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明月怀
“像她那样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女人，你是高攀不上的。”
第一次认识简珠，是她通过朋友的介绍，来我茶馆跟客户谈工作业务上的事。
简珠人如其名，她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自带迷人的光彩，她的到来使冷色调的茶馆都温暖成了炽热的橙色。她身材高挑又苗条，那些时尚的衣服专门为她量身定做一样，穿什么都好看。她的外貌在我眼里可以打8分以上，杏眼瓜子脸，白肤红唇，高挺的鼻梁，天鹅颈，一对朦胧的韩式雾眉凝结着淡淡的哀愁，漆黑的头发飘散着落在焦糖色风衣上，一副标准的美人模样。
简珠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文化修养很高。当时她用流利的英语跟老外交谈，时而口若悬河，时而谈笑风生，引得茶馆里的茶客们都不由抬头向她望去。
我也被这样美丽的女子吸引住，问朋友这个说流利英语的女人叫谁，朋友以为我想托他跟简珠交往，向我摇手笑了笑:“像她那样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女人，你是高攀不上的。”
听朋友这么一说，我对简珠更加感兴趣了，她到底是有多么优秀，让朋友都赞不绝口。朋友如数家珍一般，把简珠的辉煌履历报了一遍:她是毕业于国内top5的985名校女博士，现从事金融行业，第一年年薪30万，工作五年后薪水税前能达80万！
听了朋友的介绍，简珠的确很优秀，至少她是目前为止我们茶馆里学历最高的女顾客。
“你就不要打她主意了，简珠已经32岁了，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凡夫俗子她是看不上的，家产得过了5000万才过她择偶门槛。”朋友附加了这一句。
朋友丑话说在先，我就没有主动去搭讪简珠，免得给自己下不了台阶，又招来许多简珠爱慕者的麻烦。
简珠跟老外聊到半夜11点半才走，她是那天我们茶馆最后走的顾客，临走前，简珠递给我一张名片，拜托我有空帮她介绍介绍，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收下简珠的名片微笑着点了点头。简珠跟我告别后，坐上她崭新的宝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我有学历，有美貌，有金钱，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家财万贯的有钱人？”
我以为简珠不会再来茶馆，我的茶馆比较寒碜，像简珠这样时尚又有钱的白领应该跟高等男士去咖啡馆喝喝咖啡，去舞厅跳跳舞。没想到，一个星期以后，简珠又来到了茶馆，这次她没带上任何朋友，孤身一人来到了茶馆来访者中心。
谁都知道，到来访者中心的人都是来找我谈心的，莫非简珠工作上碰到了什么问题，需要找我倾诉发泄？我给简珠泡了一杯上等白牡丹，打开玉兰罩花灯，拉下帘子，等着简珠讲述她的故事。
简珠不按常理出牌，看到我一本正经想听她倾诉，就噗嗤笑出声，开口就问我一句:“老板，你有家室了吗？”
我没有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开这个茶馆，年收入有多少？”简珠追根究底问，照这样问下去，她是要把我当做相亲对象来对待了。
“我的茶馆年收入不及你的三分之一，我崇尚爱情，但我是不婚主义者。”我在旁边一边点熏香，一边轻描淡写回答简珠。
简珠听到我的回答有点失落，啜了几口白茶，双手捧着茶杯，往杯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茶烟袅袅，仿佛是简珠的叹息在半空中弥漫扩散。
简珠蹙了蹙眉头，语气严肃道:“那你来的顾客当中总有几个有钱人吧？”
我大概听出了简珠的意思，简珠的真实目的是来我茶馆找对象的，我摇了摇头，对简珠道:“真正的有钱人来我茶馆很少，我至今还没见过家产过了5000万的。”我这样的回答，也算间接让简珠断了来茶馆找对象的念头。
听到话以后，简珠放下茶杯，起身站到窗前，纤长的手指撩开刺绣竹帘，往窗外的繁华夜景看了又看。
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外面的商店灯红酒绿，外面的贵人纸醉金迷，她是多么向往那里的世界，清高的她却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老板，你不要嫌弃我俗，我有学历，有美貌，有金钱，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家财万贯的有钱人？”简珠理直气壮道。
“可有时候真爱不是金钱能买来的，你是想嫁给爱情还是嫁给金钱？”我反问简珠。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渴望嫁个有钱人？”简珠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悲哀，是什么样的故事让简珠对这个想法根深蒂固？
“我既然在大学时候能找到个富二代，现在我更加有资本找个比他还好的对象！”
简珠说着，移开茶杯，从LV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上，猛吸了几口吞云吐雾，再熟稔得弹掉烟头，她这个动作在我眼前不停重复着，与她岁月静好的面容有点格格不入，看得出来她有很大的烟瘾。
“你在听我故事之前先听听我一个一起玩到大的闺蜜的故事。我闺蜜跟我一样，都是从穷山村里出来的，她从小就什么都不如我，不如我漂亮，不如我学习成绩好，一点都不夸张，我在高中时最多一次收到了10封情书，而她，在大学毕业前，感情空白如一张白纸。后来，我保研硕博连读，我闺蜜通过亲戚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富二代，没过一年两人就结婚生子了，现在她老公家的公司上市了，家产有一个亿。而我，什么都比她好的人，32岁了，都没有一个有钱人来追我。”简珠用吸了一根烟的工夫，把她人生赢家闺蜜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她对她的闺蜜是嫉妒是不服气。
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出来，我没有打断她的话，就回去给简珠冷掉的白茶又换了一杯，让她缓缓情绪再说故事。
“我真不明白，你们男人找对象最看中的是女人的什么？外貌？我自认为我长得够好看了。工作？我有一份年薪30万的体面工作。智商？我是名牌大学的女博士。我最致命的缺点不过是我年纪大了，我老家在普通小山村，除此之外，我觉得自己完美无可挑剔。”简珠说话的口吻像个女王，是的，这么优秀的她，的确都很难找到一个跟她匹敌的优秀男士。
“我从小不乏追求者，可是为什么？追我的都是一群自不量力的屌丝男？不瞒你说，我甚至注册了珍爱网、世纪佳缘网这些相亲网站账号，我还是这些网站的VIP会员，但是朋友、红娘给我介绍的资源，要么就是我看不上，要么就是有钱人看不上我。你说，我拼了二十几年，难道委屈嫁给一个年薪只有10万的男人吗？”简珠变得激动起来，她觉得介绍给比她差的男人都是侮辱了她。
“简珠，感情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年薪十万的未必比年薪百万的人差。”我冒昧插了几句话说给简珠听。
“这倒也是，有钱人脾气不好。我大学的时候，其实谈过一个富二代，他家里是开采石油的，家产不到一个亿的话至少也有5000万。我前男友对我可好了，我去上课，都是他开着奔驰送我去，我想要去哪里吃饭，他就开车带我去，我想要这个包包，他就毫无犹豫给我买下来，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简珠又开始了另一段恋情的回忆，陶醉在青春浪漫的时光里。
“那他挺适合你的，为何分手呢？”我好奇问。
“我们就好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我跟他聊天都显得不耐烦，我找他出去逛街，他执意宅在寝室打游戏，我带他去图书馆学习，他跟其他学妹打情骂俏。我哭闹，他还动手打了我，我受不了这样的坏脾气，最后不得不提了分手。我既然在大学时候能找到个富二代，现在我更加有资本找个比他还好的对象！”简珠对自己信心满满道。
从简珠的这段失败恋情中，我找到了她非家产5000万不嫁的源头，她是不自主得把所有相亲对象跟前男友对比，在她的逻辑里，现在更优秀的她照理能遇到更有钱的男人，但是她不明白，人生当中能遇到多少个家产5000万的人？特别是像简珠不是富人圈子出来的人，能遇到家产5000万以上的前男友，已经是很幸运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也走我这么艰辛的路，所以我选择嫁给金钱。”
“简珠，你很优秀，不需要用家产5000万的老公来证明自己。你是否听过范冰冰的一句豪言:我自己就是豪门，我不需要嫁入豪门！你有这个资本，就不需要煞费苦心去找那个有钱人。”我对简珠道。
简珠摇了摇手，立马否定了我的话:“那是你这么认为，我身边的人可不这么认为。所有人，包括我父母，都觉得我那个嫁了有钱人的闺蜜过得远远比我好。我32岁了，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打拼，我没有自己的房子，我的车也是贷款买的，我每个月都要交昂贵的房租跟水电费，你看我外表光鲜亮丽，以为我活得很精致，可我晚上一个人起来换电灯泡、马桶坏了没人来修自己动手、生病了一个人冒着大雨去医院、没钱买衣服还问父母借钱……这些落魄的窘境你没看到过。我奋斗了二十多年，不如闺蜜找个有钱老公活得舒适。我是真的需要一个有钱的老公来当我的避风港，让我脱离底层生活，成为上面体面活着的富人阶层。”简珠一脸无奈得说出自己的辛酸往事，仿佛在一层层剥开自己精心包装的外衣，把里层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都显露在我面前。
成为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是来自原生底层家庭的简珠最迫切的愿望，她奋斗了二十多年，以为拥有了所有，却仍撕不掉贴在她身上自卑的标签。聪明的她，想到了复制闺蜜的成功方式，走找个家产5000老板的捷径来摆脱原生家庭的自卑；孤傲的她，又不屑去混入富家子弟糜烂的圈子，做包养的情妇与不耻的小三。她最理想的，是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一个有钱又对她好的真命天子，她觉得她所有奋斗的目标就是找个有钱人，找个有钱人也是她周围人一致认同的标准。
“如果爱情与金钱不能两得，你会选择哪一个？”我问简珠。
“两者兼得那最好，如果只能二选一，那我选择嫁给金钱，我辛辛苦苦奋斗了一辈子不是为了等一个穷小子。”简珠囫囵咽下散着热气的白茶，用纸巾擦掉嘴边的茶渍，急着对我道。
“你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只是为了找个有钱人？”我百思不得其解，反问简珠。
简珠盯着杯子里沉淀下来的白茶叶，两眼无光得回答我:“差不多吧，我有钱有貌有财，唯独救赎不了我来自底层阶层的自卑，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也走我这么艰辛的路，所以我选择嫁给金钱。”
简珠的回答像杯中沉淀的茶叶，一旦决定沉下去了，浮上去就不容易了。
“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再也遇不到像前男友那样的有钱人了？再也超越不了我闺蜜了？”简珠显得悲观起来。
我端着茶杯站起来，走到简珠面前，拍拍简珠的肩膀安慰她道:“其实你想找个有钱人不是很困难。你闺蜜现在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她有有钱人的资源。你可以跟你闺蜜多交流，多去参加她的聚会，说不定你能找到你的有钱真命天子。”
简珠听了恍然大悟，原先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下子变成喜笑颜开。她打开手机，翻到闺蜜前几天约她出去吃饭的短信，猛然记起晚上跟她还有这个约会，然后将未喝完的白茶推到我位子上，问我洗手间在哪里。我向简珠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她拿着化妆包匆匆跑向洗手间。
过了十分钟以后，一个妩媚动人的简珠从竹帘后面进来出现在我眼前，她微笑着向我道了谢，付完茶钱后，带着一阵香风离开了茶馆。
望着简珠离去的背影，我不知道我给她的建议是否正确，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按照我的建议走下去，因为在我眼里，一个用心爱你的人比一个有钱不爱你的人更难得可贵。
后记
从来访者中心离开后的简珠没有再来茶馆，我问了朋友简珠现在的生活情况，朋友说前几天看见简珠手牵着一个秃了顶的男人的手走进了咖啡馆。朋友还打趣，我怎么没有把简珠拿下，让秃顶老男人先下了手。我笑了笑，对朋友说我家产没有5000万连她的门槛都够不到，其实我跟简珠有缘无分的原因不止是这个5000万，还有相差甚远的爱情观。爱情无价，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不会结婚，而简珠为了金钱谁都可以嫁，她的爱情就值那5000万。
每个人心中都有最脆弱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一段释怀不了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一道与众不同的标准。我不能当着简珠的面，批判她势利、爱财、庸俗，她的特殊经历与世俗的评判标准影响了她的爱情观，让她觉得衡量所有成功的标准都离不开钱，只有嫁给金钱，她才觉得二十几年的奋斗是值得的，她才会狠狠打前富二代男友的脸，她才能傲视原先比她嫁的好的闺蜜。
简珠或许没有错，错的是她的倔强自卑，错的是她的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影响，错的是这个社会流行的错误爱情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