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能租给他们》
文|安阿稳
她倒不怕见生人,那些人见不见都生才好呢,可第二回,就老远远地跑过来又亲又抱了。
这应该是个好的小说题材,看看这两人,他们的好吃样是什么样的,不过要好好的写,写活出来,那就是在出租房里的那些小气的,男的,活灵活现的样子,贼溜溜的样子,怕别人吃他的用他的,占小便宜都被他占了去,听在谁家做好吃的就出来了,闻到谁家有好吃的都出来了。可是每次自己有点什么东西,都藏起来。
男的和人家和住在一起,隔三差五带上小媳妇就来了,可是自己和两个弟兄住在一起,隔壁住的是一对夫妻,三个好哥们两个都会来做饭,但是他不,他早来的话可以自己吃,晚来的话可以吃别人的。
这人见人都乐哈哈的,唯独和自己的妈天天都有几次电话要打,说些窸窸窣窣的事,怎么在外面不要吃亏了,怎么跟同事和同屋们相处。
没回大家都会从家里带来很多好吃的,可是他不,如果非要带,也只是超不过拳头那么大一点,还要是特意注明是谁谁谁个他做的,原料多难难找,工艺如何复杂。总之,要说到大家都明白这是除了他本人谁也不能动,如果谁不幸动了,那至少得脚底生浓疮,手上长老茧。
别人家的一家渐渐的都变成他的。
从来不买大厨房里的油盐酱醋,有次吃完了人家的,实在过意不去,就买了带盐,那盐是早买来的,但等大家到齐的时候,他在厨房门口一边倒盐一边说这盐是如何如何好,里面加了什么人体必需的矿物质,比平时的还要贵上一块多。
这可是一块多呀!
日子就这样过着。
看到没人的时候,就把房间里的垃圾都往客厅里扫。这是他最得意的事情,从来没人看到他做过这件事情,恐怕这是他做的唯一自觉没人看到的。
有次这哥们过生日,……
胡灵夫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昨天刚买的油没了,放在冰箱里的鸡蛋和青椒也所剩无几。
如果你正好看到他在拿你的土豆,他会说,吃你点土豆哈,等买了再给你,吃完就没了后话。
类似的吃你点油哈,等买了给你。说说也还好的,但多数时候跟本不说,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很没有办法,不能买个冰箱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胡灵为每天打扫卫生和买食物而痛苦,刚做的卫生就脏了,说好别把鞋穿出去。怎么说都不管事。
炒菜不开抽油烟机,一屋子乌烟瘴气搞得胡灵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情,但情况就是这样,他们需要有人来分担房费,一开始想找女生,可是女生有不定期的男朋友,后来找了看得好过得去的男生,但男生又带着男生,直到后来住进来三个,胡灵不太敢不高兴,因为她的情绪为影响到丈夫,会把情况搞等更糟。
有天胡灵在卫生间上吐下泻,只差喊救命了,起初他听到,后来他直接戴上了耳机。
洗澡用水,洗衣机的事,家具全是胡灵自己买的,东西坏了也不换。
胡灵觉得很憋屈,但她想不出来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了。他们吃饭自己吃当然也没什么,但没有叫一声难免叫她难过。
有时胡灵觉得不如叫他们走算了,但是看看钱的债务,她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但每次要收拾厨房,也从来不整理餐桌,卫生间几乎进去一次就要打扫一次,她有绝望了。
当初把房子租给他们,是胡灵想要盘下那个店面。
做饭的时间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胡灵从来不用他们的东西,连一滴盐都不用。
灯坏了,胡灵自己踩着摇摇晃晃的几个凳子摞在一块换灯,看到了也不搭手。
尽管如此,他依然举得胡灵可能吃了他的什么东西。
胡灵不用洗衣粉。
他的三个同伴里里的洗发水沐浴露都被他蹭。
胡灵一遍一遍地去买衣架,她不好意思说人家的衣架都是她的。她想,肯定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可是每次都很难受。
收房租这件事情让胡灵很为难。
胡灵想可能人家也哪里看她不过,可是她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胡灵调整了几次心态,她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小气,以往遇到的,小气的少有,真有也是男的。
她自嘲说凭什么男人就不能小气,男人也是人呀。
尽管如此,他们并看不起她。
胡灵拿出纸笔来一一记录自己可能令人讨厌的原因。如果算,那一定是她的长头发,无处不在。
冬天收暖气费的事,胡灵气了好久,整个房间的暖气费是400,住着五个人,胡灵按一人80块钱去收,他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一屋200吗?你们屋200,我们屋200,外面是送的。
房东的老婆又凶又丑,可是这下胡灵觉得他们肯定也这样看她,要是这房费是由房东一起来收,可能他们就是朋友了。
有时候胡灵一赌气,她每次看到那些地上的脚印,都赌气,气不过,也没有办法。她每回赌气都想,走吧走吧,不就是钱吗,我来出。可是信用卡账单一看,她又后退了。所以还得忍着,忍着那虚情假意的问候,也忍着乌七八糟的房间。
胡灵想这样的日子快到头了吧,再等等。
有时候,她想,离开这大雾锁城的地方得了,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胡灵不想再想下去,可是她还在生气,以前他以为男生都不打扫卫生的,但当他亲看看到他们都是清理自己那一下块下脚地的时候,他觉得心里酸酸的,因为客厅和卫生间正是他们踩的密密麻麻的脚印,厨房也免不了,因为早上要烧水。
“打扫卫生?”
“少见吧?”
“有客人?”
“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
“还挺会猜。”
并不是看不见,怨气多了,胡灵心里闷着。
报上电视上都在谴责没扶老人的路人,她想,要是她就是哪个从镜头前走过去的人,她也未必敢去付倒在地上的老人。她和丈夫结婚好几年一直不敢要孩子,就是经济压力太大。
现在看到同住的几个,胡灵更不敢要孩子了。报上又在讲大学生杀室友的事,这下她不太敢和他们打交道了,这种恐惧加固了她不敢要孩子的念头,在有自己的房子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至少在独立地租住一所房子前不会。
太阳从八点一直到下午一点多都照在屋里,暖暖的,要不是这太阳,屋里温度并不高,暖气并不暖,但有总是比没有好的。
胡灵想,等过了这个冬天,让他们一起分担了暖气费,来年春天再做打算,实在不行,就让他们走吧。这样一想,和他们说起话来就轻言细语,减少了交集,也不再为他们烦恼。
可但胡灵发现他们可能要搬走的时候,他不由得失落。
她是拿真心对他们的,她太诚实。可她有不得不承认,装油的瓶子是换了,各种调料用完后新添置的也都放在了屋里。
所以后来每到交房租的日子,她就会买些肉和鱼,做满满一桌,请他们来吃。
可是后来收房租她就不做饭了,她觉得委屈,那委屈无处说,人家以为她是赚了钱才来肯买了肉来吃,时有在言语里流露。丈夫工作累,女人家说这些他也不爱听,一说自然少不了吵。丈夫的吵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他要大声地喊,方圆百里似乎都能听得到。
丈夫对胡灵其实并不差,但他有时脾气并不好。
胡灵后来想,聚散皆有缘,来来去去的,谁说得清楚呢,若真缘尽了,就让他们走吧。总会有人来,麻烦点而已,再找总会有。
胡灵突然觉得自己做事没有问题,可做人似乎很失败,怎么会成这样呢。
入冬后开始交暖气费,到时间了他们也不交只说没有钱,胡灵只能自己先垫付了,懂天快过了一半,他们才在胡灵的催促下交了过来,还是极其不情愿的。
本来胡灵是积极向上且乐观的,但他看到他们后开始不那么相信生活了,尤其是最近母亲总打电话来说家那边的房价,一会儿说这边便宜,一会儿那边方便,一会儿又有低价的了,一会儿又有折扣的。胡灵只说妈您给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的,如果可以的话,到时我们商量商量回去买。胡灵的妈妈说灵儿你说话没谱,她似乎后面还要说什么,胡灵打断了她的话,说我是没谱,我有谱我还不早买了,我租还是和别人一道租呢,我要有那么多钱我还不直接拿着买去了,还请您给我东看西看呢,只说有合适的您留意一下。
胡灵母亲那边没了话,胡灵才觉得这话说的重了,她不过是在发泄对生活的不满,除了母亲,还有谁可以让她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的呢。母亲那边越是没了话,她越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从结婚,她没有回过娘家,极少地保持这和父母兄弟姐妹的联系。但她并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不关心他们,只是出于经济压力,她不得不和他们保持这样远远的距离。
和丈夫结婚当初父母就反对,两个外省人能不能过到一起姑且不说,单每年回谁家过年这件事父母就有心结。
卫生间的抽水马桶坏了,水流了一个晚上,胡灵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够熟视无睹,事不关己地视而不见。
厨房水池堵了,一地的水。
卫生间冬天反味,关了又开关了又开。
直接穿着外面的鞋就进屋里了,踩得满屋子都是脚印,胡灵不明白换一下鞋会怎样,可是做不到,从来做不到。
胡灵在床上躺了两天,客厅卫生间和厨房一团糟,糟到她自己的震撼,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正在她病得快要和这世界不辞而别时候,门被砰砰砰地拍打着,隔壁小伙说胡灵你能出来一下吗,她托着身体慢慢地起来,开了门,房东太太,她是来要房租的,胡灵说交过了。
往常隔壁的小伙会出来抽热闹,今天没有,也好,胡灵想,要不还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但周末买菜的时候得知是隔壁小伙叫来的女房东,胡灵有气不打一处来,胃瞬间变得鼓鼓的。她忍着不去问他们为什么要去问房东钱,但她忍住了。她想一个人不能要求得这么多,不能见了谁都想和人家成为朋友,不能总一片真心。
合租之见本来是有友谊可言的,但这是她的渴望了现在。
那就不再渴望了,可她依然向往着能和合租的人打得热火朝天的。
胡灵是真的生气的,她一早都胃痛得说不出话了,早上七点多,隔壁的口琴声就呜呜啦啦地开始了,她顺手抓了个水杯就朝暖气管敲了几下,呜呜啦啦的声音是没有了,但随后的日子让胡灵隔吐血不远了,隔壁的关门声,一阵赛过一阵,然后是网络这么都很难再有流量了。
虽然病着,但胡灵看不下去这到处一团糟,就弯腰拖地,隔壁小伙出来,看胡灵没给他笑,自己的就气呼呼地去热水,然后,踩在胡灵刚拖过的地上,黑乎乎的大脚印,他立即脱了鞋光脚进了自己的屋子,随后的关门声吓得胡灵立在餐桌前纹丝不动。
临过年的一个月,胡灵听到他们在叽叽咕咕地说找房子的事,胡灵知道这些是说给她听的,意在告诉她如果他们走了,看她如何过年。但是胡灵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不再住了,她春节就不会家了,争取早点把房子分祖出去。
北方冬天的太阳,好的时候胜过六月,这个周末的太阳就是这样的,但是在胡灵看来,却比大雪更难以忍受。以往的晒被子都是让胡灵收的,这次没有。他们夜里十点多回来,再把冰冷的杯子抱回屋子铺床。虽然有时候胡灵不太乐意给他们收被子,但真正宁可结冰也不让她收的时候,还是难免失落的。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让她收被子了,过去晴天雨天收过的那些被子显然也被否决了。
胡灵自己在网站上看那些租房信息,都跟天价似的。
胡灵自顾自地叹口气,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是该散了就散了吧。可是这不是她以前想的样子,她又想,人都是相互的,一定是自己太让他们讨厌了。
胡灵做饭不再叫他们,他们做什么也不再招呼她,她觉得堵着一口气,出也出不来。
但这是是好的,从虚情假意到真心实意的过程,她是踏踏实实地接受了。她开始幻想下一个合租客,会是怎样的呢,她想,要不是是祖给女生吧,女生再小气也是也女生置气,不会那么难受。
胡灵到在地上,她看清了所有,心凉如水,去不去医院有什么要紧,别死了就行。
终于只有几天就过年了,胡灵给家人准备了礼物。然而,她没有想到,本来同意交三个月的房租的隔壁,突然派代表过来说如果交一个月就继续住,否则的话就不搬走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胡灵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她以为他们会想他们说的那样,三月一交。最重要的是,派来的代表说房子已经找好了。
胡灵想了想,气归气,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于是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她说要不这样吧,你们退一步,我们也退一步,你们交两个月的,回来以后你们再找房子。对方立刻回答,不行。胡灵忍着激动,她几乎已经胃痉挛了。
胡灵说那要不这样吧,反正你们那边什么时候搬过去都可以,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你们交一个月的房钱来,你们还继续住着,我也一边把房子往外租,要是有人看上了你们再走,这样大家都有一个余地你们看怎么样。对方转身就走,说好。
对方走后,胡灵就崩溃了。
她不知道世态已经炎凉到这个地步了。一点风声都没有情况下,竟然说走就走的,还带着些许威胁。
要不你们还是走吧。这是胡灵在心里说的。她觉得人还是要活一口气的。可是一想到回答过年的那些花费,她怯了。虽说钱不多,可是回去也还是够不少花费的。
可是总觉得很委屈。怎么就还要待在这个大大的城市里呢,大家的想法都现实而残酷。真的是这个大水泥森林里的机会要多一点吗,还是仅仅因为不想回去。
可是她一想到那种类似于谈判的气氛,冷冷地说不行的时候。她又举得很难过。要是手里多点钱,谁还受这罪。
后来,胡灵心情舒畅了,犯不着。
犯不着为些这样的人,把自己气都胃痉挛了。
第二天中午,另一个慢吞吞地从办公室打来电话,说还要住下去。就是会一直住下去的意思,电话讲了差不多半小时。胡灵头是晕的,她已经分不清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了。
天微微亮,胡灵听到有有拉箱子的声音。他们果然是走了。一股怒火从胡灵的心头燃起,做得也太过分了,临了临了还不说一声。
最后没有搬完的东西还在屋子里,胡灵只是在等,他看到时间一点点地向后,天在慢慢变黑。她的恐惧就加剧了。他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但是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把房租垫付上。还有水电暖气等。
胡灵一直想,岁月真的是很好,要是这些日子不这么缺钱该多好。
这是胡灵的想法,要是没有没完没了的信用卡还款,没有月月到的房租和水电,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该多好。
可是她又转念一下,那样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恐惧。
她常觉得这不堪重负的日子一定是要到了尽头的。新的生活正在以它本来的样子朝胡灵走来。这世上就不存在无来由的怕,没个无端的恐惧都得到了相应的证实。
胡灵想了想,为什么大部分的电视都是一开始是坏人的后来变成了好人,一开始是好人的因为什么事情变成了坏了。而她的小说里的人物,是坏人的依然是好不了,是好人的从来不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