大学读书。有个同学,是个有钱的华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行头,
“怎么办呢?没有适当的衣服穿!”
开战了,只好借了衣服来穿。
还有女同学把显贵的衣服整理起来,拖着一箱子的衣服搬运。
穿着织锦绸缎袍蹲在地上劈柴生火,让人看了只觉可惜。炮火中,有同学仍在穿着中找自信,张爱玲则看完了《官场现形记》,在书籍中寻找慰藉。
对简·奥斯汀来说,阅读,不仅仅是避难所。
在她离世两百周年的2017年,英格兰银行发行了一张10英镑的纸币,在上面印上了简·奥斯汀的头像,还有她在代表作《傲慢与偏见》中的一句名言:
“依我说,干什么事都不像读书这样令人快乐。”
二百多年前,在那个娱乐匮乏、思想保守的英国,似乎没有多少可以让人感到自由和愉悦的东西了,特别是对于女性来说。
简·奥斯汀终身未婚,阅读与写作从某种意义来说,如同她的伴侣。
那么,二百多年后的今天呢?
今天的我们,一边是社会的飞速发展,每个人都在追着世界跑,我们和我们的生活不断被卷着;另一边是娱乐综艺的满天飞。
同时,容貌焦虑、感情焦虑和安全焦虑时时处处不断地涌现,只有在不断的努力中才能让慌张的心稍稍得到安心。
所以,可能很多人都尝试过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盘算着生活,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品尝着亲人期待你奋起的目光。
所以,我们可能在娱乐的同时又免不了让人有点负了年华的羞愧感。但读书不会,它让我们在获得人生生趣的同时得到另外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不同的人可能感受到的会不一样。
当然,我相信,阅读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快乐。
在书中,你会发现哪怕在世界的另一端也有人和你一样,他时有浮躁,时有烦闷;你读了阿尔贝·加缪,当他说出“鼠疫,就是生活”后,你对照现实,深有体会;看到张爱玲讲述战时凌晨四点钟难熬的感觉,你深刻意识到意外和无常可能人人都会遭遇,不总是有幸运眷顾……
阅读是避难所也好,可以制造快乐也罢,仅仅是直观的一种功能性表达,或者是大家乐意接受去阅读的起因,像是超市里搞活动时标在黄色纸上醒目的大字。
它一定也会创造麻烦和苦恼,但与观照和成长以及它带来的愉悦相比,这些又微不足道,就像享受旅行一样,必须可以忍受其过程舟车劳顿的辛苦。
所以,一本书就像是一座不是你居住的城市,你带着好奇的目光和心境去旅行。每一次走进去,都会有不同的发现和感受。
而且,可能会经由这座城市认识到另一座城市。
当然,看到的也不仅仅是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和恢宏多变的建筑,你知道它和其它城市一样,一定有它的下水道和垃圾场,但你依然会带着期许。
当我们每拿起一本书,又像是初次遇见一位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可能来自几百年前,可能来自世界的另一端,他们从自己的书房走来,带着这么多年来最诚挚的智慧和才华,也可能夹杂着满目疮痍的伤痛,穿越时间和空间和你相遇。
这就足够你怀着一份期待和好奇,在他的身上探索无限的可能。
连同他的伤疤一起。
借由这种可能让我们有更加辽阔的目光去审视,更多的勇气去认识和接纳,自我和他人,以及抵抗生活中的种种复杂,重新发出枝芽和茎叶,长成更繁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