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紫色陶羊 (文字版)

作者:葛冰

贡献者:白羽毛_4695,艾尚伊芙


目 录

一、神奇的摄像机(1)

二、淡蓝色的影子(6)

三、在铜像的阴影中(21)

四、荒凉的庙宇(28)

五、神秘的枯井(40)

六、枯井里的白骨(47)

七、流动的风(53)

八、恐怖的怪物(60)

九、脸上有刀疤的猴子(73)

十、小草叶茶馆(82)

十一、消失的怪人(92)

十二、考古学家(102)

十三、乐山大佛(115)

十四、夜晚的江边(122)

十五、漆黑的影子(131)

十六、峭壁上的悬棺(142)


一、神奇的摄像机

讲这件怪事之前,必须说说我表哥高超。高超是警校学生,从外表看,他很不配,不讲别的,单说身高,才一米五四。男的一米七以下就应该算是二等残废,他应该算几等?还有,他的体重也差得远,不足七十五斤。两样硬件都不够,他是被特招进去的,据说是因为与常人不同,他有第六感。

到底什么是第六感,我也说不清楚。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他在早市的地摊上买过一个破摄像机,摄像机外壳是木头的,镜头还从中间裂开,这样的破东西,在小地摊上摆了一年都没人要。可是到了他高超手里,摆弄摆弄,破摄像机就有了一种奇特的功能:镜头里经常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影像,后来我发现,这些影像竟预示出一些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样奇特的摄像机,别人发现不了,他能发现,这就是第六感。
当然,也不是因为会买东西,他才进了警校。
高超能进警校,主要是因为他长得特难看。
我不是说警校专门找丑男,警校多的是仪表堂堂的"酷"小伙。
高超丑得特别是地方。他脸和身上的皮肤、肌肉特松弛,软得用手一捏,就能捏起一把来。这样,虽然表面上皱皱巴巴,样子难看,但很容易化装成其他人的面孔。尤其是化装成老头儿、老太太,高超本身皱纹多,不用再添。
当然,他也可以化装成年轻人,脸上平平滑滑,一点儿皱纹不带,这是借助于电影演员的化妆的本事。
据说,演电影时,—些四五十岁的老演员,为了剧情的需要,上镜头时,常常用透明的胶布贴在额角和眼角,向后一拉,立刻脸上皱纹全无,像是青春年少的美少男、美少女,不过,只能看前面,不能看后脑勺。因为皱纹全都被拉到脖子后面去了。
高超脖子后面的皱纹就极多,所以他戴的帽子也很特殊,除去盖住脑顶,还向后延伸了一大块,一直盖到脖子,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戴了"一个半”帽子。
通过以上介绍,高超最喜欢唱的歌,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至于我自己,没什么可说的,平平常常,初中二年级学生。不过,也有我自豪的地方,身高一米六八,每和高超比一次个儿,自豪感便增加一分。
下面该讲讲我们遇到的怪事了。
暑假,高超带我去四川旅游。
坐在火车上,吃完盒饭,我从旅行包里取餐巾纸,发现餐巾纸湿漉漉的,好像水洒了。
奇怪,旅行包里没有放水啊。
我忙打开旅行包,往外一件一件拿东西。
毛巾湿了,袜子湿了,书湿了。
"糟糕,这破摄像机也被弄湿了。"高超听了眼睛一亮说:"不是摄像机被弄湿了,是摄像机把别的东西弄湿了。
看来我有点儿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补充说:这摄像机会出水,你看它的外壳是木头的,有点儿像树一样,树干里不都有水分吗?只是这外壳的水分更多,所以渗出来了。
“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只要这摄像机外壳一渗水,镜头里面就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高超兴奋地说拿着摄像机的镜头往里看。
他”咦“了一声,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你看见什么啦?“
他没有说话,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镜头里面。
“让我看看。"我忍不住把摄像机拿了过来。
摄像机实在是太破了,破木头壳,还往下滴着水,把我的衣衫都弄湿了。
旁边的人嘲笑地望着我们,一定以为我们是傻瓜吧?我不好意思地把眼睛贴在摄像机的镜头孔里,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奇怪,窗外是山是树,是晴朗朗的天空,可我的镜力里,却是一幅大雨之前的情景:灰色的云雾急速地流动着,雾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起初我以为是谁的脑袋挡住了镜头,可那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那是一只稀奇古怪的独角羊,头顶上一只弯曲的角是暗红的紫色,它的身体也是紫色,嘴巴上淌着殷红的血,一双凝固的、死鱼般的眼睛,闪着阴冷、狰狞的光。
我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怪羊后面的灰雾中好像还
浮现出一个影子,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衫、披散着头发的
女孩儿,看不见她的脸,因为脸几乎全被头发遮住了,
女孩儿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东西,可惜被飘动的灰雾遮住了,我使劲儿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
"她拿的是什么呢?”我不由自主地嘟囔。
"把摄像机给我。"高超一把抓过摄像机,全神贯注地盯着镜头里面。
“你看清楚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看不清楚,啊,真是怪。"他拧起了眉头轻轻地嘟嚷着。
高超又看见什么了,会这样惊奇,甚至带有惊恐的表情?
破摄像机木壳滴出的水更多了, “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坐在隔壁座位上的一个小女孩儿叫:水都洒了。“
女孩儿问她爸爸:"他这装水的瓶子怎么这样怪呢?"
“可能是一种新型的包装,把瓶子做成了摄像机的形状”爸爸向女孩儿解释。
接连两三天,破摄像机的木外壳老是不停地往下滴水,只好把它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当然没人的时候,也拿出来看看,那只紫色的羊和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孩儿倒是还在镜头里出现,但影子越来越淡,取后消失了。
摄像机的木壳也渐渐地变得干燥起来。
我问高超:"这紫色的羊是怎么回事?"高超说:"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具有第六感吗?"高超望着我说:"你别听别人瞎吹,其实第六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糊里糊涂。我只感觉到咱们这次旅游,可能不会太平常,会和这只羊有关系。"

二、淡蓝色的影子

在成都,我们游览完杜甫草堂,已是下午5点钟,肚子都有点饿,就到街上去吃小吃。成都的小吃是很有名的,种类繁多,价格便宜。
小街里,小吃摊一个挨着—个,到处都是叫卖的吆喝声,到处都是煎炒烹炸的香味。
我和高超挤在人流中,东张西望地走,这个小摊吃一碗酸辣粉,那个小摊要一碗馄饨,两人分着吃,不为省钱,是为了省肚子。我们想每样小吃都尝一点儿。
还没走出五十米远,已经吃了七八样,我们的肚子都鼓鼓的,再也吃不下了。
“还往前走吗?”我望着前面曲里拐弯、望不到头的摊位问。
“往前走,肚子吃不下去,咱们可以用鼻子闻,用眼睛看。看见好的就记在心里,明天后天再接着吃。”高超的“吃心”极大。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高超吸溜着鼻子问:“你闻到什么味了吗?”"是吃的东西?""不,不是吃的东西,味道很奇特。"我四下张望,前面已经没有小吃摊了。这是一家卖香烛的摊子,再往前看,还是香烛摊,一家连着一家。
我问:"你闻的是香和蜡烛的味吧"不,不。"高超连连摇头,"香中有臭,臭中有香,他说着,使劲吸溜鼻子往前走,我连忙跟上他。
没走几步,我不由得乐了:就在我们前面不远的香烛摊旁边,一个小男孩儿正坐在马桶旁边拉屎。旁边一只小狗和男孩儿并排,卧在地上拉屎。马桶边上的小凳上点了几炷香。微风正将这三股味袅袅吹来,可不是"香中有臭,臭中有香"吗?高超一看,也咧嘴乐了,不料他突然眼睛一亮,死死地看着马桶的方向。
那个男孩儿撅着胖胖的屁股让他妈妈擦。
妇女给孩子擦完了,又用手中的一张画报包地上的狗屎。
难道这男孩儿的屁股有什么特殊吗?或是这狗有什么特殊吗?我也不由得死死盯着地上,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妇女检起了地上的狗屎,正准备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高超急步抢上前,吓了那妇女—跳。
"干什么?"妇女紧张地问。
“我想看看包狗屎的纸。”“这个呀?”妇女迷惑地问,随即把画报打开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拿去吧。”她把狗屎重新包起来,递给高超,表情怪怪的,就像看疯子。
高超把纸团接过来,走到旁边的垃圾桶前,把画报纸开开,扔掉里面的狗屎,不顾狗屎的臭味,仔细地看画报。
我也好奇地凑上去,是一篇风景游览介绍,我一看上面的字,心里一震:青羊宫。
啊,这上面有个“羊”字,会不会和我们在破摄像机里看见的"紫色的怪羊"有关?我也不顾臭味,和高超一起看下去。
原来这青羊宫就在成都市,是有名的道观。你们知道什么是道观吗?就是道教的庙宇,现在的道观,有道士的很少。北京的白云观有,成都的青羊宫也算一个。
从这份游览图里可以看出,青羊宫很大,里里外外有好几进院落,其中的正殿三清殿就有九百多平方米。
妇女凑过来了,说“啊,你们看这个呀,不用看这张包狗屎的,我这儿有好的,两块钱一份。”她跑回店铺,拿过一份新的游览图。
妇女热情地向我们介绍:“青羊宫挺好的,来成都游览的人都看。特别是有两只铜羊,其中一只长得很怪,是十二属相化身:长着鼠耳、牛鼻、虎爪、兔背、龙角、蛇尾、马嘴、羊胡、猴颈、鸡眼、狗腹、猪臀。
据说这铜羊能治病,人哪个部位有病,只要摸铜羊相同部位,就会袪病消灾。那地方可应该去看看,买一份吧。”她竭力向我们推销游览图。
高超出两块钱,买了一份,妇女高兴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兄弟,你这么瘦,肚子里—定有蛔虫,个儿也矮,快去摸摸铜羊的腿和肚子,用不了—年,个子准能赶上你歌。”哈,她也把高超当成我弟弟了。
高超仍旧笑嘻嘻的,并不反驳,谁见了我们俩都这么说,他已经懒得费嘴皮子解释了。他向妇女仔细地打听了去青羊宫的路。
青羊宫离这里不远,我们赶到那里,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一抹通红的晚霞,映在门口的牌坊上。
道观里已经没有什么游人,殿门口,售票厅的小窗口已经关上了,上面写着开放时间上午9:00-下午5:00。
已经闭馆了,高超和我溜到门口。
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高超向我使个眼色,我俩装作没事似的往前走,道士一点儿没察觉。
进到院子里,高超从梅树下的草坪掐了三株青草,走进三清殿里。
我问:“人家都烧香,你拿草干什么?”高超笑嘻嘻地说:我用草喂羊,铜羊在这儿不知有几千年了,大家净烧香敬佛,摸铜羊看病,可从没人想着喂它,它一定早饿坏了。”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铜羊怎么能吃草呢?来到三清殿门口,大殿的门敞开着,挡着护栏,大概因为过了参观时间,不让进殿了。
站在殿门口,向里张望,高超微微皱起眉头,小声说:“好像有点儿不对头。”我小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你的第六感又发现什么了?"殿里面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我瞪大眼睛向里望,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个人,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显得空旷而幽暗。一根根粗大的木柱高耸着,插向漆黑的殿顶。正面是三尊硕大的神像,前面有香案、香炉和殿顶垂下的幕帘。
在垂落的暗红色幕帘下面,看见了那只独角铜羊。
"这就是那只会治病的铜羊?"“大概是。”虽然光线很暗,但还可以看得清它的轮廓,是一只很漂亮的铜羊,比一般的羊大出很多,亲着黄亮的光泽。
我心里不由一动,说"挺像我们在摄像机里看见的那只羊。"高超说:”是有点儿像,可颜色不对。”对了,我们在破摄像机里看见的那只羊是紫色的,这只却是黄色的。
"咦?那是什么?"高超惊奇地说,"你仔细看那铜羊的腿。"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独角铜羊的腿上有—团淡蓝色的东西,像是一块纱巾。
"不知是谁把纱巾丢在那儿了。"我说。
"不,不是纱巾,是……"高超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淡蓝色的东西突然缓缓地移动,飘飘悠悠地滑向独角铜羊的肚皮。
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那好像是一只淡蓝色的袖子。
好像有人躲在独角铜羊后面!淡蓝色的衣袖还在慢慢滑动!高超果断地说:"进去看看。"我跟着他,绕过护栏,向铜羊的方向走去。
殿里很阴凉,一股股凉风"飕飕"地吹来,使人感到一阵阵凉意。
我小声说:"这殿里可够凉的。"高超没有吱声,脚步却更加急速地往铜羊的方向移动。
淡蓝色的衣袖还在,正向独角铜羊的身后滑,好像还拖着一个黑糊糊的小东西。
等我们快步赶到铜羊前,淡蓝色的袖子消失了,在我们左边,有"咯嗒、咯嗒"的皮鞋声,好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青砖地上不慌不忙地走路。
一个淡蓝色的影子在左边的木柱后面一闪。
我叫"在左边!"高超却猛地扑向香案的右边。
"哈,我抓到了!"我听见他兴奋地叫喊。
我忙跑过去。
高超坐在后面香案旁边的砖地上,他的手拉住一个黑糊糊的小东西。
殿里的光线幽暗,我还是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陶做的羊,闪着暗红的光泽。形状和独角铜羊一模一样,只是个头要小得多,才有一只猫那样大。
"这就是我们在摄像机里看见的那只羊,你看它的眼睛。"我指着陶羊的眼睛:死鱼般的眼睛,闪着阴冷、狰狞的光。
高超紧紧地拉着陶羊的尾巴,对我说:“你快帮我按住它。"我说:"这是陶羊,跑不了。""不,有人想拿走它,刚才我看见一只手在拉它,就是那只蓝袖子。""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没有,一晃就不见了,就看见一只蓝袖子。奇怪!他怎么躲得那么快,—眨眼就不见了?"高超嘟嚷着。
"一定是你看花眼了。"我蹲下身子,小心地用手去摸陶羊。
陶羊的身体冰冷冰冷的,嘴巴好像叼着什么东西。
我想把它拿到亮处,再看仔细些。恍然间,我身体侧面有什么东西一晃,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扭过脸看。
那眼睛又消失了。
我犹豫地告诉高超说:“这羊嘴里有东西。""我来。"高超从我手里接过陶羊,把手伸进羊的嘴巴。
他一边摸着,一边嘟嚷:"好像是一沓纸,塞得还挺深。"高超的手使劲儿往里伸着,突然惊叫—声:"啊,它咬着我了。"高超猛一下子把手从羊嘴里抽出。
我看见暗红的东西一闪。
陶羊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高超的手指出血了,手里还紧紧地拿着半张纸片。
血滴到了纸片上。
"它咬住我了,这个可恶的东西!"高超捂住滴血的手指,低声地咒骂。
"是你的手不小心划破的吧?陶瓷的羊怎么能咬人?"我疑惑地问。
我看到了,陶羊的嘴上有殷红的血。
它那凝固的、死鱼般的眼睛,闪着阴冷、狰狞的光,和我在摄像机里看见的画面一样。
我感到一阵恐惧。
"好疼啊,"高超龇牙咧嘴,"可别得破伤风。""赶快去医院打破伤风针。"我拉着他,往殿外跑。
在门口撞见了一个道士,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刚从门口进来,他的手出血了。"我対道士说。
道士一声不响地把我们带到殿后面的房子,那里居然有一个小医务室。
他替高超包扎好手,然后说:"你们快出去吧,今天已经过了参观的时间了。""谢谢您,我们就走。"高超和我出了房间,刚绕到前面,他看道士没有跟在后面,—扭身又进了大殿。
香案前面的地面上,已空荡荡的。
真怪,那只陶羊像是突然消失了,我们转了—圈,也没见到它的影子,地上的碎片也不见了。
高超说:"把摄像机拿出来。"我把破摄像机从旅行包圼拿出来,悄悄地问:"外面的牌子上可写着,殿内不准拍照。"高超转转眼珠说:你根本不用看镜头,只要打开开关就可以了。"他说得不错。
这台破摄像机用法也特别古怪,只要用手一拍镜头,就会自动拍摄。而且经常抽风,拍着拍着,画面会由彩色变成黑白,或是胡乱晃动波纹。
当然,拍摄完了,你再往镜头里面看,什么也没有。除非摄像机的木头外壳变湿了,滴下水来,那时候你再看,一定有怪异的画面出现。
我胡乱扎了一下摄像机的镜头,然后用手提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大殿里面转圈。
高超在镜头前,指指点点,暗示我应该拍哪些东西?"你们怎么还没走?"道士在门口喊,原来他不放心,又到殿里面来看了。我手里的破摄像机引起了人了的注意,拿过去使劲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快走吧,快走吧!"道士不耐烦地说。
我们走出殿外,本来想把青羊宫里其他的建筑:灵祖楼、八卦亭、斗姥殿,都拍摄—遍,可道士一直在后面跟着。
​高超从我手里拿过破摄像机,用手不停地拍着,打拍子一样,嘴里哼着歌儿,拿着破摄像机四下挥舞,我知道他是在拍摄。
道士一直把我们送出了青羊宫。走出老远,回头看,两个道士还在大门口,老道士对守门的小道士指指点点,一定是刚才打瞌睡的小道士在挨训。
回到旅馆,把屋门关上,用小锤子—敲摄像机的木头外壳,"啪"的一声,破摄像机的侧面弹出一个小屏幕来。可是上面没有东西,只是一片黑色。
我说:"这摄像机木壳没有渗水,看不了。"高超说:"要等它自己主动渗水,恐怕要驴年马月有。""那怎么办?"“浇水"。
"浇水灵吗? ""凉水不行热水行。"于是我提着暖壶去茶房打水。
回到屋子里,高超把木壳摄像机放在脸盆里,把一暖瓶热水全浇上去。
我敢说,全世界没有一台摄像机是这么使用的。
"咝咝咝——"破摄像机腾起一股热气,接着木头外壳渗出一颗颗亮亮的水珠,那情景真像是洗桑拿。
摄像机的小屏幕出现画面了,开始出现的是正常彩色画面:我们在青羊宫里拍摄的大殿、圆柱、三清祖师的雕像、雕像前的铜羊和香案。还有高超,他一直在镜头前面晃,所以小屏幕里的每个画面都有他。
随着摄像机外壳滴出的水越来越多,画面晃动起波纹,由彩色变成了黑白色。
神秘的画面要出现了,我和高超睁大眼睛看着。
小屏幕上模模糊糊地出现了那只陶羊,它就像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在镜头里无声无息地晃动。
啊,原来我们回去寻找时,它还在大殿里,而我们竟然一点儿没有发现。
陶羊被一只淡蓝色的袖子拖着,在大殿里的圆柱之间,缓缓地移动着,移向大殿西面阴暗的角落。
"它躲在西边阴暗的角落,当时我们要仔细找就好了。"我说着,突然闭住了嘴。
因为,我看见摄像机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儿的影子。
是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面目模糊不清。
在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看见,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仿佛俯下身去,摸到陶羊的嘴巴。
她难道也想从陶羊的嘴里取出那张纸片?镜头中的手从陶羊嘴中拿出了半张残缺的纸片。
小屏幕上晃动起黑色的波纹,接着“啪"的—声,画面消失了。
我问高超:"另外半张纸片在你手里吧?""我真笨,只拿了一半纸片。"高超后悔不迭地说,"我手上的口子要是再晚些被划破就好了。""纸片上画的是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张纸来,说:"我已经看过了,看不明白。"那是半张皱皱巴巴、颜色发黄的纸,上面是用圆珠笔草草地画了幅风景画:弯弯曲曲的山道,一块大青石,两棵歪脖松,密密的树丛后面,露出庙宇的一角。弯曲的小道好像是通向残破的庙宇,纸的一角,草草地写了两个字:峨眉。
只可惜,是半张纸片,另外半张是什么,无法看到。
这张图是干什么的呢?真叫人捉摸不透!不过,我可以用推理的方法试试。
我忘记告诉你们了,在学校里,我数学,学得不错,看侦探小说特多,也学了一点儿推理。
我对高超说:"据我分析,我们还会见到那个神秘的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因为,这半张纸在我们手里,我们等着,她肯定会想办法找我们弄走另外半张图。""为什么要等?我们可以去找她。""到哪儿?""峨眉山,你没看见那纸上写着峨眉两个字吗?我们不正想到那儿玩吗?"

三、在铜像的阴影中

峨眉山,正是我们即将去的地方。到四川游览的人没有不登峨眉山的,因为它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
中国有四大佛教名山,浙江普陀山、安徽九华山、山西五台山和四川峨眉山。
我在路上还学会了一首诗,是写峨眉山的,火车上的一个老人老是在摇头晃脑地背诵,我也听会了,"峨眉高,高插天,百十二里云烟连,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站在山下一看,峨眉山确实是峰峦起伏、重岩叠翠,山麓盘旋逶迤,绿树丛中,有许多红墙黄瓦的殿宇,据说峨眉山中有大小庙宇近百座。
我和高超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到了峨眉山,只要买一张导游图,按图索骥,就能找到那张纸片上所画的庙宇。
到了这儿才发现,许多残破的小庙宇在导游图上根本找不到,或者说从来没人去过。要想找到黄纸上的小庙宇,只好瞎猫碰死耗子,乱走乱撞了。反正我们是来玩的,也有的是力气。
一大早,我们从山脚下的报国土寺出发,一路经过灵觉寺、伏虎寺、雷音寺、慧灯寺、华严寺、龙门洞、清音阁、白龙洞……到达半山腰的万年寺时,已是黄昏。
我和高超都己经口干舌燥,可是还没有发现一点儿与神秘纸片相似的风景。
"我想,这纸片上的小庙肯定和导游图无关。"高超望着万绿丛中快要隐没的夕阳说。
我说: "这万年寺肯定跟那纸片—点儿关系也没有。"在我们面前,耸立着一座穹隆顶的方形大殿,和我们看的其他庙宇很是不同,这是万年寺。
万年寺在绿树丛的环绕中,显得巍峨壮观,殿前的水池回荡着时续时继的悦耳的琴声。
我说:"有人弹琴,可怎么看不见弹琴的人?"高超笑嘻嘻地说:"你上当了,那是琴蛙,这殿前水池特有的一种琴蛙。每当入夜,蛙声四起,鸣声若琴,悦耳动听。"仰脸看天,天色已变得深蓝,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了,树丛中浮起了淡淡的雾气,暮色中的万年寺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问高超:"还进去看看吗?""当然要看,別忘了正事,咱们的主要目的是玩,是来旅游的,听说殿里有一尊六牙白象呢。"高超说着,往殿里走去。
进到大殿里,发现这是一个方形的宫殿,整个大殿竟没有一根梁柱。四面墙壁上都是佛龛:铁铸的、铜铸的,大大小小,至少有几百尊佛。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的六牙白象和普贤菩萨,有七米多高!普贤菩萨端坐在白象上,一脸庄严肃穆。
殿里空荡荡的,除去我们俩,再没有别的人。
一缕淡淡的亮光从殿门外面斜射进来,投在光滑的地面上,隐在石壁里的大小铜佛,蒙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殿里弥漫着种暗蓝的雾。
我望着铜像前面已变得模糊不清的文字,说:"这铜像有六十二吨重呢。"高超却没有回答。
他呆呆地看着铜像侧面,眯缝起眼睛。
"你怎么了?"“你看。"高超指着铜像的侧面,小声地说。
我屏住了呼吸,注意地看,可只看见暗蓝色的雾气和颜色变得墨绿的铜像。
我小声嘀咕:"什么也没有啊?""你站过来,看那铜像的肚子。"高超用耳语般的声音说。
我凑到他身边。
啊,铜像肚子的侧面上果然有东西!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是那只古怪的陶羊,那只嘴里含有神密纸片、曾经咬破高超手指的陶羊!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形状变得有些古怪,和先前不一样。它的身体扁扁的,好像被嵌在铜像的腹部,但还是那种暗红的紫色,不过嘴角好像还滴着棕红的血。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睁太眼睛使劲儿看。
在普贤菩萨骑着白象的阴影中,陶羊死鱼般的眼睛—贬不眨,嘴巴在往下滴着血……大殿里面静极了,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有殿外竹林中呼呼的风响和池中琴蛙的叫声。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
那只羊,闪着幽暗紫色的光。
高超紧紧地盯着羊,突然惊愕地"咦"了一声,上前—步。
我慌忙拉他:"小心,留神再咬你的手。"高超没有做声,依然不停步地往前走。
他已经走到了陶羊的旁边,伸出手去,把陶羊从铜像的腹部抓了下来啊,那只是一张大纸片,是用棕色的纸剪成的—只纸羊!纸羊的嘴巴被涂上了红色,有人把它贴到了铜像的身上。
"看样子,贴的时间不会长。"我摸着纸上湿湿的糨糊。
"咱们到哪儿,这只羊就会出现在哪儿,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神秘吗?"高超目光炯炯。
他眼睛很少这样有光彩,平时老是眯缝着眼睛,—副半睡不醒的祥子,只有碰到最诡秘、最怪诞的事情,他的眼睛才会这样闪光。
"我想有人一直在跟踪咱们。"高超肯定地说。
"可是咱们一路上一直很警惕地注意观察,没有发现一点儿有人跟踪的痕迹啊,而且你的嗅觉—直是极灵敏的。""我想,她不是一般的人,肯定很不一般。"高超说着戛然而止。
他愣了一愣,对我说:"咱们走吧。"他拉着我走,不是向殿门的方向,而是绕着六牙白象的方向转。
这是怎么回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正要向他,他却压低了声音,耳语般地说:"不要向上看。"啊!为什么不要向上看?难道这高大的白铜像上面,除去普贤菩萨,还有别的?我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股阴冷的气流好像从上面流下来。
我一阵发冷,打了个哆嗦,不由得仰起脸。
高超突然松开我的手,猛地叫喊:"盯住她!"我看见头顶高大的铜像上,有个白花花的东西—闪,是一只淡蓝色的衣袖。
接着,我看清楚了,是一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的影子。
她竟然站在了白象上!那么高大、那么光滑的铜像,她怎么能上去呢?而且她的动作竟然那么敏捷,身影一晃,一下子不见了。
高超机敏得像猴子一样,向着铜像的尾部扑去。
我要是机灵一点儿,从另一个方向包抄就好了。
可惜,我只能跟在高超后面跑。
等我们追到铜像后面,那个鬼魅一样的影子,早已绕到了前面。
黑暗中,我们听到一声冷笑。
淡蓝色的影子已到了大殿的门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外昏暗暮色的背景下,影子显得细长而袅娜。
我和高超都快要赶到殿门口了,她才转过身,不慌不忙地向着殿外走去。
追出殿门,她已经站到了大殿前面的水池旁边,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地望着水面,好像在倾听水里的蛙鸣。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色空渺,—轮明月高挂在西天,洒下皎洁的月光,四周的山和树都笼罩在月色中。
山的轮廓朦朦胧胧,好像是水墨画,树的颜色也变得更深更浓。
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开始在墨绿的树丛中轻轻往前移动。先是沿着石阶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又拐上了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

四、荒凉的庙宇

我和高超悄悄地跟在后面,和她保持着一段矩离。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树丛越来越密,到后来,几乎没有路了。
夜很静,静得没一点儿产响。我们可以根据前面窸窸窣窣的响动和偶尔露出的淡蓝色的衣衫,来判断女孩行进的方向。
走着走着,本来是乱草丛生的小径,忽然又有了青石阶。台阶的周围长满了茂密的茅草,堆积着厚厚的枯叶。
显然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人走,大概也没人知道这里会有路。
女孩沿着台阶轻轻地走着,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影子。
高超打量着四周,低声说:"这地方怎么好像见过?"我怔了一下,向前面张望。
弯弯曲曲的石阶小路、茂密的丛林、前面高处树荫中影影绰绰地露出庙宇的一角,看起来,都挺眼熟。
"好像那陶羊嘴里的纸片画的就是这块地方?""你说得对极了!"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加快了速度,沿台阶往山上走。
弯弯曲曲的山路隐没到树丛后面,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拐进了树丛。
我们赶到了树丛旁边,发现前面的山腰当中,果然有一座庙宇。
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已经进了庙门。
我们站在庙门前:这是一座很残破的庙宇,墙壁有几处已经倒塌,庙门也歪歪斜斜。
我推了一下残破的门板,发现门从里面被关上了。
高超眯缝眼睛,想了想,然后攥紧拳头敲门。
门里响起狗叫声,低低的、粗粗的,很吓人。接着—个声音问:"是谁呀?”"吱扭"一声,庙门打开了。
我们面前站着一个个子矮矮的老头儿,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他的脸很瘦,下巴尖尖的,两只眼睛却很怪,看人的时候,一眨不眨,像是蛇的眼睛。他身后跟着一条大狼狗,全身黑似木炭,威慑地张着大嘴。
"找谁?"尖下巴老头儿冷冷地问,一面用手勒住拴狗的绳子。
"一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我望着大狼狗胆怯地说。
"她刚刚在我们前面进去。"高超说。
"我一直在门房里,没有看见任何人进来。"尖下巴老头儿说。
"让我们进去找找吧,她很可能是悄悄地溜进去的。"高超说着,指指我说,"那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是他姐姐,两个人因为吵架,跑出来的。”高超真会胡编。
尖下巴老头儿怀疑地看着我问:"是你姐姐?"我只好瞎编:"同父异母的,她有忧郁症,直想自杀。""要真是出了人命,可不是闹養玩的!"高超也大惊小怪。
尖下巴老头儿皱着眉头说:"找吧,要是没有,你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正准备修缮,不接待游人。"他牵着狗不耐烦地闪到一边,让我们进去。
进了庙门,里面漆黑一团,只有旁边的门房里亮着一盏灯,是煤油灯。
"这里没有电灯?"高超好奇地问。
"过去这儿根本没人,哪里来的电?今年准备要重新修缮,才让我守在这里的。"尖下巴老头儿说。
看来这个庙的确应该重新修缮了。
里面破极了,一段一段的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碎砖乱石。院子里的砖地也都破损得认不出原来的面貌,长着半人多高的茅草。
正殿里木格窗子残破不全,台阶上是厚厚的枯树叶。庙檐挂着的蜘蛛网上,一个小栗子大的蜘蛛,闪着暗绿的光泽。两边的偏房还比较整齐,但也都黑着灯。
一个月亮门通向后院。我们先在前面的院子里转,尖下巴老头儿始终牵着大狼狗跟在我们后面,使我不得不尽量离他远一点儿。
"你怕狗!你的那个姐姐也怕吧?她怎么敢进到这院里来呢?"老头儿讥讽地问。
"我怕,"高超插嘴说,"您这狗长得够吓人的。"“不光吓人,还咬人呢。要是碰见贼,能一口咬断喉咙。"老头儿皱着眉头说,顺手打开了旁边的—个笼子,把大狼狗关进了笼子里。
"我姐姐会不会进到哪个房间里?"我问。
"不可能吧?"尖下巴老头儿说着,离开了笼子,往旁边的厢房走,他脚下厚厚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些房间都是锁着的。"尖下巴老头儿用手电筒在门上晃。
果然门都上了锁。
"这房子是干什么的?"高超突然对院子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很感兴趣。
这个房间好像也是有点儿怪,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角落的一棵松树下。说是房子,可是没有门没有窗户,只有孤零零的三面墙壁。屋顶尖尖的,挺像是一个亭子。
房子中间有个黑糊糊的东西高超飞步向房子走去,我也跟了过去。
尖下巴老头儿却没有动,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我们。
我们走近了,才发现房子中间是—口枯井。井旁边护栏湿腻腻的,长着青苔。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护栏,向井里张望。
井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阴森森的冷气从里面冒出来,我不由得哆嗦一下。
"小心。"尖下巴老头儿站在远处,冷冷地说,"井里面死过人。"我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一步,差点儿撞在了高超身上。
我踩着了高超的脚尖儿,我以为他一定会疼得叫起来。高超却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像中了魔一样,愣呆呆地看着井边。
我吃惊地问:"你怎么了?"高超无言地往井边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枯井的石栏旁边,有一个东西。
一个黑糊糊的小东西,贴着护栏,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我小声问高超:"那是什么?"你仔细看。”我向前迈了一步,睁大眼睛使劲儿看。
我险些叫出声来。
陶羊!独角陶羊!在青羊宫大殿里出现过的神秘的陶羊,在万年寺里也出现过的神秘的陶羊,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一口深不可测的枯井旁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闪着淡绿色的光泽。
陶羊嘴巴模糊不清,好像沾着黏糊糊的东西。
"陶羊嘴上的东西,会不会是另外半张纸片?"高超低声自语。
啊,要是另外那半张纸片就好了,把两张纸片对在一起,就可以搞清楚上面的秘密了。高超情不自禁地凑上前。
可我觉得陶羊嘴里的东西不像是纸片。
那东西是殷红的颜色。
我感到有些不安,想提醒高超注意。
他已经把手伸到陶羊的嘴边。
"啊!"高超惊叫一声,想把手抽回来。
可是,他的手被陶羊咬住了!他用力甩着,把陶羊都带了起来。
手从陶羊嘴里抽了出来。
"该死,它又咬住我了!"高超低声咒骂,捂着手蹲了下来。
尖下巴老头儿听到喊声,走了过来,用丰电筒照着高超。
高超脸色惨白,显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的表情。他哼哼唧唧地呻吟:"它咬着我了,我好像中毒了,真是糟糕。"他想站起来,可刚直起腰,又摇晃着,一下子栽倒了。
我吓坏了,赶忙蹲下身,想扶他起来。
高超好像完全瘫软了,坐在地上,起不来。
尖下巴老头儿用手电筒在他身上晃着。
高超的身体颤抖着,脸扭曲得都快变了形,嘴角冒着白沫。
"他怎么啦?"尖下巴老头儿盯住我。
"他,他好像是,是抽羊角风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暗想,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被咬了?让人琢磨不透。这些自然不能和尖下巴老头儿讲,所以我干脆就说是抽羊角风。
"他真抽风了?"尖下巴老头儿果然不相信。
"真是,他过去就有这毛病,—年总要抽两三回羊角风,我索性说得特逼真。
尖下巴老头儿用手电筒照地上的陶羊。
陶羊的嘴巴沾着一些黏糊糊的血,样子显得特别狰狞可怕。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陶羊好像不是死的东西。
"真流血了。"尖下巴老头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高超躺在地上,嘴里不吐白沫了,可还痛苦地呻吟着。尖下巴老头儿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你背着他跟我来。"尖下巴老头儿把我们带到门房里,我把高超放到了床上。
高超不再呻吟了,但好像陷入了昏迷,闭着眼睛,微微地喘息着。
事情很明显,高超这种状态,今天晚上显然是走不了了。
尖下巴老头儿睁大眼睛看了高超好半天,不耐烦地说:"你们只能在这儿住一夜,明天—早马上离开,我搬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住。"尖下巴老头儿离开了门房。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
我打开尖下巴老头儿的被褥,被子油脂麻花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高超闭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哼"了一声,微微耸起鼻子。
我知道他最讨厌烟卷儿,可是这会儿也没有办法。
我最担忧的是他的病,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俯下身去,揪着他的脸,低声问:"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没有回答,我只听见细细的鼾声,高超好像进入了深深的睡眠状态。
屋门突然开了,尖下巴老头儿又回来了。他走到床边,皱起眉头,用手翻开高超的眼皮,死死地盯住看。
"您在看什么?""看他的瞳孔。”尖下巴老头儿说,"要是瞳孔扩大了,他就可能不行了。"我赶忙问:"他的瞳孔怎么样?""好像还行。"尖下巴老头儿说着,他的手还扒着高超的眼皮。
高超眼睛一动不动,打着呼噜,好像真的在昏睡中。
尖下巴老头儿终于松开了手,望着我问:"他的手,真是被陶羊咬伤的?""应该是被划破的吧?陶羊怎么会咬人?"我怀疑地说。
"这就难说了。"尖下巴老头儿皱着眉头说,他忽然转了话题,"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真是你姐姐?""是。"既然开始撒了谎,我就只好继续撒下去。
"那样就好。"尖下巴老头儿点头,仿佛松了一口气,自语着说,"看来这个女孩儿不是那个。"那个是谁?难道还有另一个女孩儿?我试探地问:"这里还有一个女孩儿?"尖下巴老头儿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您说,我不怕。"尖下巴老头儿沉吟了一下,终于说:"两个月以前,建筑队在清理院子里的那口枯井时,发现了—具死尸,旁边还有只陶羊,就是你们在井边看到的那只。""是哪个朝代的?""哪个朝哇? "尖下巴老头儿用眼睛看着我,冷笑一声,"尸体还完整,穿的白衣,顶多不过三个月。""是现在的人? "我吃了一惊。
"当然是,是被勒死的,长的样子和你们说的差不多,要不然我怎么问你是不是真的在找你姐姐呢?""您别开玩笑了。"我讪笑着,“死尸还能变成活人?""我没有开玩笑。"尖下巴老头儿—本正经地说:"因为死尸本来是在井边的,突然不见了。""会不会被人挪了地方?""庙里庙外全找遍了,连影子也不见,只有那只陶羊还留在井边。"尖下巴老头儿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一脸恐怖地说,"可是有人晚上听到院子里有哭声,是个女孩儿的哭声。""他们看到女孩儿了?"我紧张地问。
"你不是看到过?"尖下巴老头儿嘲弄地看着我。
我嗫嚅地说,"那是我姐姐。""是你姐姐就好,可别碰上那个女鬼。建筑队有个小青年,夜里上厕所就碰到过,有个白衣衫的女孩儿把他引到枯井边,险些把他推下去。""后来怎么啦?""他吓瘫了,被送下了山。"尖下巴老头儿沉思着,"这事也难说,,也许是建筑队的小青年们在装神弄鬼,看惹出事了,又不敢承认了。"尖下巴老头儿说着,准备要走。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高超,"我看他够戗,今儿晚上,你哪儿也别去,留在屋里好好照看他,明天一早,赶快下山送医院。"

五、神秘的枯井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高超了,桌上一盏小油灯,亮着荧荧的光,把影子投在墙壁上。
我的影子是站立着的,高超的影子却是平躺着的。
夜更深了,窗外好像起了风,刮得地上的枯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桌上的小油灯也忽闪起来,是从敞开的门缝刮进来的风。
我走到门旁边,向外张望。对面的房间里黑着灯,尖下巴老头儿也睡觉了。
这会儿,外面好像比先前是亮了—些。
月亮挂在高高的天空,洒下一簇簇银白的光线。院子里的树、房屋、茅草,都能够看得很清晰。
我望着院子小角落里的那个小亭子。
月光斜射进去,亭子中间,那口枯井的石栏,还有立在石井栏旁的陶羊,都看得很清楚。
不知怎么回事,我看见井里向上冒着一些乳白色的气体,是雾吧?雾气中,好像有个小东西在轻轻地旋转,向上飘着。
我突然觉得,白雾中的小东西竟像一只眼睛,在凝视着我。
是那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的眼睛?我的头皮一阵发紧。
那东西还在飘着,慢慢地向下,落到黑黢黢的枯井里面,看不清楚是什么。
"也许是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这么想着,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把门关上,又回到床边。
高超仍旧在昏睡,屋子里很安静,高超的鼾声很响,他好像睡得很熟。
我在他身边和衣躺了下来。
桌上的小油灯还在忽闪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煤油气味。
我望着昏暗的屋顶,心里充满了不安。
真没想到,今天夜里我们会被困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古庙里,高超还病了,状况不明。
我起初以为他在装病,可要是装病,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叫不醒他?想着想着,我眼皮涩涩的,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一阵冷风把我吹醒了。
我身边的床板空空的,高超不见了。桌上的小油灯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熄灭,门敞开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还带着雨点儿,外面下雨了。
"沙啦沙啦……"是雨打枯树叶的声音。
半敞开的门晃动着,发出一阵阵的“吱吱”的声音,屋子里一明—暗。
我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光脚去关门。
院子里下着小雨,天黑黢黢的,地面上是亮亮的水迹。
高超到哪儿去了?我担忧地向门外张望。
—眼又看见了院子角落里的那个亭子。亭子中间那个带石栏的枯井,石栏旁边颜色暗暗的陶羊,都被风雨吹得湿淋淋的。
枯井当中好像还在往上冒着白雾,雾气越来越白,越来越浓。
我又看到了一片枯树叶在雾中飘。
奇怪!下雨了,树叶还能在空气中飘?白雾也有些怪,像是……空中亮起—道闪电,把院子照得白亮亮的,小亭子、枯井、陶羊,全都显现在亮光中。
我盯着白雾,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险些喊出声来!哪里是雾?是一个女孩儿,站在枯井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片!我吓得赶忙把门关上。
她是谁?是我和高超一直跟踪的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还是尖下巴老头儿讲的、枯井里面的穿白衣衫的死尸?或者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我被吓蒙了。
这会儿要是高超能在身边就好了,可是他也突然失踪了。
我趴在窗户上悄悄往外面张望,希望尖下巴老头儿的的房间能够亮起灯。只要再有另外一个人,我的胆子就可能会大些。
院子里的房间都是黑黢黢的,尖下巴老头儿也像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了。这荒山古庙里难道就剩下我一个人?院子里有"咯吱咯吱"的皮鞋响,好像是高跟鞋,敲在砖石地上,"咯吱咯吱"声越来越近。
本格的白窗纸上渐渐地映出了一个女孩儿的影子,影子长长的,女孩儿还留着披肩发。
脚步声停止了,她已经到了我的门前。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请打开门。"门外响起女孩儿的声音。
"我,我已经睡了。"我慌乱地说。
"你没有睡。"屋门一下子被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站在门口,细长苗条的身影映在飘雨丝的夜色中。
光线很暗,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披肩发很长。
她一声不响地望着我。
我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你怎么不把煤油灯点着?这屋子里太暗了。"她出乎意料地说。
我很惊愕:难道她不怕光亮?鬼不是怕光亮吗?我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桌子旁边,抓起了火柴。
我的手颤抖着,火柴好像湿了,是刚才被风刮进来的雨水淋湿的。
"我这里有火柴,我来点。"鬼还带着火柴?她慢慢地向我走来了,带着一股阴冷的风,她的身上好像很冷很冷。
我戒备地退后一步。
她的身影笼罩在煤油灯上,"嚓"的一声,火柴被点燃了,煤油灯燃起了小火苗,房间里慢慢地亮了起来。
她举着煤油灯,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煤油灯的火焰照着她的脸,在火焰后面的脸,显得有些古怪。
但我还是吃惊地发现:她长得特别美,—个特別美丽的女孩儿。
奇怪?她虽然从雨中走来,可是衣衫并没有湿,是淡蓝的颜色。她的脸也像涂了凝脂,白白的,只是额角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好像是—道血痕。
"你好像有些怕我?"她望着我说。
"不,我不怕。"我嗫嚅着说。
"这就对了,你们不是一直跟踪我吗?从青羊宮到万年寺,一直又到这儿。"她嫣然一笑。
我默不作声。
她又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追踪我,是为了这张图,对吗?"淡蓝衣衫的女孩儿手里捏着半张纸片,"只剩下半张,另外半张在你们那儿,被你们抢先拿到了一半。"淡蓝衣衫女孩儿冷冷地说,"你们也想要那个宝贝?""什么宝贝?""价值连城的宝贝,图里标明藏宝物的地方。""这是一张藏宝图?"我不由自主地问。
"不错,我知道东西藏在哪儿,用不着看另外半张图,"淡蓝衣衫的女孩儿微微一笑,对我说,"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拿。"我犹豫了。
她真的带我去拿宝物?她是谁?我还一点儿也不清楚。
想起尖下巴老头儿说过的,'从井里挖出来的死尸,我心里—阵恐惧,结结巴巴地说:"等—等,再找个人,一起去。""你难道不清楚,知道宝物的人越少越好?""可我的同伴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在也帮不了你的忙。"淡蓝衣衫女孩儿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高超出了意外?我刚想再问,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冷冰冰地说:"快走吧,你跟我走。"她的手凉极了,简直不能抗拒。
"这个东西应该让它灭了,点燃的时间太长会伤了我的眼睛。"她看着桌上的油灯,嘴里"噗"地吹出—口冷气。
煤油灯的火焰忽闪了两下,熄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我被她拉出了房间。

六、枯井里的白骨

外面雨停了,已经到了后半夜,西斜的月低低地挂在天边,天空是墨蓝色。院外面的山峰显得很高很高,黑黑地压下来。院子里是湿漉漉的屋顶和树木的影子。
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我和她。
她用—只手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细长的影子映在湿漉漉的砖地上。
我吃惊地发现:我们是在向亭子里的枯井走。
啊,她带我到那里去干什么?我想起尖下巴老头儿讲过的、建筑队的小青年在夜晚险些被神秘女孩推下井的事。
她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女鬼?会不会也想把我推到枯井下面去?我停住了脚步,可我的手被她拉得紧紧的。
"你怎么不走? "她回过头来看,在月色下的脸惨白惨白的。
"你带我到井边上去干什么?"我惊恐地问,故意声音很大,尖下巴老头儿在他的房间里,肯定能听见。
还有那只大狗,黑得像木炭一样的凶恶的大狗,也能听见我的叫声。
虽然我很怕那只大狗,却希望这会儿它突然从什么地方蹿出来。
然而,他们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我旁边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的冷笑。
"那宝贝就在枯井里,我带你去拿。"她耳语般地轻声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又死死地拉住我,指甲都快抠进我的肉皮里了。
我站在原地不动。
她看着我,突然"嘻嘻"笑起来,"你怎么这样害怕?你把我当成鬼了吧?你看我像鬼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告诉你,我不是鬼,是人,和你一样的大活人。"我忙说:"我知道你是人,世界上哪有鬼?都是迷信。""这就对了,快跟我来。"她拉着我快步往亭子里走。
我们已经到了枯井旁边。
神秘的陶羊还立在井栏旁边,枯井里面黑黢黢,从井口里往外冒着雾气。
井栏上系着一根粗粗的绳子,一直坠到枯井里。
"宝贝就在枯井下面,下去吧。"淡蓝衣衫的女孩儿对我说。
"你先下。""可以啊。"她抓住了绳子,腿迈了过去,顺着绳子,慢慢地向井下滑。
"你一定要下来,那东西太重,我一个人拿不动。"她仰着脸对我说。
她的脸慢慢地消失在漆黑一团的井里。
井边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怎么办?我下去,还是趁机赶快溜走?我抓住绳子,向井里张望,犹像不决。
突然,耳边有风声,身后有什么黑糊糊的东西一闪。
是那只凶恶的大狼狗吗?我还来不及回头,背后有股力量将我猛地一推。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栽进枯井里。
耳边呼呼的风响,我落到—层厚厚的、柔软的东西上。
是枯树叶,井底堆满了枯树叶,有两三尺厚。
我的脸和身体被埋在枯树叶中,—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钻入鼻孔。
仰脸向上看,一片圆形的幽暗的天空,漆黑的井壁似乎要倒下来。
我挣扎着站起来,低声叫:"喂,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我周围一片冷寂。
"我已经下来了。"我又说。
还是没有回答,淡蓝衣衫的女孩儿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四下张望:旁边是漆黑冰冷的井壁,用手一摸,响起—阵沙啦沙啦的响声,井壁的碎土掉下来。
我头顶上晃动着一个东西,是那条绳子。刚才女孩儿就是顺着这条绳子下来的,我可以抓住绳子爬上去。
我伸手摸绳午,还没来得及抓住,粗粗的绳子已经无声无息向上滑去,井上面一只手在飞快地拉绳子。
眼睁睁地看着绳子一直滑到了井口,消失了。
没有绳子我怎么上去呢?这口枯井足有两丈多深,冰冷的井壁虽有凹凸,但是上窄下宽,根本无法上去。
那女孩儿哪儿去了?她明明是在我前面下来的,怎么一下子突然无影无踪了?我想起那往上跑的绳子,刚才在上面有人在我背后推了一把,那又是谁呢?不可能是女孩儿吧?除非她有分身法,或者她真的是鬼?对了,井里曾经有过死尸。这么想着,我头上—下子冒出了冷汗,我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我发现,井底的右边,向里面凹进去一块,幽暗的地面上好像还有颜色白白的东西。
淡蓝衣衫的女孩会不会躲在那儿?"我看见你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试着向凹洞里问。
没有声音。
我把腿边的枯树叶扒开,费劲儿地往右边移动。
四处黑黢黢的,脚下的枯树叶少多了,踩着的是硬硬的土地。
我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蹲下身去,用手一摸,那东西长长的、硬硬的,拿起来一看,是一段枯骨!我顿时感到手脚冰凉,糟糕,我掉到一个坟墓里了。
不能总待在这里,再害怕也得想办法。隐隐约约看到地上还有东西,我壮着胆子,弯下腰去,又去摸,好像摸到了一大缕细细的绳线似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我吸了一口凉气,手里是一缕长长的头发,吓得我赶快把头发扔到地上。
我恐惧极了,惊慌地退后一步。眼前的光线好像突然暗了,仰脸一看,上面井口变得漆黑—团,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上了,我现在完全被关在井里面,即使能沿着井壁爬上去,也无法出去了。

七、流动的风

我望着右边凹进去的地方,枯骨仍—动不动躺在那儿,发出幽幽的淡蓝色的光。白骨的后面好像还有空间,也许那里有洞?我心里闪出了一线希望,顾不得害怕,正要走过去看,突然想起,那可能是原来放棺材留下的空隙。
我是在向棺材里面钻啊。
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决定去看看,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人一到了绝境,胆量会骤然大起来,我好像什么也不怕了,摸索着往前走,脚蹭着枯叶"沙啦沙啦"地响。
我的鼻孔里闻到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脚碰到了一个东西,像是一只鞋子。
一只鞋子?不管它,用脚踢开,继续往前,我终子摸到了井擘凹进去的地方。
凹进去的洞口只有二尺高。我弯下腰,试探地向洞里面看,里面黑极了,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头碰到了洞的顶部。洞顶是砖砌的,我的头好疼。
我试着蹲下来,继续往前摸索。也不成,我的头又被洞顶碰了一下,洞似乎变得更矮了。
没有办法,只好趴下来,向里面爬。
这个洞居然挺长,已经爬了两三米,四周还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前面要是死路可就糟了,这个洞这样矮,这样窄,退不回去,弄不好,我会被憋死在里面。
我硬着头皮往前爬着,前面发霉的气味好像少多了,空气不像刚才那么污浊了,微微地还有点儿凉爽,像是风,流动的风。
我感到一阵欣喜!有风,说明前面可能有出口。我振奋起来,继续摸索着往前爬。
两边还是青砖,可洞顶变高了,也宽敞了。
我伸手向上摸,居然没有摸到洞顶。试着爬起来,蹲在地上又伸手去摸,还是没有摸到洞顶。
我慢慢地站起来,才发现,洞已经变得有一人多高。只是周围的光线太暗,我看不见。
又往前走了一段,空气变得更清凉。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充满喜悦,我有希望出去了。
在地下,判断不出自己是朝哪个方向走,顺着墙壁往前模,糊里糊涂地拐了几个弯,终子看到了一线亮光,从前面隐隐约约地透过来的。
渐渐能看清,我是在一个砖砌成的拱形隧道里面走。
我加快脚步,向有光的地方走。
前面好像有两扇门,光亮是从门缝里透过来的。
已经到了门前,用手一摸,是冰冷的铁门。我使劲儿推,纹丝不动。
我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把脸贴在门上,扒着门缝使劲儿向门后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手模到了门上一个凸起的东西,好像是门闩。
啊,原来门是从我这边顶上的,两扇门之间横着一个短粗铁条,只要把铁条拿下来,门就可以打开。
我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蓦然发现了一个救生圈,兴奋极了,浑身顿时来了力气,两手抓住粗粗的铁条,用力向上一抬,铁条活动了。
我把铁条从门上拿下来,正要用力拉开门——突然听到一阵微微的喘息声,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
我吓了一跳,竖起耳朵听,声音又没有了。
是我的错觉吗?又是一声沉重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
有人在门另—边,想把门堵住?我的心猛然紧缩起来,全身的肌肉一下绷紧了,使劲儿一拉门。
"吱"的一声,两扇铁门被拉开了。我像触了电一样,打了个冷战,一下子定在那里。
门外,弥漫着灰色的雾,好像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只有屋顶上有缝隙,透下来一缕光亮。
在我前面半尺远的地方,一个黑糊糊的大东西竖在那儿,硕大的头颅正好对着我的脸。
是那只大狼狗,像人一样站立着,浑身黒得似炭,咧着暗红色的大嘴,两只眼睛透着绿光,凶狠地盯住我。
我浑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目瞪口呆,一动不敢动。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足足有半分钟。
隐隐约约,我看见那只狗的嘴上淌着血,脖子上也是红红的一片。
我正惊慌得不知所措,突然听到—个声音:"是你呀! "接着,黑糊糊的大狗一下子向我倒下来。
我本能地往后一跳。
我看见大狼狗后面,站着一个小矮个子,是高超,他怎么会在这儿?我松了一口气?"你快吓死我了。
"我和你差不多。"高超说,"我以为门后面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可怕,一种极可怕的东西,这大狼狗就是被它吓死、咬死的。"我低下头看,大狼狗脖子上全是血,喉咙上有个洞,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咬的。
"你说的那可怕的东西什么样?""我也没看见。"“没看见,怎么你还这样害怕。”"正是没看见,我才认为它可怕,我已经几次感觉到它的出现。真是太恐怖了!"高超叹息着。
我被眼前的这一切都弄糊涂了,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什么了。我胆子并不小,高超的胆子更比我大多了,我想他遇到的东西一定很可怕。
高超说:"我们想办法赶快出去。"我问:"这边有出口吗?"高超仰脸看着屋顶透光的地方,"上面的出口肯定被堵死了。""可另一边出口是枯井,有两丈多深,根本上不去。"高超兴奋地说:"这儿有梯子。"我这才发现,房间角落里果然竖着一个木梯子。
我和高超拖着梯子,沿着原路往回走。
有了高超做伴,我心里踏实多了。路过那些枯骨,我小声问高超:"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会是这枯骨变的吗?"高超摇摇头:"不可能。”"她是在我之前下的枯井,一忽闪就不见了。"高超说:"这女孩儿是有点儿怪。""你也看见过她?""一会儿再和你讲,咱们得赶快出去。"我把木梯子架在枯井边上,顺着梯子爬上去。
我很担心,井口要是被很重的东西盖住,就又无法出去了。
我爬上了井口,用—只手往上一推,盖在井上面的东西一下子被推开了,原来这是一个很轻的木盖子。
我悄悄地把头探出井口,院子里静极了,没有一点儿声音。远远看见我们的房门敞开着,被风吹得忽悠忽悠地动。
"你看到了什么?"高超在我脚下问。
"什么也没看到,咱们房间的门被吹开了。""赶快上去,他们可能已经走了。""谁?""上去再和你说。"我和高超爬出了枯井。
高超大踏步向房里走。
门房里的东西全被翻乱了,油灯歪倒在桌子上,木板床被掀到了另一边,枕头被褥在地上堆作一团。
床下的墙壁上有个小方洞,—尺见方,洞边上有两块方砖。看样子,这方洞原来是隐藏在墙壁里,现在被扒开了。
"她把东西拿走了。"高超望着空空的墙洞说。
"谁?""可能是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她和尖下巴老头儿是—伙的?""不,他们也在找她,他们一定又去追她了。"高超说着,转身往屋外走,我忙跟在他后面。
我们俩穿过圆形的月亮门,向庙后面的院子走去。

八、恐怖的怪物

此时己经到了后半夜,天边上露出一抹亮光,旁边山石和树木的轮廓也变得清晰起来。
后院里一片狼藉,到处是坑坑洼洼的。两间房子的墙壁也被掏空了,好像有人要把后院翻个底朝天。
"东西没到手,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高超自言自语地说。我完全被搞糊涂了,一点儿也不明白高超的话。
"你讲的都是什么呀,我—点儿不明白。""你听我说就明白了。"接下来,高超向我讲起了他的遭遇——昨天晚上我昏迷其实是假装的。一进到庙里,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头,尖下巴老头儿急于让咱们离开这庙,他始终跟在咱们身后,更引起了我的杯疑。于是我想出了一个计策,假装陷入昏迷状态。你配合得真不错,说我有抽羊角风的毛病,这样,尖下巴老头儿只能让咱们在庙里留下来。我一直假装昏睡不醒,后来,你也迷迷瞪瞪地睡着了。咱俩躺在床上,在这期间,尖下巴老头儿又悄悄来过两次,到床边儿仔细察看。咱俩都睡得很熟,当然,你是真睡着了,我是假装的。
我闭着眼睛,听见关门的响声,尖下巴老头儿的脚步声离远了。
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推了推你,你还是很响地打着呼噜。
我想,尖下巴老头儿一定在茶水里放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地,想推门出去。刚推开—道细缝儿,猛然看见门外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吓得我又把门赶快关上。
门外边的院子里,那条大狼狗正蹲在地上,虎视眈眈地望着门口。
我推门的响声惊动了它,大狼狗咧着大嘴,凶狠地盯着屋门,一声不响。
这反而使我更加紧张,我听人说过,咬人的狗不叫。我在门里,它在门外,就这样相持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天上的月亮被云彩遮住了,院子里骤然暗了下来,好像还起了风,满院的茅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狼狗还蹲在门前面,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要下雨了。雷声越来越近,天空亮起了一下一下的闪电,接着又是雷声。
除去风声,院子里好像还有别的声响。
大狼狗也竖起耳朵,警觉地转过身去,盯着院子角落那口枯井的方向。
枯井口上好像有个东西。
我睁大眼睛使劲儿看,隔着朦朦胧胧的夜幕,看不清楚。
猛然,一丝耀眼的蓝光撕开黑暗,是天上打下来的闪电!亭子里的一切顿时都清晰地显现出来:深灰色的井栏,井边暗红色的陶羊,井口里冒出的白色雾气……隐隐约约,霁气中仿佛有东西浮动,是一张脸!就是我们一直跟踪的那个女孩儿的脸,她的脸在雾里晃动。
再仔细看,不光是脸,还有衣衫,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正从枯井慢慢地冒出来。
她的衣衫和井边雾气混在—起,简直分辨不清,只能看清楚她的头发!大狼狗在原地跳跃着,突然暴躁地狂叫一声,箭一般的向枯井边蹿去。
女孩儿的脸倏地一下子消失了。
大狼狗蹿到井口,两条前腿搭在井栏上,愤怒地向着井里吼叫。
它叫了两声,突然静了下来,仰起头,向两边张望,好像感到一种危险的来临。
这危险我也感觉到了,不是来自井里,而是来自外面。
我感觉屋顶上,好像猛地刮起了一阵风,把院子里的枯叶全“沙沙”地搅动起来,在地面上打着旋儿。
大狼狗掉转头,望着我这边屋顶,从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闪电一下一下地亮着,整个天地一明一暗。
大狼狗嘴里的吼声变成了低低的呜咽,这是一种充满恐怖的呜咽。
它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怖。
究竟是什么东西,把凶恶的狼狗吓成了这个样?我感到十分惊愕。
那东西一定就在我屋顶上!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见它是什么样子,我只能从大狼狗的表情感觉出,屋顶上那神秘东西很恐怖。
大狼狗呜咽着,慢慢地向后退,躲到了井栏后。
然后低吟一声,飞快地沿着墙角溜走了。
它逃得飞快,连头也不回。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闪电和雷声也停止了。
下雨了,雨点儿打在地面的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除去雨声,再没有別的声音。
风从窗纸的破洞吹进来,桌上的小油灯忽闪了—下,熄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侧着耳朵静听了片刻,房顶上没有一点儿异常,好像那个神秘的东西也随着闪电和雷鸣远去了。
我抓起桌上的杯子,悄悄地推开门,把杯子扔出去。
杯子落在砖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院子里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溜出了房间,沿着墙壁转到另—边,仰起脸来,警惕地向屋顶上望去。
屋顶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瓦缝里的几丛茅草,在月光下轻轻地晃动。
后面院子里,有光亮,还有声响,像是镐头和铁锹挖土的声音。
我溜进了月亮门,沿着山墙往前走。
铁锹和镐挖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响,光线也越来越亮,不像是煤油灯,是电灯。
我把身体贴在墙边上,微微探出头,向后院张望。
两盏使用蓄电池的救急灯把整个后院照得亮亮的,四五个人在院子的左边石碑旁边挖着。院子里的地面已经被掘得面目全非,到处是深坑和土堆,看样子已经挖了不止一天了。
石碑旁边的砖地,已经出现一个深深的坑。
“不能再挖了,再挖下去,石碑就会倒了。看样子,那东西根本不可能藏在这儿。”一个沙哑的嗓音说。
"可那个女孩儿在这石碑附近转了很长时间。"“她在庙里的许多地方都转过,说不定她是故意迷惑咱们,让你们傻乎乎地跟着乱挖。"几个人窃窃私语,突然他们都不出声了,一起扭脸看着石碑后面的庙宇。
在殿前的台阶上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身影,是尖下巴老头儿,他正从大殿里走出来。
沙哑的嗓音问:"她说了吗?"他把嘴里的烟头啐到一边,迎了上去,在救急灯的光晕中,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沙哑嗓音的人:他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衣衫也很整洁,留着像女人一样的黄色长卷发,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高尔夫球杆。
我不明白,这个"卷毛"为什么拿这东西,显然不是用来打高尔夫球的。
尖下巴老头儿摇榣头:"哪儿那么容易?能捉到她就不错了。"我听了心里一动:他们说的是那个淡蓝衣衫的女孩儿吧。看来,淡蓝衣衫的女孩儿昨天一进到庙里,就落到他们手中了。
"喂,你说那东西会藏在这庙里吗?"卷毛问。
"肯定在。"尖下巴老头儿狠狠地说,"你想想,要是东西没藏在这破庙里,她明明知道咱们都在这儿,怎么还敢回来?不是等于自己往虎口里送吗?"“这倒是,上次她没有死在我手里,已经就是奇迹了。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她怎么会没死呢?”卷毛晃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尖下巴老头儿干笑着,“谁都知道你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她怎么会从你手里逃生呢?是不是你被她的美貌迷住了?”“这么美的女孩儿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现在是越看她越美。”卷毛说。
“不过,现在你可不能动她。”尖下巴老头儿说。
“我知道。"卷毛沙哑地笑着,“那东西没到手,我什么都不会动的。”另外三个人也走了过来,问:“咱们还这样瞎挖下去?”“应该想办法让那个女孩儿开口。”卷毛慢悠悠地说。
“找一个人去吓唬吓唬她。”尖下巴老头儿说。
其他几个人都看着卷毛。
卷毛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叫我去,也行。反正上次我是化装,她绝对不会认出我来。”尖下巴老头儿说:“不,还是让别人去,你最后再出马。”尖下巴老头儿指着另一个矮胖子:“短脖,你去。”叫短脖的汉子的脖子真的短极了,不仅短,而且粗,就像是脑袋直接长在肩膀上。他的四肢也很短粗,眼睛和耳朵却特别小,是一个面目丑陋的壮汉。
"叫我去?"短脖显得很兴奋。
“只是吓唬她,叫她讲出藏东西的地点,你可不能动她!”尖下巴老头儿说。
“我知道。”短脖大大咧咧地答应,把手里的铁揪往地上一扔,转身向大殿里面走。
卷毛问:“前院里那两个呢,要不要我去把他们解决了?”“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尖下巴老头儿说,“我用狼狗看住他们了。”短脖进到殿里去了。
尖下巴老头儿拿出了一盒烟卷儿,和其他几个人躲在一边抽烟。
我悄悄退到前院,从破墙洞里钻出去,兜了个大圈子,绕到庙后面。
庙后面的墙也是残缺不全的。隔着破墙,我看见那些人在石碑的另一侧坐着,好像是在吃东西。
我蹑手蹑脚地跳过了破墙,贴着墙壁,溜到了大殿的边上。
大殿里面亮着灯,从木格窗子空隙中透出亮光。我从旁边飞快地跳上了石阶,趴在木格窗子上向里张望。
殿里面亮着一盏救急灯,明晃晃的。一尊尊蒙满灰尘的泥塑矗立在殿墙两边,墙角堆放了许多杂乱的物品。
从我这个位置,看不见大殿正面的雕像,只见并排着的三个大佛龛里黑黢黢的,顏色乌黑的帷幕垂下来,不知彿龛里供的是什么神。
奇怪的是,大殿里静静的,看不见一个人。没有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也没有矮壮的短脖。
难道刚才我绕到庙外的工夫,短脖把女孩儿弄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试着用手推木格窗,窗子是虚掩着的,“吱”的一声,裂开一条缝,我马上把身子伏在木格窗下面。
大殿里面要是有人,肯定会跑到木格窗前面来的。
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也许短脖把女孩儿拖到殿后的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窗户推得更开些,轻轻一跃,跳到了大殿里面的砖地上。
供桌上的照明灯亮晃晃的,大殿里面确实没有人。
我蹑手蹑脚地向佛龛的方向走,猛然发现,照明灯后面的阴影中好像有人影!我吃了一惊,急忙闪到一边,人影儿却没有动。
是我眼花了?那影子也许是一尊泥塑?再仔细看,一个真人的影子,是短脖,他那短粗的体形很容易让人认出来。奇怪的是,他背对我,面向佛龛,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简直像个泥塑。
我感到情况有异,壮着胆子,走到他身后,他还是一动不动。用手一摸,短脖身体冰凉,他已经死了!我屏住呼吸,绕到他前面,我看见了一张凝固、惊恐的脸。
短脖的嘴张得大大的,僵死的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直直盯着前面。
他好像被吓死了,被佛龛里的东西吓死了!什么东西这样可怕,竟然把他吓死了?我紧张地顺着他的眼光向龛里面看,没有什么特殊的的东西,就是一座蒙满灰尘的高大的佛像。
猛然间,我觉得背后有响动,急忙回头,一个闪亮点的东西向我的脑袋打来,好像是根高尔夫球杆,我看见了卷毛狞笑的脸。
我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我被两个人架着,靠在大殿的供桌上。
尖下巴老头儿正狠狠地瞪着我,卷毛在他身后,悠闲地晃动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
“快说,你把那个女孩儿弄到哪儿去了?”尖下巴老头儿凶狠地问。
“你够厉害的。”卷毛笑吟吟地望着我,“你用什么把短脖吓成这副样子?”他们怀疑我弄死了短脖,放走了女孩儿。
其实短脖到底是被谁弄死的,是谁放走了女孩儿,我也正在寻找答案呢!看来.还有一个很神秘的人一直没露面。
另一个人拖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走进大殿,对尖下巴老头儿说:“大狼狗也被弄死了,我在墙边上发现的。"尖下巴老头儿费力地把软塌塌的狼狗提起来,又丢到地上,冷冷地望着我:“这是你干的?真看不出,丁点儿小个子,能耐倒不小。”他认为大狼狗也是被我弄死的。
“不要忘了,前院里面还有一个。”卷毛不慌不忙地说。
尖下巴老头儿马上说:“赶快把那个小子也抓来。”卷毛说:“交给我好了。”说完,又瞥了我一眼,对尖下巴老头儿说,“我看这小子也鬼得很,不可小视,干脆扔到洞里憋死算啦。”尖下巴老头儿恨恨地说:“让他给我的狗陪葬。”他指挥两人把我拉到墙边的一尊泥塑旁边,推开一尊泥塑,下面是一块厚重的圆形的石板。把石板掀开,露出一个黑黑的洞穴。
他们把我扔到漆黑的洞里,又把僵死的大狼狗也扔下来。
头顶上的石板被盖上了。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渐渐地习惯了黑暗,我发现,这好像是一个秘密的、古老的地窖。
四明漆黑一片,只有头顶盖子的缝隙透出微弱的光。
旁边四壁是砖墙,砖墙中有一扇铁门,可是封口紧紧的,根本无法打开。
地窖的角落倒是有一架木梯子,可是对我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我被死死关在里面,直到遇见了你……高超讲完了,我把自己所遇到的情况也告诉了他。
高超说:"看来,这个不知名的小庙里藏着宝物,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和尖下巴老头儿那伙人,到庙里来都是为了寻找宝物,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把宝物拿走了。"我说:"刚才听你讲,好像除了他们,还存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神秘可怕的东西。"高超说:"是有一个可怕的东西,现在我们一点儿摸不清它是人还是什么。""会不会是那个淡蓝衣衫的女孩儿捣鬼呢?我觉得她很怪异。""我看不像。"高超皱着眉头,"虽然那女孩儿很怪,但是也很软弱,不然怎么会被尖下巴老头儿他们抓住了呢?""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到山下,找一个叫小草叶茶馆的小店,那儿可能会有新线索。""你怎么知道?""我在地窖里,听见尖下巴老头儿他们在上面说,到小草叶茶馆碰头。"

九、脸上有刀疤的猴子

天色微明,我和高超匆匆离开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庙,踏着荒草,在乱树丛中,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
这是一条只能步行的路。上峨眉山,主路一条是盘旋的公路,从山下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再坐缆车,就可以到达峨眉山的金顶。走公路倒是很省力,可是只能看到一些主要的景点,许多隐藏在绿树葱茏里的小庙宇则看不到,另外也很难看到猴群。
而另一条,则是弯弯曲曲的小路,只能步行,要在山麓和密林中穿梭十几个小时,但可以看到许多名胜古迹,还可以看到猴群。
我们沿着偏僻的小路往前走,两边的树丛中,不时有"沙啦沙啦"的声响,—只只猴子从绿树叶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望着我们。再往前走,树枝中的猴子更多,胆子也更大。它们从树丛上跳下来,到路边上,向路边的行人索要食物。
此时,天刚微明,小路上的人很少。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才看见两个人影,渐渐地近了,是两个年轻人,手里拿着花生,一边走,一边抛向路边。猴子纷纷争着捡拾,跟在他们后面。
"哈,真是好玩。"高超高兴地叫,"我们要是有花生就好了。"他问两个年轻人:"你们哪里买的花生?""就在前面。"往前走了十几米,沿着石阶拐了个弯,果然看见路边的一块大山石上,坐着—个农民,旁边摆着一袋花生。
高超问:"花生怎么卖?""两块钱一斤。""你这口袋里的花生有多少?""都卖得差不多了,也就五六斤。""我们都包了,一块五一斤,行不?""行。"农民挺痛快地答应,"这路过的人太少,等了一天,也没见几个人影。"高超给了农民十元,农民特高兴,恭维我们说"我一看就知道您二位是贵人。你们知道吧?我们这儿,用花生喂猴子有个讲究,花生的花,就是发,发财的发;花生的生,就是升,升官的升,二位长大了准能发财当大官。"我开玩笑地问:"能当局长吗?""岂止是局长,恐怕部长都不止。"农民连花生带口袋一块儿给了我们,拿着高超给的那张十元纸币,举到有光线的地方,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嘴里嘟嚷:现在净是假币。"看完了,把钱塞到口袋里,急急忙忙下山了。
高超说:“喂猴子去。"他提着半口袋花生,又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走。
拐过树丛,看到了一大段石阶路。那两个喂猴子花生的年轻人已经走了,那群猴子还在。
一看见高超提着的口袋,猴子都围拢过来,但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两三米以外的地方,个个圆睁着小眼,盯着高超的口袋。
"哥们儿,吃。"高超笑着叫,抓起—把花生撒出去。
猴子们立刻雀跃起来,纷纷跳过去抢花生。
高超又撒出一把花生,猴子们又跳跃着争抢。
高超不停地往外撒花生,开心地对我说:"好玩极了,你也来。"我看他扔得很过瘾,也忍不住过去,和他一块儿扔。
我们只顾扔,—点儿也没注意,捡花生的猴子越来越放肆,有几只甚至凑到口袋边上探头探脑。
山路两边的树林里一阵"嚓嚓"乱响,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许多猴子。
你能相信吗?至少有八九十只,都从树枝上跳下来,向我们的口袋凑过来。
我有点儿慌了,小声对高超说:"快撤吧。"那么多猴子,几乎把我俩包围了。
高超毫不在乎:“着什么急啊,喂完了再撤。"花生喂完了,可是撤不了了,猴子们团团围着。
"没有了,没有了。"高超摊开手让猴子看。
“没了,一颗也没了。"我也学着高超的样子摊开手。
口袋被几只猴子抢走了,在路边上扯成一团,其余的猴子开始抓我和高超的裤脚、衣袖。
我忙低声嘱咐高超"千万别魯莽,猴子翻什么你就让它翻,它找不到吃的自己就会走,要是乱动,它可跟你设完,我这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高超果真老老实实地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任凭猴子翻。这一招果然灵,猴子翻完了高超的口袋,对他似乎不感兴趣了。
可是我这儿的情况有点儿糟,因为它们突然对我的背包有了浓厚的兴趣。
它们把背包带打开,把破摄像机从里面拿出来,几只猴子抢着看。
这我不怕,破摄像机根本不怕摔。要命的是,它们从我的破背包里翻出了那团袜子。祙子虽然破,可里面的东西全是好的,我的学生证,高超的学生证,还有钱,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
我是怕小偷偷,才藏在臭袜子里面。没想到小偷对臭袜子不感兴趣,猴子却不一样,一只猴子吸溜着鼻子,使劲闻着,开始用爪子把袜子扯开,把里面的一叠纸币扯了出来。
我慌了,想上去抢回来。猴子抓着袜子就跑,袜子里面的钱撒出来了,撒得满地全是。
我慌忙蹲下身去捡,高超也跟着检,那些猴子紧跟着我们去捡。我只抓住了两张,旁边的—只小猴子,却捡了厚厚的一沓,那正好是五百块钱。
我急了,冲过去,想抓住小猴子,小猴子却灵活地往旁边的树枝上一蹿,几只猴子也过去抢,立刻,满天都是飘悠悠的纸币,一些落在树枝上、山石上,另—些被山风吹得飘向另一边的山沟里。
我气得抓起地上的—个土块向小猴子掷去,这下可不得了了,猴子们都从地上检土块向我们掷来,我和高超只好抱头鼠窜。幸亏附近地面上没有石子,否则我们非被打得头破血流不可。
要不是偶然发生的—个意外,我们简直无法脱身。
意外来自那台破摄像机,它被一只大猴子摆弄着,在地上蹭来蹭去。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破摄像机突然伸出了镜头,"沙啦沙啦"响了起来。
大猴子好奇地用脸使劲儿贴住镜头,爪子又拍又打,破摄像机响得更加厉害。
"砰"的一声,破摄像机冒出了—股白烟,好像什么零件被破坏了。
大猴子叫了一声,扔下破摄像机就跑,旁边的猴子也跟着跑,整个猴群一下子骚动起来。
只听见一阵乱响,眨眼的工夫,所有的猴子都钻进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我和高超衣衫都被扯得狼狈不堪。
我喘息着说:"没想到破摄像机救了咱们。"高超说:"那大猴子大概是猴王,猴王跑,所有的猴子也就跟着跑。""破摄像机大概被损坏了。""我来看看。"高超凑过去,从地上捡起破摄像机,用拳头使劲儿拍着破摄像机。
“咔"的一声,小屏幕从破摄像机侧面弹了出来。
高超高兴地说:"破摄像机还没坏,还为那只大猴子摄了像。"高超看着小屏幕,突然惊愕地"咦"了一声。
“怎么啦?""你来看。"破摄像机又变得潮乎乎的,一摸一手水。
我赶紧凑到屏幕前面看,小屏幕里出现的画面是大猴子的脸,大猴子的脑门儿像是有手术缝合的伤口。
我惊奇地问:"这个猴子脑袋好像被人做过手术?"屏幕里,大猴子的眼睛凶狠地瞪我们,露出惊愕的表情。
高超说:"它一定是被摄像机镜头吓着了。"小屏幕的画面从彩色变成了黑白,而且晃动起了波纹。
高超皱着眉头说:"注意,我刚才看见的怪异画面又要出现了。"我死死地盯住小屏幕。
黒白画面里,大猴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若不是它脸上有—条细细的疤痕,本是一只英俊威武的猴子。一条细细的疤痕从脑门儿沿着鼻梁,一直延伸到下巴,完全破坏了整个脸的美观,尤其是有点儿像兔子嘴的嘴唇,更显得难看刺眼。
我仔细看着,不由自主地说:"像是做手术留下的疤痕。"屏幕上的画面晃动得更厉害了,颜色也变更越来越暗。突然,屏幕中的猴子沿着细细疤痕分裂开来,分成了两半儿!高超自言自语:"难道曾有人把这猴子脸砍成两半?"镜头里,两个半边猴子脸,给人以恐怖的感觉。大猴的脸仿佛浮在雾气中,灰雾渐渐散开,露出后面的画面,脸上有裂痕的猴子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个很大的房间,这房间像是庙宇,木格窗子,有一个和尚的背影。
和尚背对着镜头,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身形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老的和尚。他用手掌轻轻地抚摸床上猴子的脸。
老和尚的手亮亮的,闪着暗暗的蓝光,好像镀上了—层荧光粉。
屏幕中的镜头又一晃。
好像还是在同一房间里,在猴子躺着的床铺的右面,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看着,忍不住吃惊地叫:"是她!"这张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
她的脸和手臂都闪着亮亮的蓝光,好像全身都被涂上一层蓝色的油脂。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熟睡。
我正想看得再仔细,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消失了,小屏幕"啪"的一声,缩回到破摄像机里。
"看样子,这猴子的脸被人做过手术,是在一个庙宇中做的。"高超说,"猴子和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在一起待过。""那女孩儿脸上和手臂上淡蓝色闪闪发亮的东西是什么?""猜不透,猴子脸上也有那种暗蓝发亮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儿也弄不明白。
—张纸帀被风吹得从我眼前飘过,是一张—百元的票子。
我才想起来,应该赶快捡钱。刚才我们净顾着看小屏幕里面的怪异画面,掉在地上的钱都忘记捡了。
我和高超手忙脚乱,从树丛、石缝中,捡那些还没有被风被刮走的票子,凑在一起,—千七百元,损失还不算大。
高超仰脸望了一下天,说:"咱们还得抓紧时间赶路,快到山下,找小草叶茶馆。"

十、小草叶茶馆

连续走了八个多小时,脚上都磨起了泡,傍晚时分,总算到了山脚的报国寺,我和高超都感到肚子饿了。
从报国寺往山下走,是平坦宽阔的石板路,两边有许多店铺和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卖花花绿绿的旅游产品的,卖假古玩的,卖各种各样竹编产品的,还有卖许许多多吃食的小摊儿。
我和高超先找了一家小旅馆,把行李放进房间,然后去吃饭。
在一个小摊旁,买了两碗馄饨、两盘炒米粉。
虽然是露天小摊,可几张小白布桌干净整洁,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再洒上一些红油、蒜汁。我身上正发冷,便坐在椅子上,热乎乎地吃起来。
肚子吃饱了,我们向路人打听小草叶茶馆,得知就在前面那条街上。
高超说:"尖下巴老头儿那一伙人很可能就在小草叶茶馆,他们认识我,我得化装一下。"他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件花格子上衣、一条蓝裤子。
然后,他叫我从背包里拿出那片柔软的面膜。
我管它叫做面膜,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像是皮子,可比皮子柔软许多,极有韧性,这是高超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这回,你该知道为什么警校要把高超作为特长生了吧?他确实有一绝,前面我讲过高超的皮肤和肌肉都很特殊,软而松,用手随便一抓就可以抓起一把来,像橡皮人。据说他小的时候,同时得了天花、麻疹和小儿麻痹三种病,大难不死,人变丑了,皮肤却也变更特殊了。他考警校时,就是装扮成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竟然瞒过了考官的眼睛。
现在高超说:"最好找一个当地人做模特,用面膜去拓他的脸,我装扮成他的样子,才不容易被发现。"我说:"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会给你做模特,让你用面膜拓脸?"高超东张西望,笑嘻嘻地说:"有了。"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在马路斜对面,一家饭馆门口,坐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低着头,面前放着一小铁桶,是个要饭的男人。
我们走过去,高超对要饭的说:"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乞丐扬起脏兮兮的脸,用警惕的眼光看着我们。
高超对他说:"我到饭店里给你买五个馅饼,让我们用这块布在你的脸上拓一下。"乞丐警觉地望望我,又望望高超手里的面膜,他皱着眉头。
"怎么样?干不干?"高超问。
乞丐摇摇头,表情坚决地说:"不干。""给你100块钱,干不干?"高超突然问道。
我有点儿吃惊,高超这小子真敢花钱,乞丐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乞丐板着脸,更加坚定地摇摇头:"不干! "这回轮到我皱眉头了:100块钱,他还不要,真是怪。
"为什么?"我迷惑地看着乞丐。
"谁知道你那块儿布上,沾了什么东西?"乞丐—脸鄙夷地说。
"沾了什么?"高超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边是不是沾了艾滋病毒?"乞丐轻蔑地问。
我和高超被问得哑口无言,看来这乞丐警惕性还很高。我们转身刚要走,乞丐突然在后面说:"除非你们先在自己脸上试一次。"高超马上把面膜贴在自己的脸上,还故意揉揉,又把面膜拿下来,盖在我的脸上。
乞丐伸出手来:"先交100块钱。"我们把钱给了乞丐,用面膜在他脸上拓下轮廓。离开饭馆时,听见乞丐在后面嘟嘟囔囔:"回去得好好洗洗脸,谁知道这俩家伙搞什么鬼。"看来,他还是不放心。
我们拐上路边的山坡,进到小树林里。
高超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一小瓶绿色的药水儿,倒出—些,均匀地抹到脸上,用两手任意地按摩他的脸渐渐地变软,再把刚才拓下来的面膜,贴在脸上,又接着按摩。
他把衬衫、裤子脱下卷成—团在地上的泥土里蹭了又踏,弄得脏兮兮的,重新穿到身上;又往脸上抹了一些泥,再用手擦掉......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从小树林里出来,高超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模样。
小草叶茶馆前面对着街,背后靠山崖,恰好是一段笔直的峭壁。
到了茶馆门门,正要进去,高超突然停住了脚步:"不行!"我问:"怎么了?"高超说:"乞丐进茶馆不太正常,说不定刚进去就得让人轰出来。"我一想也对:哪儿有乞丐进茶馆喝茶的?人家准以为是去要饭的。
高超说:"我得换一身衣衫,选干净脸。"我们钻进旁边的树丛,高超从旅行包里拿出干净衣衫换上,又在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脸,这才重新进到茶馆里。
我跟在高超后面进了小草叶茶馆。
茶馆的铺面不很大,古色古香,很雅静。店里一张张小茶桌,用木格子隔开。再往里面,在柜台的左手,还有两扇小门,像是小包间。
把我们领到茶桌边的是个年轻的伙计,柜台后还坐着一个老婆婆,戴着一顶黑帽子,满脸皱纹。
年轻的伙计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很快端上来一个托盘儿,上面放着一壶茶,两个小茶杯,还有三个小碟子,碟子里放的是芝麻糖、瓜子和话梅之类。
我们不声不响地坐下来,向四处张望。茶馆里的人很少,影影绰绰地看见,斜对面的小格子后面坐着三个人。
"是尖下巴老头儿。"高超压低声音说。
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他们的服饰完全变了,穿的都是西服,打着领带。尖下巴老头儿还戴着墨镜和礼帽,他的胡子也去掉了。另外两个人我不认识。
"里面没有卷毛,这家伙到哪儿去了?"高超轻轻地说。
"你说的就是那个挺厉害的卷毛?"我低声问。
"你知道吗?喝茶都讲究喝第二杯。"高超突然举起茶杯,望着我说。
"这位先生内行。"年轻的伙计提着一个黑色的大瓷壶,来给我们续水了。
"行家喝茶喝第二杯,第一杯倒掉,一是把茶碗洗涮,二是去掉炒茶叶时的浮曲。等到沏第二杯,再闷一闷,真正的香味才算出来了。"年轻的伙计说着,又笑笑。
他好像特别注意地看着高超的脸,眼光里闪出一丝惊异。
难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正要说话,突然用眼角瞥见,斜对面格子里,钻起来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我急忙低下头假装喝茶。
高超却故意站起来,向着他们那边走去。
"你们也是来旅游的?"高超故意用沙哑的声音说。其实,他就是用原来的噪音说,他们也绝不会认出他来。
"啊啊,是旅游的。"那几个人也哼哼哈哈地说。
“听说到峨眉金顶有一条小路,可以看到猴群,怎么走?”“我们也不清楚。"尖下巴老头儿显然不愿意多说。
年轻的伙计凑过来,热情地告诉我们怎么走,他一边说,一边还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高超的脸。
年轻的伙计离开了。我低声告诉高超:"是不是你化装露馅了?他一直特别注意你。""不可能。"高超说着,突然皱着眉头,"有点儿不对劲,是不对头。”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愕。
"是你的脸不对劲?"“不,这茶馆里好像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刚进来还没感觉到,现在却越来越强烈了,和在庙里的那天晚上,那令人恐怖的东西要出现时的感觉一样。"莫非高超又来了第六感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低声问:你是说,在庙里吓死短脖的那个怪东西?"高超不说话,耸耸鼻子,好像在搜寻空气中某种根本没有味道的东西。
渐渐地,他的目光移向里面柜台的方向大房间尽头,是一个椭圆形的柜台,后面的柜子上放一排排茶叶筒、许多颜色发乌的茶具。没有窗子,光线很暗。
年轻的伙计在一盏台灯下翻看着一本书。
有个老婆婆坐在柜台后面,衣衫是暗暗的灰色。看不清她的脸,她向这边张望着。
柜台两边还有两扇小门,像是两个小房间。
"哐啷"一声,柜台左边的小门被风吹开了。
小房间里面光线暗暗的,从敞开的门缝里,隐约看见,桌旁有一个漆黑的影子。
小房间里还有人喝茶。奇怪,房间里那么黑,怎么不开灯?那人背对着外面,仔细看,才发现他穿的不是夏天的衣衫,而是很厚的冬装,裹着围脖,戴着帽子。
天这样热,为什么他裹得这样严实?道是得了疟疾?我听说,人要是得了疟疾,一阵冷—阵热,大夏天也要穿棉衣。
屋门开了,他并不回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
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到背后有桌椅响动。尖下巴老头儿那一伙人,也不约而一转过脸来,向柜台的方向张望。
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从柜台边上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出柜台,把小门关上。
老婆婆转过身,向着我们这边走,走到我们桌边,眯缝着眼睛,看着高超。
尖下巴老头儿等人也把目光转向了我们。
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看了高超好半天,开口问:"先生是本地人吧?""您看我像吗?""你特别像我们这儿的一个人,刚才我孙子和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一模一样。"老婆婆咂巴着嘴。
我明白了,老太太看出,高超和那个要饭的乞丐一模一样。
当然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能不一样呢^"您真会看人。"高超笑着说,“您说的是那条街上饭馆前面的?""就是那个,这里的人都认识,叫韩三。"不瞒您说,韩三是我兄弟,我和他是双胞胎,后来外出做生意,一直没回来。"老婆婆说:"我看你长得倒白白嫩嫩,一定是在外边发了财吧?”高超笑嘻嘻:"是发了点儿小财。"老婆婆立即板起面孔:"你在外面发了大财,也该管管你兄弟了。好歹是亲骨肉,这几条街上没有不认识要饭的韩三的,每天都到这儿来转两遍,躺在地上打滚要钱,别提多没出息了。一个男子汉,有的是力气,干什么不行,非得要饭?""您说得对,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好好帮助他。"高超笑着说。
"他可能一会儿就要来了,每天都差不多这时候到。"老婆婆看着手表。
门外有响声,有人推门。
要是那个韩三正好这个时候来要饭,那可就热闹了。
我转过脸望着门口,眼睛不由得一亮,啊,那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

十一、消失的怪人

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人。
尖下巴老头儿眼角扫了女孩儿—眼,急忙低下头,把嘴凑到茶杯旁边喝茶。他的两个同伴,也都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高超和老婆婆也停止了说话,注意地看着门口。
淡蓝衣衫的女孩儿迟疑了片刻,向柜台边走来,微微低着头,谁也不看。
不知道她认出我没有。
在峨眉山那不知名的小庙里,她把我引到枯井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差点儿让我永远被关在里面。
现在她看见我会怎么样?我还没来得及想出该怎么办,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已经到了我们跟前。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和我正好打个照面。
她那俊俏雪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我。
"请问,柳婆婆在吗?"淡蓝衣衫的女孩儿问。
"我就是,"老婆婆笑眯眯地说,"你是叫聂小云吧?"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点点头,说:"有人叫我到这儿来。"“他早来了,一直在里面等你。"老婆婆向柜台旁边的小门一指。
聂小云点点头向小门走去。
她始终再没看我。
小房间的门开了,里面黑黢黢的,黑着灯,桌边那个黑影好像不见了。
聂小云站在门口,回头问老婆婆:"他在里面?""在里面。"女孩犹豫了一下,进去了,屋门在她身后关上,但仍然黑着灯。
茶馆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
似乎每个人都有点儿不安。
这个女孩儿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又进了有点神秘的房间。
房间里始终黑着灯。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尖下巴老头儿和两个同伴,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慢慢地向小门靠近。
老婆婆问;"先生是要续水吧?"不,我想看看你柜台上还有什么好茶叶。"尖下巴老头儿说着,仍不停步地往前走。
他站在小门旁边,仰起脸望着柜子里—排排茶叶筒,耳朵里却注意听着小房间里的动静。
高超笑嘻嘻地说:"咱们也看看有什么好茶叶。"他拉住我凑上去。
我们都到了柜台边上,表面上装作漫不经心。
老婆婆好像也看出来,提着黑瓷水壶,嘴里絮絮叨叨:"该给你们续水了。我看你们都挺注意那个女孩儿,这女孩子真是漂亮。现在漂亮女孩儿就总是特别引人注意,您说是吧?"她问尖下巴老头儿。
尖下巴老头儿说:"那是年轻人的事,像我这样的老家伙,对女孩儿早不感兴趣了。"老婆婆冷冷地说:"那也难说,前几天报纸上刚登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还心术不正呢。"高超笑嘻嘻地说:"老婆婆说的是,干坏事不在年龄大小,主要是看你有没有贼心。我就爱看漂亮的女孩儿,刚才进去的女孩儿,确实是漂亮,我就特想看。"他说着,转过脸看着小房间,故意露出惊奇的表情问,"咦?这女孩儿进去那么半天,怎么一直不点灯?""是电灯坏了吧?"尖下巴老头儿说。
"我们这儿的电灯还从来没坏过。"老婆婆赌气地说。
她的话刚说完,小屋子里的灯一下子亮了。
高超笑着说:"真的没坏。"他还没说完,突然房间里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
一时间,大家都吓得不敢动,房间里静寂得像死了一样。
老婆婆的脸色变了,浑身哆嗦着说:"糟糕!"赶紧跑到小门边上,大家也都跟上去。
房间里一阵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呜咽了一声,随后又静下来。
老婆婆推开门。
屋里的灯亮亮的,桌边一团淡蓝色的东西。
是那个叫聂小云的女孩儿,她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对着门。
老婆婆惊慌地走上前,扶着女孩儿的肩膀。
我们看见了女孩儿的脸!那是一张受到惊吓的脸,女孩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
她看见了什么,竟然被吓成了这样?除去女孩儿,层里没有任何人。刚才,我们明明看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黑影,一个穿厚厚的冬装、戴着帽子的黑影子,现在人却没了,只剩下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一顶圆帽子、一条长围巾,散乱地丢在地上。
老婆婆惊慌地自语:“人呢?先进来的那个人怎么没了?怎么只剩下衣衫了?”"那个人什么样儿?"高超问。
"我也没看清楚。"老婆婆哭丧着脸说,"一大早就来了,我还觉得奇怪,怎么这么早就来喝茶,裹着厚厚的衣衫,可是他给了200块钱。""大夏天儿,他裹着那么厚的羽绒服,您不觉得可能有问题?"我忍不住问。
"你没到过峨眉山的金顶?"老婆婆扭过脸来望着我,即使是夏天,山顶上也还有积雪,上去的人都要穿棉大衣,我以为他是刚从峨眉山金顶下来的,又给了这么多钱。"老婆婆说着,把手伸到围裙里,哆哆嗦嗦地摸着,突然,她吃惊地"咦"了一声。
我看见她手里摸出两张黄色的草纸。
"怎么钱变成草纸了?"可他给我的明明是钱!"老婆婆吓得脸都变了。
我心里也很惊愕,迷惑地问:"他会不会从窗子逃走了? "“这也不可能,后面是悬崖峭壁,人根本上不去。”"那黑影子不是人?"老婆婆哆嗦地说。
高超没有回答,但不声不响地看着。
尖下巴老头儿和他的两个同伙刚—进屋,就手脚麻利地在小房间里搜寻。他们好像对穿淡蓝色衣衫的女孩儿一点儿都不注意,倒是把房间里的小柜子、桌子底下都搜查得仔仔细细,把厚厚的羽绒服扯开,在找什么东西。
尖下巴老头儿到女孩儿身边来了,粗鲁地把已经昏厥的女孩儿挪开,看她刚才坐的地方。
"干什么?你们找什么?"老婆婆生气地叫。
尖下巴老头儿气势汹汹地说:"她拿了我们的东西。"女孩儿脑袋歪在桌子边上,就要倒向地上。
高超忙一步上前扶住,然后把手放到女孩嘴边,吃惊地叫:"她好像死了。"尖下巴老头儿用短粗的手,翻开女孩儿眼皮,看了看。
高超说:"瞳孔都放大了,真是死了。"尖下巴老头儿冷冷地瞥了高超一眼,讥讽地说:"想骗人?你还太嫩了点儿。"他回头招呼两个同伴:"走!"几个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他们是什么人?"老婆婆问。
"不知道,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高超含糊地说。
"她死了吗?""没有,还有气儿。"我还是第一次离女孩儿这样近,看着她的面孔,她确实凊秀漂壳,超过我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女明星。但她脸色太白,手臂也白得像雪一样。
"我们把她抬到外面亮一点儿的地方去,让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高超说。
我抬着女孩儿的肩膀,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像香水,是一种香草的味道。
老婆婆跟在我们的后面,警惕的眼光盯着高超。她回过头喊:"向生,你过来帮一下。"年轻的伙计答应着,跑过来。
高超说:"她身体很轻,我抬得动。""我知道你抬得动。"老婆婆对高超瞪了—眼,"要抬就好好抬,别那么毛手毛脚的。""老太太的眼睛真尖。"高超咧嘴笑着,对我说,“她的腿特别凉,你来摸摸。"我吓一大跳:手伸到女孩儿的衣衫里,这怎么成?我连连摇头。
在我身后的老婆婆却吼了起来:"向生,帮我把女孩儿抬回里屋!"年轻的伙计答应着,用手托住女孩儿的肩膀,把我挤到一边,老婆婆去抬女孩儿的腿。
这时,女孩儿突然低低地哼了一声。
"啊,她醒了。"高超说。
我们把女孩儿放到地上,老婆婆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她:"你怎么样?"“我,我没事。""到里面房间歇一会儿吧,我叫儿子去请医生。"老婆婆安慰她说。
"你们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老婆婆瞪着我们问。
高超望着女孩儿,突然问:"你刚才看见什么啦?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女孩儿茫然地说:"好像看见了很可怕的东西,"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记不清了,我—点儿都记不清了。"说着,哭泣起来。
老婆婆生气地瞪着高超:"不要让她再受剌激了,你们快走吧。""咱们走。"高超向我丢了个眼色。我正要跟他走,"等一等!"女孩儿突然叫住我,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高超眼睛—亮:“找我们有事?”女孩儿说:"不是找你,是找他。"她转过脸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我。
高超笑说:"找他,我也得留下,因为我们俩形影不离。"他又神气地望着老婆婆说:"没办法,我们还得留下来。"老婆婆狐疑地睢着女孩儿:"你……"女孩儿说:"我有话和这男孩儿说。"女孩儿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说,"我们走吧。"我大吃一惊。
她居然要跟我走,这是怎么回事?老婆婆显然也很吃惊,她拉住女孩儿的手问:"你怎么啦?"女孩儿把老婆婆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话。老婆婆终于不再阻拦了,可是还充满戒心地看着高超说:"反正我认识你,你是街口要饭的韩三的兄弟。""您认识我没用。"高超笑嘻嘻地对老婆婆说,现在,我得找我那要饭的三兄弟去了,得了,拜拜。"说着,他向我一挤眼儿,径自走了。
只撇下我和女孩儿,不知道高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带我去找一个人。"女孩儿很大方地说。
"找谁?""前两天和你在一起的小个子。"小个子?我突然明白了,这女孩儿找的就是高超,刚才高超化装成乞丐,变成另—个人,女孩儿自然认不出来。
可这怎么和她说呢?我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他可能在旅馆里,我带你去找。”

十二、考古学家

我带着女孩儿回到旅馆外面,我对她说:"你先等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我急忙跑进旅馆,果然,高超正在房间里等我,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看见我就问那女孩儿告诉你什么了?"我说:"她什么也没告诉,其实她是找你。因为你刚才化了装,她没认出来。"高超笑着说:"这回我卸了装了,请她进来吧。"我匆匆跑到旅馆外面,那女孩儿还在。我对她说:"来吧,我的朋友在里面等你,你叫什么名字?""聂小云,你表哥呢?他叫什么?"啊,她居然能看出高超是我表哥,看来很有眼力。
我突然想起,这个聂小云其实很怪诞、很神秘,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都和她有关,特别是在寺庙里的那个夜晚,她把我骗入枯井,几乎使我陷入绝境,她是个很可怕的人。只是刚才这么短暂的接触,让我觉得她也很普通,不过我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我把聂小云带到房间里。
"听说你找我?"高超笑眯眯地问。
聂小云说:"我想请你帮助我做—件事情。""和一件宝物有关?"高超问。
聂小云点点头说:"我在青羊宫头一次碰到你们,就觉得也许你能帮助我。""可以。"高超说,"不过,你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忽而消失忽而出现,简直像是幽灵一样?在你身上出现许多常人绝对干不了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l"你行踪很古怪,猜不透你是人是鬼。"我也忍不住说。
聂小云脸上显出很迷惑的表情:"不瞒你们说,你问的这些我也不十分清楚,我经常晕晕乎乎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操纵着,我觉得我走路好像比以前轻快很多。""快得我们都追不上你。"高超笑着说,"而且你好像很能爬高,万年寺那么高的铜像,你都能爬上去。""也许现在不能了吧?"聂小云迟疑地说,"我还是从头儿讲吧,我知道多少讲多少,你们能不能把灯弄暗一些?光亮了,我很难受。"高超迟疑了一下,把屋顶的灯关了,屋里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可以看到聂小云的身影,她坐在桌边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地向我们讲述了下画的事情——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我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他原来是一所名牌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教了几年书以后,就芾着我来到了陕西关中地区。这里是汉唐王朝所在地,有许许多多的名胜古迹,但更多的是古墓和皇陵。
我在一个小县城上初中,父亲整天在黄土丘陵,或是在一些极荒僻的小村落里考察。别人都说他搜集了不少文物,说他早已是百万富翁了。可我们家里还一直是破破烂烂的,几间房里堆着许许多多的贵铜器和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文物父亲没有叫任何人看过,只是有时候对我说,这些东西研究完了,都要捐给国家。他正在写一部关于考古方面的书,本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我初三毕业正准备考高中。..一天黄昏,父亲回来得很晚,他的脸上沾了许多灰尘,虽然天气很凉,他只穿了一件衬衫。他的自行车后架上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用他的夹克衫包着。
父亲推着自行车进到院子里,招呼我出去。我以为父亲又搜集到了什么新的文物。为了从穷乡僻壤的老百姓家里,搜集到一件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父亲常常是倾囊而出。
我忙从屋子里出来,自行车后驮着的东西,不像是坛坛罐堵,倒像是一头猪或一只羊。
我心里好奇极了。
“帮我把它抬下来,要小心,它的腰大概断了。
我忙凑上前,和父亲一起,把东西从自行车后架上才抬下来。
我们把它放到地上,父亲打开克衫,里面裹着的是一条狗,一条受伤的老狗,一声不响地睁大眼睛。用可怜的目光凝视着我。
"快去拿药水和纱布。"我提着小药箱和—大卷纱布从屋子里跑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父亲蹲在老狗旁边,摇摇着说:“用不着了,它已经死了。”父亲告诉我说,他在田野里转了一圈儿,往家走时,天已经快黑了,看见黄土地中间,新鼓起了一个坟头,坟上还压着白色的纸钱。
这一带是偏远的山村,离城市太远,还是落后的土葬方式。父亲早上经过这里时,看见一群人抬着棺材吹吹打打,还闹出了一点儿乱子。
据说死者是个孤老头儿,生前没有任何亲人,只有一条狗陪伴。当人们要把棺材放进土坑里时,老狗号叫着,防止人们接近棺材,当时乱了好一阵,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父亲傍晚再经过这里,除了看见地面上隆起的新坟,后面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父亲走近一看,是老狗。它的肋骨已经被打断,流着血,它的爪子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土坑。
父亲惊愕了。
受伤的老狗好像用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想把主人从土里刨出来。老狗低声呜咽,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他,父亲心动了,他一声不响地把老狗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自行车的后架上,带回了家。
可是老狗死了。
父亲说,这是一条很仁义、对主人很忠诚的狗,应该把它埋在主人的身边。
父亲说完,重新把老狗放到自行车上,又拿上一把小铁锹,连饭也顾不得吃,推车出了院。
半夜12点,听见外边自行车响,我赶忙迎出去。
父亲汗水淋漓,手里托着一件东西,一看见我就说:“奇怪,真是奇怪,今天我净碰见怪事。”“什么怪事?”"我到了坟头那里,想挖一个土坑,把老狗埋在主人的旁边。可没想到,鬼使神差,竟挖出了这么个东西。"父亲说,举着手中的东西让我看。
我只觉得那东西黑糊糊的,像是两块对在一起的圆形陶瓦。
“这是什么?”“这可是宝贝啊,史书上记载过,可我绝没想到,竟然今天会找到了。这绝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是大海捞针。怎么我一挖坑,就偏偏碰上了,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那老狗显灵?”父亲说着,兴致勃勃地往屋里走,一边自语着:"当然还要好好研究研究,看它是不是真的。"第二天,父亲没有再提此事。
过些日子,我听到和爸爸一起从事考古研究的叔叔说:“你知道吗?你爸爸这回可找到了—个宝贝。"“什么宝贝?”“你父亲发现的是秦代的钱母,就是用来制造钱币的模具。以前,发现过一个汉代钱母,有个港商要出一千多万元港币收购,这个比那个还要值钱,这可是国宝级的。"—千多万元港币!这是多大的数字,我差点儿惊呆。
我去问父亲,他只是笑笑说:“这是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文物,研究完了要上交。要是偷偷卖了,虽然一千万元港币不止,可也得掉脑袋。"我想再看看那个东西,可不知被父亲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天晚上,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就是那个尖下巴老头儿,他在父亲房间里谈了—宿。
第二天早上,父亲表情变得很异常,匆匆地对我说,他有些紧急的事情,可能要外出一段时间,让我自己安排好家里的生活。父亲带着—个背包,跟着尖下巴l老头儿走了。
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一点儿音信也没有,父亲好像突然失踪了。
父亲的同事和我一起检查父亲的房间,发现别的东西还都在(父亲作了详细的记录),就是那个秦代的钱母不见了。
有人怀疑我父亲的失踪和钱母有关,甚至猜测那东西可能已经被卖到了国外。
一个月以前,我突然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从笔迹上看,是我父亲写的。
信上提到了三个地址,一个是青羊宫的三清殿,一个是峨眉山上的万年寺,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庙。还说在这三个地方会找到陶做的独角羊,这种仿古的独角羊,市场上有的是,秘密可能在陶羊的嘴中。让我从其中一只独角羊的嘴里,去找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钱母的隐藏处。
我先后去了青羊宫、峨眉的万年寺,还有那不知名的小庙。在青羊宫我碰到了你们,就一直被你们跟踪。
我问:"你把钱母找到了?"高超说:“她没有找到。""你怎么知道?"高超笑着说:"要是找到了,就不会求我们帮助了。"聂小云说:"那天夜里,我从枯井里出来,到你们住的那个房间,打开床下墙壁的小洞。我以为钱母在那里,可里面只有一张纸条,是我爸爸写的,让我到山下的小草叶茶馆,于是我就去了。”"在茶馆里的单人小房间里看见了什么?"高超注意地问。
我也紧张起来:就是在小草叶茶馆里,她可能看到了那个神秘可怕的东西,那是什么呢?聂小云叹了口气:“我进了小房间,里面黑黑的,没有开灯。透过窗外射进来的一缕月光,我看见屋子当中,坐着一个人。他浑身裹得严严的,戴着帽子,再加上光线很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高超注意地问:"他是不是你爸爸?"聂小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说:"不,他不是。我以为他会交给我什么东西,不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儿怪,不像是人的眼睛,而是两个黑黑的洞。我有点儿害怕,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仍然不声不响,慢腾腾地解开包在脖子上的围巾。我吃惊得端不过气来,因为他的脖子里好像是空的。这个人根本没有脖子,脑袋和肩膀是分开的!"他用一种很低的而又嘶哑的声音说,‘不要讲话。’一边又慢慢地解开上衣的扣子。我害怕得想叫,可像中了魔一样,竟然喊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慢慢地把衣服脱下来。他的羽绒服里竟然也是空空的,就像一个脑袋悬在空中,隔了很大的空间,下面才是腿。
“‘你过来。’悬在空中的脸低声说。我手脚冰凉,挣扎着退到墙边,一点儿也动弹不了。那张脸在半空中,龇着白森森的牙齿,向我的脖子咬来。我大叫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聂小云讲完了,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你就只看见一张脸? "高超怀疑地问。
“开始是一个人,后来身体消失了,只剩下一张脸。"高超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线索?我们怎么帮助你呢?"聂小云迟疑了一下说:"有一点儿线索,我在破庙的墙壁里发现的那张纸条,里面除了提到小草叶茶馆,还提到另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我去不了。""什么地方?""乐山大佛。"我有些奇怪:"怎么去不了?坐火车就可以,乐山距离娥眉山并不远。""去乐山当然可以坐火车,可是我上不了大佛顶。纸条上说,宝物被放在了乐山大佛的头顶上。"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乐山大佛我们还没有去,但我早就听说了,乐山大佛是世界第一大佛。它依山面江,高大无比。有人做过比方:"山是—尊佛,佛是—座山。"人在大佛下面,就好比一根小火柴,要仰起脸来向天上看佛。
宝物放在那样高的佛顶上,有可能吗?再说,真的放在上面,那光溜溜的、直上直下的岩壁又怎么能够上得去呢?我很怀疑这线索的可靠性。
聂小云去过几个地方,都扑空了,都没有找到钱母。说不定有人故意在搞恶作剧?这次去,还可能扑空。
高超却似乎特别感兴趣,他笑嘻嘻地问:"宝物真的在大佛的头顶 上?""纸条上是这样写的。""那我们就去。"高超说着,催我收拾东西。
他装作很随意地问聂小云:"你看见过一只脸上有裂纹的猴子吗?""脸上有裂纹的猴子?"聂小云显出迷惑。
"—条裂纹从额头向下,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被刀从头顶上砍下来、又重新缝合的脸。"高超说着,注意地看着聂小云。
高超在讲从破摄像机里看到的那些怪异神秘的画面。
想起那神秘的情景,我也忍不住问:"你有没有见过,那猴子躺在庙宇里的—张床上?"聂小云满脸疑惑,犹犹豫豫地自语:"好像是在梦里梦见过,可是,我一点儿也记不清了。"“你慢慢地想,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可以和我们讲。”高超说。
"你们是从哪儿知道这些情况的?"“在破摄像机……"我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高超打断了。他笑嘻嘻地对聂小云说:"在茶馆里,听尖下巴老头儿讲的。他还提到过,你被一个叫卷毛的打伤了。""我被人打伤过?"聂小云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仿佛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低声自语,"我好像是被别人打伤过,是在梦里,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自己好像被打死了,真是可怕。"她说着,突然变得特别悲哀。
我安慰她说:“那梦要是真的,你就不会在这里了。""对,是梦。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到挺害怕。"聂小云的表情似乎变得轻松些了。
高超对聂小云的梦极感兴趣,他问:"你梦见有人打伤你了,你什么地方受伤了"好像是脑袋,那人用—根细细的高尔夫球杆击中了我的后脑勺。可我并不觉得太疼,大概因为是在梦里的原因吧。"我心里—怔:她提到了高尔夫球杆!那卷毛用的就是高尔夫球杆。怎么这样巧?偏偏到了她的梦里?"我猜想,你的后脑勺上也许有一块伤疤。"高超不露声色地说。
我也顿时来了兴趣,"你能让我们看看吗?""你们看看也好,出来以后,我好像得了健忘症,对许多事情都是迷迷糊糊的,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聂小云低下头来,她黑色的长发细密而光亮。
我用手指小心地翻开她头顶的头发。没有,连—点儿细小的伤疤也没有。
"咦?"高超皱着眉头,显出十分惊愕的表情。
我很理解地说:"这有什么奇怪?她在梦里受了伤,怎么可以当真?""可是……"高超沉吟着,似乎脑子里有许多疑问,"我们走吧,要尽快赶到乐山,免得夜长梦多。"

十三、乐山大佛

我们坐上了去乐山的火车。这种慢车每个小站都停,上上下下的人很多,有不少挎着小篮子的小贩,他们似乎和列车员混得很熟,专门到车上卖香烟和零食。
这一站上来,到了下—站,又下了火车。
我们的身边不断有人来来往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悄悄注视着我们。特别是一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在两个小时当中,经过我们身边好几次,每次他都故意把脸扭过去,看另一边的窗外,举止很不自然。
"好像有人在悄悄跟踪咱们。"我对高超低声地说。
"如果没有人跟踪,那才算怪。""你也发现了?""还不止一个,尖下巴老头儿和他的两个同伙都在这节车厢。"我很吃惊。
从上车以来,高超除了打瞌睡,就是望着窗外,他怎么会发现跟踪?"在哪儿?"我悄声问。
"看窗外。"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怎么会在行驶的火车窗外?"斜着看窗外。"高超又说了—句。
我硬着头皮看窗外。
啊,在窗边上有一面小镜子,是高超放在那里的,就像车的反光镜—样,从镜子里面可以看到车厢里的情景。
我装作看窗外的风景,斜眼看着小镜子。车厢里我们斜对面的情形,出现在小镜子里。是尖下巴老头儿,他虽然剃掉了胡子,又戴上一顶凉帽,但还是被我认出来了。
另外两个人还没有找到,我估计,穿花格衬衫的算是一个,另—个不知道藏在什么鬼地方。
"设有看见那个卷毛,对他尤其要小心。"高超皱着眉头,显得有点儿忧心忡忡。
高超这么一说,我才猛然想起,那个卷毛—直没有露面,我瞥了一眼坐在我们对面的聂小云。上火车后,聂小云便趴在小桌上睡觉,她似乎睡得很沉,始终没有抬头。
我有点儿担心:“她会不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聂小云突然仰起脸,打了个哈欠: "我去上厕所。"我挪开地方,让聂小云走过去。
"跟上她。"高超悄悄捅我—下。
"她是上厕所。""那也跟着,一定要形影不离。"叫我跟着女孩儿上厕所,这太过分了,我坐在原地没动。高超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跟在聂小云身后。
聂小云进了厕所,高超不慌不忙地等在门外。
半个小时过去了,厕所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
高超有些不安,轻轻地用手指敲门,小声叫着聂小云的名字。最后终于忍不住用手拧动厕所的门把手。
侧所的门开了,高超向里面望了一眼,嘴里嘟囔:"怪了,真是怪!"我忙问“怎么啦?""聂小云不见了,厕所里就那么一点儿地方,她能藏在哪儿呢?""这怎么可能?"我说着,正要向厕所里望,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上。
聂小云脸色苍白地站在厕所门口,吃惊地问:"怎么啦?”"大概,刚才我眼花了,没看见。"高超咧着嘴,做出一副傻笑的模样,往座位上走。
回到座位上,我小声问:"你真的眼花了?"“没有,你要一直盯住她。"高超附在我耳边低声说。
显然,他对聂小云很怀疑。
到了乐山市,我们找到—间小旅馆,把行李放下,直奔郊外去看乐山大佛。
沿着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街往前走,两边的小摊一个连着一个,支着花花绿绿的小棚子。有卖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的,各种各样的小吃,还有卖水产品的小店,木盆里放着一些样子很怪的鱼、贝壳。
穿过小街,是茂密的竹林,再往前走,便到了江边。
高耸入云的乐山大佛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大佛比找想象的要壮观多了。前面是碧绿的江水,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在佛前汇合。弥勒大佛背靠凌云山而坐,脚踏大江,头与天齐,—脸庄严肃穆。仰看大佛,顿时感觉自己变得特别渺小。
据说,大佛是唐代一个叫海通的和尚修建的,前后工程共进行了近百年时间。我们走上吊在江面的竹桥,过了江就是乐山大佛了。
江边竖着一块牌子:大佛通体70多米高,头高14.7米,头宽10米,肩宽24米,眼长3.3米,耳长7米,耳朵中间可并立两人,头顶上可支起好几张大圆桌,赤脚上可坐百余人,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刻佛像。
我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大佛,心里暗暗吃惊,"这么高的佛,怎么上去?更何况是头顶?"聂小云也仰脸向天上望。
高高的蓝天,巨大佛头的顶部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一派亮亮的光彩。
是石头反射光线的原因?还是佛顶上真的有东西在发光?不得而知。
"旁边有上山的路,我们到凌云山顶上去。"高超指着大佛右侧。
大佛右侧,也是笔直的悬崖峭壁。仔细看,峭壁间绿丛中,有一个个小点子,是许多人在向山上走。沿着峭壁开凿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路,叫做九曲栈道。
我们沿着九曲栈道往山上走。小路很窄,旁边护栏盖着绿色的青苔,石壁也都是暗绿的颜色,头顶不时滴下冰凉的水滴。
到了山顶,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乐山大佛了。这里虽然离乐山大佛很近,可根本不可能靠近大佛,一条七八十米深的深涧,把山和大佛隔开,下面是滔滔的江水。
高超凝视着大佛自语:"看来从这里过不去。""大佛的侧面好像有木架。"聂小云说。
我们下了山,到了大佛的脚下,绕到侧面。果然,有脚手架从大佛脚下一层层搭起来,足足有十几层楼高,原来这是准备修缮大佛临时搭起的脚手架,一些建筑工人正在脚手架上忙碌。
高超眼睛一亮:"我们可以沿着脚手架上去! "我仰脸向上看,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从下面—直爬上去?这么高太危险!""可只有这一条路。"高超说:"要想爬到最上面,恐怕还得用绳索。"脚手架只搭到大佛的肩膀,从大佛的脖颈到耳朵、到头顶还有好高的一段距离,没有任何可以向上攀登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说,"看来从这里也上不去。""不上去,就无法拿到那东西。"聂小云说。
"那就试一试。"高超说。突然,他指着我们右边,"你看那闪亮的东西是什么?"我转过脸看右边,离我们大约一百米远距离的树丛里,映着阳光,有亮亮的东西在闪烁。
"好像是望远镜?"我迷惑地说。
"是望远镜,有人在偷看咱们。""是尖下巴老头儿那一伙?”闪亮的东西突然消失了,显然是发现我们在注意他。
“没错,肯定是他们。"高超笑嘻嘻地说,”他们不躲,我还不敢肯定。""我们走。"高超说着,转身往山下走。
白天我们在旅馆里睡觉,我和高超一个房间,聂小云在隔壁的房间。
高超摇摇头说:“算了,监视也没有用。她要是想走,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好像不是—般的人。""是什么人?""不知道,在火车的厕所里,她确实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很怪异。我们快睡觉吧,今天夜里恐怕都不能睡觉。"说着,高超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十四、夜晚的江边

半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推醒了。
我以为是高超,床边却有—个淡蓝色的影子,是聂小云我吓得赶紧坐起来。
对面的床上传来高超的呼噜声。
聂小云站在屋地当中,一袭淡蓝色的衣衫。夜色中,她的衣衫显得很光艳,她的脸庞也很清晰,好像比白天更美。
“该起床了。"她又—次说。
呼噜声骤然停止,高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说:"是该走了。"他对我说:“带上破摄像机。""带它做什么?"我奇怪地问。
"拍摄夜景,乐山大佛夜景一定很有趣。"高超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走廊里静静的,亮着昏黄的灯光,我看了看表,夜里12点整,这会儿人们都在睡觉。
我们在铺设石板路的小街上走,在月色下,石板路亮亮的,我们长长的影子映在上面。
聂小云走在最前面。她的步履轻盈,动作敏捷,我们勉勉强强才能跟上。
我心里暗暗惊愕:她怎么和白天大不一样,无论体力和精神都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好像晚上变得特别有精神。"高超笑嘻嘻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聂小云说。
"你不是夜游神就是吸血鬼。"高超开着玩笑,"传说里的吸血鬼专门半夜里出来,去吸食人血,所以特别有精神。"这时候开这种玩笑,有点儿不是时候。
我们几个孤零零的影子,在空无一人的阴暗的小街上走,两边的房屋都是黑黢黢的,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好像张开的大嘴。
还有风,夜风吹得房顶的茅草和房屋之间的竹叶沙沙地响。
穿过长长的小径,前面便是山林。这条路白天我们已经走过两遍,到了夜晚,还是感觉特别陌生。山黑黢黢的,悬在我们头顶上,似乎随时要压下来,两边的树林密密丛丛,路好像窄了许多。
越往前走,空气变凉了,风也大了,吹来一阵湿湿的水汽,我们听到浪涛的声音。
"快到江边了。"高超低声说。
聂小云仍是一言不发地急速向前走,风把她的衣衫吹得飘拂起来,她像是轻轻地往前飘着。
绕过一片黑糊糊的竹林,前面空间豁然开朗。
我们看见了翻滚着浪花的江水。夜晚的江水好像变得暴躁起来,暗绿的江面涌起一层层波浪,哗哗地响着,涌向岸边的草丛。
山面上雾气弥漫,望不到对面,月儿高高地悬在天空,从山恋的缝隙间,投下清亮的光线。我们看见江面上有一处巨大的暗影,是乐山大佛的影子。
沿着影子,仰起脸看乐山大佛,我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异,白天看到的乐山大佛,在蓝天的背景中,是慈眉善目的。夜幕中的大佛,除去庄严肃穆,还透出几分冷竣,使人感到很神秘!大佛的头顶伸向深蓝的天幕,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大佛顶上,像是有亮光!我们踩着摇摇晃晃的吊桥,走了很长时间,总算到了江对面。
绕到大佛的背面,只见大佛旁边的脚手架—层叠一层,伸向高高的夜空。
"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如果看见有人上大佛,用摄像机把他拍下来。"高超对我们说。
"那你呢?"“我爬到大佛头顶上去。"“一定要小心。""没问题。"黑暗中,高超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又嘱咐我说,一定要打开摄像机,说不定能拍摄到令我们大吃一惊的东西。"他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我和聂小云向乐山大佛旁边走。
我找到了一处隐蔽的草丛,从这里望,前面的视野十分开阔,正好可以看着脚手架。
无论是谁,想沿着脚手架爬上大佛,我都可以拍摄到。
我从背包里拿出破摄像机,拉开镜头,找了一块石头把它支起来。
我旁边的聂小云突然变得焦躁不安,我清晰地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她的手揪着旁边的野草,揪了一把又一把。
"你怎么啦?""没有什么,我肚子疼,想上厕所。"她低声说。
"你去吧,这儿到处都可以当厕所。"看见她急匆匆地往旁边走,我又嘱咐了一句:"可别走太远,留神遇到危险。""我知道。"她含糊地答应一声,钻到旁边的草丛里。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回来。我有些不放心,低声叫,"上完没有?"没有人回答。
我走过去,在草丛旁边,声音又提高一些:"你上完厕所没有?"还是没有人回答。
"我可进来啦。"我说着,提着破摄像机,拨开草丛,闯了进去。
草丛里没有人,只有两只鞋子,是聂小云的白色皮凉鞋。
人没了,鞋子却丢在这儿,我感到有点儿不妙!我低声叫她的名字,在附近的草丛里面找。恍惚看到前面树林里有个淡蓝色的影子,我睁大眼睛使劲儿看,影子又消失了。
我迈着小碎步,跑向树林。
树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聂小云吧?我刚要喊她的名字,又闭住嘴。
我还是别惊动她,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俯下身来,蹑手蹑脚地靠近树林。
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近,树林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不是聂小云,这个人穿的是黑衣衫,长长的头发卷曲着,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正朝着我的方向。
我急忙趴在地上,把身体隐在草丛中,那人从我身边过去,我看见了他的脸。
啊,是卷毛,手里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杆!卷毛已经从我旁边走过去了,突然“咦”了―声。
我吓一大跳,以为被他发现了。
他并没有回头,站在那里,望着前面,笑嘻嘻地说:"你怎么在这儿?"他前面并没有人。
"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卷毛笑嘻嘻地说。
他怎么了?怎么和面前的空气说话?他前面只是弥漫的雾气,没有任何影子。
卷毛还在自语,然后慢慢地往前走,嘴里嘟囔:"你慢点走,走那么快干什么?"那情景就好像他旁边真的跟着一个人。
我想起了破摄像机,高超虽然只让我拍摄脚手架,可我觉得眼前的情景也很可疑,我应该拍摄下来。
我屏住气,悄悄打开破摄像机的开关,摄像机木头外壳湿漉漉的,又在向外滴水。我急忙看摄像机镜头,心里惊愕极了。
摄像机的镜头里,竟然出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卷毛,另一个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就站在卷毛旁边,像是搀扶着他。
啊,果真还有另一个人!是聂小云吗?影子模模糊糊的,像一团雾。
摄像机从眼前移开,影子立刻消失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卷毛。
卷毛慢慢地向翻着白色浪花的江边走。
他好像陷入了—种幻觉,不看前面的路,不看前面的木,只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事情有点儿不对头。
我从草丛里爬起来,提着破摄像机,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到了江边,卷毛仍不停地往前,他的脚已经没到江水里,还往前移动着,嘴里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他的裤子渐渐没到水中,水慢慢地快到腰部了。
翻卷着白色浪花的江水不断冲击着,他步履踉跄,似乎站立不稳。
这个蠢家伙,再往前走,肯定要被淹死。
我犹豫了一下,把破摄像机往草地上一丟,飞快地冲上前。
我跳进水中,小心地倾斜着身体,伸出手臂,勉勉强强抓住他的衣衫,狠命一拉。
卷毛的身体被扯过来,他望着我,目光迷离,好像一副梦游的样子。
我使劲儿把他拉向岸边,我们俩的衣衫全湿了,一起坐到了草地上。
卷毛清醒过来,迷迷瞪瞪地问:"怎么回事?""你刚才一个劲儿地往江里面走,要不是我拉住你,就淹死了。""真是撞见鬼了。"卷毛低声咒骂,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来这回你是救了我。在我这边,你就多了一条命。"他的眼光阴冷阴冷,让人害怕。
卷毛从草地上爬起来,检起刚才丢在地上的高尔夫球杆,用手轻轻地掂着,头也不回地向大佛的方向走去。
我慌乱不堪地在草丛里寻找破摄像机。
我刚抓起破摄像机,破摄像机碰在草丛的一块石头上,"'啪"的一声,小屏幕从摄像机的侧面弹了出来。
屏幕里又出现了刚才的画面:卷毛和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往江边走。好像比刚才清晰了,女孩儿的身影紧紧地靠着卷毛,拉住他往前走,两个影子混在了一起。
他们往前走着,那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她的脸出现在镜头中,我一下子认出,是聂小云!聂小在的脸充满了整个小屏幕,那双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怨恨和仇视。这种仇恨的眼光在我接触她以来从未见过。突然聂小云的脸在变,额头上出现了—片血迹,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大吃一惊:她的脸怎么这样了?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我背后伸过来。
我听见聂小云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下半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中走出来。
她的脸成了青灰色,紧蹙着眉头,—脸恼怒的表情。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她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找你找不着,看见江边有个人影。"我惊惶不安地说。
"我就在树丛附近。"聂小云冷冷地说,"你的心肠倒很不错,不过救的是条毒蛇。"她好像对我很恼怒,一定是责怪我不应该把卷毛从水里拉上来。
我打个冷战,慌乱地说:"我们快到大佛旁边的脚手架下面去,高超可能在那儿。"说完了,我转过身,急忙往前走。

十五、漆黑的影子

江边上很冷,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了浓浓的白雾。我走着,迎面吹来冷飕飕的风,前面草丛中,有一闪一闪的蓝色的亮光,不知是萤火虫还是什么东西。
我不敢回头,晕晕乎乎的,也不知怎么走到了大佛的脚下。我猛然想起,摄像机丢在江边的草丛中了。
"糟糕,我把摄像机丢在江边了。""我替你拿着呢。"聂小云把摄像机递过来。
"你刚才好像用摄像机拍摄了—些东西,不想看看吗?"她的眼光怪怪的。
我连忙摇头,"不看,不看,其实什么也没拍摄上。""我想看。"聂小云冷冷地说。
她把摄像机从我手中拿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要是看到那张脸,那张流血的脸,会怎么样呢?就在这时,脚手架那边有声响,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扭过脸去。
头顶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月亮躲进了云层,大佛的影子好像一座黑压压的山,向我们压了过来。猛然起了一股风,前面的草丛一阵乱响,我看见—团灰色的东西,迅如闪电,从前面草丛里冲出,冲上了脚手架,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那东西便消失了。
聂小云好像也看到了,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仰脸看着高耸入云的乐山大佛。
"走,上去看看。"她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
"上哪儿?""大佛顶上。""你也上?"我惊愕地问。
我们周围的草丛有声响,"好像有人!"我紧张地压低声音。
"不要管他。"聂小云冷冷地说。
她拉住我的胳膊,急速往大佛旁边的脚手架走。
仰脸向上看,一层层漆黑的脚手架伸向夜空,大佛的身躯如悬崖峭壁,我的手脚发软。
"太高了,上去大危险。""在下面更危险。"聂小云冷冷地看着我,她的脸惨白惨白的,"你不上我上。"我开始往脚手架上爬,聂小云跟在我下面。
由于太紧张,刚爬上三层,我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停下来,刚想喘息一下,我的脚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是聂小云,她就在我下面,脸完全被披散的漆黑的长发遮住了。
"不要停下。"我听见她的冷冷的声音,赶忙又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好像脚手架都在跟着晃动。我用手紧紧地抓住栏杆,向旁边看,发现都快到了大佛的肩膀了。脚手架也到了顶,再往上就没有了。
我壮着胆子,低头往下看。聂小云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下面就像是很深很深的井,连江边的浪涛声也变得模糊了。
这时,风刮得更紧了,湿乎乎的雾从我身边飘过,脚手架发出吱吱的声音,微微摇晃着,好像随时要被刮倒。
脚手架已经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上了,我只好向旁边移动,想沿着脚手架转到另一边,突然,眼前黑糊糊的东西一晃。
是一只手,一只手正从头顶上方垂下来,在我眼前摇晃!我吓得屏住呼吸。
那只手还在我眼前动着,我不由自主向后一退。
我忘记了自己是在高达几十米的脚手架上,一脚踩空,身体猛地往下一坠!刹那间,那只手从上面接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提了上去。
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高超!他在我上面,两只脚钩住大佛的耳朵,身体倒挂下来。
我们都悬在六七十米的高空,下面是坚硬的石头,只要他稍一松劲,我们俩全都会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我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的身体晃荡着,脚碰到了硬的东西,我踩到了乐山大佛的肩膀上。
终于站稳了,我松了口气,全身都被汗浸湿了。
"抓住我,别松手,快过来。"我听见高超耳语般的声音。
我晕乎乎地往前移了半步,用手抓住鼓出的石棱。
这才发现,我已经到了乐山大佛的耳朵里。
大佛耳朵都快垂到肩膀上了,里面很大,站两个人没问题。
高超轻轻地喘息着,用手拉住我的肩膀,两脚松开,从大佛的耳朵边上落下来。
我刚要问他怎么回事,高超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做声。等我闭住嘴,他又伸出手向上指指大佛的头顶。
"在上面。"高超低声说。
"那件宝贝吗?"不知道,那只陶羊被人放在了上面,不知道是不是有宝贝藏在羊的肚子里。""你为什么不上去拿?""上面还有个人。"“啊,被别人抢先了。""那个人拿不走了。"高超声音更低地在我耳边说,“因为他死了。"我吓一跳:"上面有死人?""'咱俩从两边上去,你从这边上去,我从大佛的另一只耳朵上去。""从另一只?这怎么可能?"我惊愕地问。
要到大佛的另一边,只有两条路可走,—条是从大佛的后脑勺绕过去,这绝不可能,因为大佛的后脑光溜溜的,直上直下。另一条路就是从大佛鼻子下面过去,可稍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放心好了,别忘了,我可是警校的特招生。"高超向我微微一笑。
他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移到另一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出这样的主意,让我们俩分头从两边上。
或许他怀疑有人躲在另—边?我战战兢兢地伸出两手,扒住大佛的耳朵边,两脚用力蹬住石棱,紧贴着石壁,慢慢地向上攀登。
我的脸越来越接近大佛的头顶。
风好像把云彩吹散了,上面天空变得更加暗蓝,我能够看到大佛的头顶。大佛顶上有个东西,是那只紫色的陶羊,仍是那样神秘怪异,在月光下闪着暗暗的光。
陶羊后面,还坐着—个人。^这就是高超说的死人?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仔细看。我看见了那人的脸,那是一张充满恐怖表情的脸:嘴微微张开,眼睛僵直,直直地坐在那儿,两只手还死死抱住陶羊。
奇怪,他已经死了,怎么还坐着呢?他没有伤,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受惊吓而死的。
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呢?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我等着,等着高超从另一边的耳朵上去。然而,大佛头顶的另一边,没有一点儿动静。
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他露面,他会不会掉下去?不敢往下想了,我决定自己先上,尽管心里害怕得要命,可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再往上一点儿,一伸手就能够抓到那只神秘的陶羊,有什么样的危险,也得试—试了。
我用手扒住大佛头的石棱,两脚用力一蹬,身体翻了上去。
身体落到大佛的头顶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我就听到一阵尖厉的笑声。
一个硬硬的东西压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地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死人复活了?我脸蹭着地面,艰难地歪过脑袋。
那个死人倒在我旁边,一个漆黑的影子从他身后露了出来。
我看见一张狰狞的、凶险的脸,是卷毛!他正用高尔夫球杆压住我的肩膀!卷毛冷笑着,从死尸后面站起来,到我跟前,用脚踩住我的肩膀说:"我早就知道你藏在大佛的耳朵里。"他说着,低下头来打量。
"咦?怎么是你?"卷毛突然现出满脸惊愕,显然,他没有料到会是我。
就在这一刻,我听到有响动。卷毛也听到了,他一脸凶狠地转过身去。
己经来不及了,他的脑袋挨了重重的—击,踩着我的脚松开了,卷毛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是高超,他趁着卷毛和我说话的工夫,从后面蹿上来,用手电筒打中卷毛的脑袋。
"怎么样?你没事了吧?"他用手摸我的脸。
"没事。"我从地上爬起来。
高超手里已经抓起那只陶羊。
我问:"宝物在羊肚子里?""把它摔碎就知道了。"高超举起陶羊,正要往地上摔,突然,他愣住了,露出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怎么啦?"我吃惊地问。
高超没有回答,手里仍然拿陶羊,呆呆地看着我。
不,是看我的身后,他的表情满脸惊愕,甚至有点儿恐怖!我也感觉到了,在我身后有东西。我听到了一阵粗粗的喘息声,闻到一股难闻的腥味。
我不知道背后是什么,站在我对面高超的恐怖的表情,使我感到身后的可怕和危险。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头去,便挨了重重的一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迷迷瞪瞪地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乐山大佛的头顶上。
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高超不见了。
卷毛也不见了。
陶羊也不见了踪影。
我身边只有一团黑糊糊的分西,是那具死尸。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大空黑黢黢的,刮着冷风。
我感到十分恐惧,全身酥软地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儿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有些发冷。
天快亮了,我应该赶快下去。
我用手扒着大佛顶上的石棱,战战兢兢地往下爬,光滑的石头湿淋淋的,我的脚一滑,身体一下子坠了下去。
我惊恐地想:"这下子完了。"有人猛地在背后推我一下,又好像是碰到什么东西,我的身体往旁边—歪,跌到了最上层的脚手架上。
胳膊和腿都被划破了,—点儿也不觉得疼痛。我心里暗自庆幸:"总算捡了—条命,要是直接跌下去,准得摔得粉身碎骨。"顺着脚手架一层一层地往下走,总算到了大佛脚下,再仰起脸向上一看,大佛简直高极了,我都想象不出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在右边石阶上,隐隐约约隆起一个东西,好像是有个人卧在那儿。
走过去一看,是卷毛。
他已经死了,是从高高的大佛顶上摔下来,已经被摔得变了形,可脸上仍然带着挣狞、恐怖的表情。
高超呢?会不会高超也摔下来啦?我沿着巨大的佛身周围仔细寻找,一点儿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我望着大佛前面涌动着的江水,疑惑地猜想他会不会掉到江里面去了呢?雨停了,江面上起了淡淡的晨雾,四周的山峦凸显出清白的轮廓。
天快亮了,我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去报告公安局。
已经跑过江上的吊桥,猛然想起,破摄像机被我忘在乐山大佛旁边了。急急忙忙地赶回去,在脚手架下面的草丛里找到了破摄像机。
我拿起破摄像机,正要往回走,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我赶忙伏在草丛里。
是聂小云,她还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衣衫整洁光艳,一点儿也没有在风雨中行走过的痕迹。
我想起了夜晚她在江边诡秘的行动,这个女孩儿真是难以琢磨。
聂小云不慌不忙地从草丛旁边的小路走过,神态很平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愣愣地看着她走远了,才想起来应该跟上她。

十六、峭壁上的悬棺

—路上,聂小云始终没有回头。她过了江边的吊桥,沿着小路走了一阵,拐上了一条小街。
清晨,各种各样的小吃摊都摆了出来,小街里弥漫着香味,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聂小云穿过了小街,到长途汽车站,上了开往文兴县的长途车。
我犹豫着,是不是也跟上车。汽车就开着前门,一上去肯定会被她发现。
正在迟疑,汽车开走了。
我中分赶快乘第二辆车。过了一个小时,人上得差不多了,汽车才慢吞吞地开走。
当车开到文兴县地在郊,我才知道乘的是旅游专车。
文兴县是个有名的风景区,有两处很奇特的风景:一是“文兴石林”,在县城南30公里处,有石海、石林、溶洞,面积很大,方圆十余公里。另一处是棘人悬棺,在县城西南。我乘的这趟车是看悬棺的。
下了车,已经是傍晚。听见一些人吵吵嚷嚷,"看悬棺去。"便糊里糊涂地跟在他们后面。
听游人们议论,县城西南有一片山叫苏麻湾崖,沿着江边,陡峭如刀削的岩壁上有许多悬棺葬。悬棺是古代少数民族棘人的一种墓葬形式,这些棺材都在100多米高的峭壁上,或二棺并列,或三棺重叠,有的架在木桩上,有的将棺材镶嵌于长方形的岩洞里。
我随着游人登上竹筏,沿江而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两岸奇峰怪石和悬崖峭壁上的悬棺。
竹筏缓缓地向前走,仰脸向上看,百米高的峭壁上,一座座悬棺显得很小,镶嵌在其间,有的就好像要掉下来。
竹筏前画的人突然骚动起来,有人用手指着前方的峭壁说:"快看,悬棺葬表演!"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江边的峭壁上,慢慢地坠下一个小黑点,是—个系红腰带的人,身上系着绳子,正从高高的峭壁顶端慢慢下来,就像是小蜘蛛沿着蛛丝往下滑。原来,这是当地的人特意表演当年放悬棺的情景。
系着红腰带的人,用长绳子从百米高的岩壁坠到江面,江面的船上放置着一口红色的棺材,四根绳子系住棺材四角,将棺材缓缓地往峭壁上吊……我看着,突然想起,应该用摄像机拍下这场面,顺便把沿江的峭壁上的小路都拍摄一遍,说不定可以发现—些聂小云的线索。
竹筏越来越靠近岸边,贴着悬崖峭壁,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弯弯曲曲的石阶在峭壁间时隐时现,通往山顶。
我拿着破摄像机先是对着吊悬棺的人拍摄,然后又柏摄江边的小路,拍着拍着,我眼皮猛然一跳——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卷毛,他正在岸边的小路上,沿着台阶往峭壁上爬。
我怀疑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正巧卷毛回过头来,招呼后面的人。
后面的人几步赶上来,和他并排站在—起,是尖下巴老头儿。
我惊呆了。
卷毛怎么还活着?这绝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摔死了,可是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手里还拿着那根细长的亮亮的高尔夫球杆。
他和尖下巴老头儿一前一后地往台阶上走。
竹筏靠到了岸边,我忙跳上岸,再一看,他们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岩壁的拐弯处了。
我急忙离开游览的队伍,往岩壁的拐弯处爬。
小路很不好走,石阶歪歪斜斜,石缝间长满杂草,—块牌子上写着:山路危验,严禁攀登。
可我想,既然卷毛、尖下巴老头儿能爬上去,说明上面还有路。
走了一段,路更加陡峭,最窄的地方只有一尺来宽,没有护栏,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我竭力把身体贴在石壁上,眼睛不看另—边,用手紧紧扒住石缝,一点儿一点儿地沿着弯曲的小路往上爬,那感觉真像电影《智取华山》里过老虎嘴的惊险场面。
贴着岩壁爬了很长时間,终于,前面的路平坦了。
有两条路,一条沿石阶继续向上,通往—个岩洞,另一条则通往山顶。
我犹豫了瞬间,拐上了通往岩洞的路。岩洞离我不远,我打算看一下,如果没有,我可以再继续往山上走。
洞里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我屏住呼吸,把身体贴在岩壁边上,一点儿一点儿往洞里移,我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黑暗。
这是一个并不很大的岩洞,只有三间房子那么大。
岩洞中间的地面上,并排放着两口颜色发乌的、很粗糙的棺材,它们都盖着盖子。
我站在一口棺材旁边,把盖子轻轻地掀开。
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卷毛正仰面躺在棺材里,圆睁着黑亮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叫喊,他一下子蹿起来,猛地掐住我的喉咙。
他掐得准极了,掐得我几乎要窒息,一点儿也动弹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拉进了棺材,另一只手,把棺材盖上。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听见一个低低的熟悉的声音:"不要出声,我是高超。"我惊喜至极,呀,是高超,原来是他装扮的卷毛!看来那卷毛真的死了。
掐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高超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声,要装成死人一样。"我和高超挤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外面有响声,有人进到洞里来了。
—声低低的叹息,是聂小云。
她好像就在棺材附近,从棺材扳的缝隙,我看见了她淡蓝色衣衫晃动着。
外面又没有一点儿声音了,聂小云也好像屏住呼吸,在等待什么。
猛然间,—阵"沙沙"的风响,好像突然起了风,虽然我在棺材里看不见外面,可我还感觉到有东西进到洞里来了。
那东西似乎很可怕,因为聂小云惊恐地“咦”了一声,高超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云儿,你不要怕。"一个陌生的声音"咝咝"地响着。
"我不怕。"聂小云说,"我知道你是爸爸。""你认出我来了?"陌生的声音充满惊喜。
"在小草叶茶馆,你不是和我讲过吗?我虽然做好了充分准备,但当时还是被你的样子吓住了。""是的,我知道我的样子很可怕。"陌生的声音悲哀地说,"可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所以,我又约你到乐山大佛和这里来。""我知道,你是想除掉那些坏人。""不是我想除掉他们,是他们老想加害于你,抢到钱母。他们是一伙罪恶累累的盗墓贼。""钱母,你带来了? ""我放在—个神秘的洞穴里,不光是钱母,还有许许多多的珍贵文物,都是那—伙人盗窃的。""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哼,"陌生人冷笑着,"那些坏家伙—直想找到这个洞穴,那是痴心妄想。这文兴石林洞穴成百上千,光一个天泉洞就有六万多平方米,主洞两旁又有耳洞、吊洞、风洞等十余个大溶洞。洞中有洞,洞下有洞,还有许多暗河穿流其间,是任何人也找不到的。但我最担心的是,洞中潮湿,根本不适宜保存文物。我带你去认认这个洞穴,然后你回去报告文物局,这些珍贵文物应该属于国家,快跟我走吧。"说话声渐渐地移到了洞外。
高超示意我不要动,他慢慢地移开头顶上的棺材盖。
突然又有一声响,旁边的棺材盖也被轻轻移开了。
高超一下子从棺材里跳出去,又随手把棺材盖掩上。
我听见了尖下巴老头儿的声音:"开始进来的那家伙呢?""被我处理了,在棺材里呢。"高超说."他们走了,咱们赶快跟上,别被他们甩掉。"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飞快地冲了出去。
我也连忙推开棺材盖,从里面跳了出来,跑出洞穴。
远远地看见上山的路上晃动着一个亮亮的东西,是高超手里拿着的高尔夫球杆,他们走得很快,显然在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人。
我在草丛中奔走着,紧随在他们身后。我始终没看见聂小云和那个神秘的人物。
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走得很快,一直没有回头。
山路越来越陡,杂草和灌木丛也越来越密,若不是高超故意把高尔夫球杆举得高出草丛,我几乎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终干,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钻进了—个岩洞,我也跟了进去。
这个岩洞可与我先前进的岩洞大不相同,洞大极了,弯弯曲曲的,几乎没有尽头,只能凭借最前面亮着的微弱的手电光亮,瞎碰瞎撞地往前摸。
手电的亮光好像是聂小云的,有几次,隐隐约约看见她披着长发的身影。
我想,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也一定在悄悄地跟踪,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上上下下地爬了多少次,都快绕晕了。我担心地想,要是万一被前面的人甩掉了,恐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说不定要在里面绕来绕去地转一辈子。
正瞎想着,前面的亮光突然不见了,我以为又是到了洞里拐弯的地方,赶紧加快速度。
前面一片亮亮的东西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看,吃了一惊。
—条暗河拦在了前面!啊,他们下河了?我四下搜寻,没有别的路。要想往前走,只有下河。
我小心翼冀地把一只脚放到水里,水凉极了,还好,水并不深,只没到小腿肚子。
我慢慢地往前走,河水越来越深,很快就没到我的腰部、胸部。我犹豫了,往前看,好像河水已经没到洞顶,再往前走,肯定全身都会淹没在水中。
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回去肯定会迷路,往前走也是凶多吉少。我虽然会游泳,可不知道前面的洞有多长。
若是路比较长,我在水中憋不足气,可就惨了。
我突然想起,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在我前面,再前面还有聂小云和那个神秘的人。既然他们能走过,我也一定能。
我又往前走了,冰冷的水很快没过了我的头顶。我憋住气,手摸着旁边的岩壁一点儿—点儿往前走着,觉得时间特别长。
我都快憋不住气了,可头还没在水里。我慌了,手脚都发软,胸口似乎膨胀得像要裂开。我开始不顾一切地拼命往前冲,晃晃悠悠地冲了几步,眼看就要憋不住气了,“哗啦“一下,头露出了水面。
我张开嘴,使劲儿吸了一口气。
啊,好舒服啊,这时候,我觉得空气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往前迈岁,河水开始变浅。我发现又来到了一个新的洞穴,通过暗河才能到达这里,这真是个神秘的地方。
我抖了抖身上的水,往前走,前面拐弯处隐隐约约有亮光。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贴着岩璧,探出头去看,啊,前面竟然是个大厅,简直有半个足球场大,洞顶至少有十层楼高,洞里有许多高低起伏、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大厅中间的一块石头上,亮着一盏救急灯。
灯旁边坐看两个人,背对着我的方向。从背影上看,一个是聂小云,另一个是那个神秘的人,他的身体毛茸茸的,像披着个斗篷。
在他们两边,一些奇怪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左边,是一些坛坛罐罐、香炉、花瓶,还有闪闪烁烁发着金属光泽的东西,这是那些珍贵的文物和珍宝吗?右边,是个水潭,也许由于灯光的原因,平静的潭水闪着晶莹碧透的绿光,像一面绿色的镜子。
我在一块石头后边趴下来,寻找尖下巴老头儿和高超。他们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也伏在石头后面向那边张望。尖下巴老头儿脸前面还伸出一个细长的东西,啊,是枪!"砰!"一束耀眼的亮光,尖下巴老头儿开枪了。
"砰,砰……"又是几枪连发。子弹全部准确地打在披黑斗篷的怪人身上,炸裂开来。
披黑斗篷的人"扑"地往前栽倒了,聂小云尖叫着,趴到一边。
尖下巴老头儿吹着口哨.从石头后面站起來说:"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把它打死了,喂!卷毛,起来过去看看。"高超慢吞吞地从石头后面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
尖下巴老头儿站在原地不动,他无声无息地端起了枪,向高超瞄准。
"小心!"我忍不住大声喊。
"砰!"尖下巴老头儿的枪又响了。
高超一下子滑倒了。
尖下巴老头猛地扑向我,他的动作简直快极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按在了石头上。
"我就发现你跟在后面,说!卷毛想让你干什么?是不是等找到珍宝后,趁机杀死我,他好独吞?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老子先下手了!"尖下巴老头儿一把将我从石头上提起来,他个子虽矮,力气却极大,从腰间取出绳子,把我牢牢捆住,然后推推搡搡地往大厅中间走。
路过趴在地上的高超时,他狞笑着说:"对不住,老伙计,干咱们这行就得吃独食。"大厅中间石头上的那盏救急灯亮晃晃的,照着那些文物和珍宝,有许多是金子和玉石的制品,还有那只陶羊。
尖下巴老头儿把陶羊拿起来,小心翼翼往石头上—磕。
陶羊裂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两块圆瓦片似的东西,眼睛里闪出狂喜。
这就是价值连城的钱母?"哈哈,终于到手了!”尖下巴老头儿狂笑着,转过身去看卧在地上披黑斗篷的人,狰狞地说:"你就是真的变成魔鬼,我也要把这东西夺到手,何况你并不是,你只是……"他边说着,边用脚去踢黑斗篷。
突然他惊愕地"咦"了一声。
黑斗篷下面是木头支着的一个木箱子。
"上当了!"尖下巴老头惊呼,慌忙转身。
仿佛一阵狂风骤起,旁边的深潭里"轰隆"一声,蹿出―个可怕的怪兽,—下子扑住了尖下巴老头儿,两个立刻滚作一团,怪兽怒吼着,动作速度太快,简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我只觉得它全身绿晃晃的,有许多金钱豹似的亮点儿,它的脑袋也确实像—只大豹子的头。
尖下巴老头儿发出痛苦的尖叫,被怪兽裹着,滚动着,撞翻了救急灯。
他们滚到了黑暗处,尖下巴老头儿渐渐发出虚弱的哀叫。
叫声终于停止了,大厅里漆黒—团,鸦雀无声。我的手被捆着,伏在地上。
我听见一个苍凉的声音:孩子,把灯点亮吧,坏人让我杀死了。"一盏镜面破碎的救急灯被点亮了。
聂小云手里拿着灯,在她对面,立着一个浑身豹皮的怪物,头上蒙着一块黑布。
黑布里又发出苍凉的声音:"孩子,你不要怕,坏人已经被我打死了。""爸爸,你摘掉头上的黑布吧。"聂小云说。
"那会吓坏你的。""我不怕。""不,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永远不要。""我们看看总可以吧。"怪物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是高超,原来他刚才没被打着,在枪响的一瞬间,他抢先倒在地上诈死。
现在他的脸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恢复得真快,虽然脸上还有点儿卷毛的痕迹,但你绝对能认出是高超。
高超手里拿着枪,是尖下巴老头儿的,已被他握在手里,并顶住了怪物的脑袋。
怪物发出怒吼,突然转过身去,用爪子去抓高超。
"砰"的一声枪响,高超朝洞顶开了—枪。
聂小云惊慌地叫喊:"爸爸,他是好人!"黒布从怪兽头顶上滑下来,它怔怔地愣在那里。
我看见了一张可怕的脸:硕大的嘴,锋利的牙齿、满脸的绒毛,额头和眼睛又分明是人的,是—张人和豹子混合的脸。
高超把枪丢在地上,举起双手说"我们是来帮助你女儿的,和那些人不是—伙的,不信,你可以问她豹人看着聂小云。
聂小云点点头。
豹人嘴巴抽搐着,流出了眼泪……

十七、绿水潭之谜

漆黒的洞穴里,救急灯熄灭了。
在黒暗中,我们听聂小云的父亲讲了自己的遭遇——尖下巴老头儿和卷毛是盗墓贼中最邪恶的一伙。早就听说过他们盗窃了无数珍贵的文物,但他们并不懂得这些文物的真正价值。他们探知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便找上门来欺骗我,说他们准备改邪归正了,手头还有一大批珍贵文物,请我帮助鉴定,要把一级文物交给国家,立功赎罪。你们知道,从事考古的人对文物都是极痴迷的,尤其是他提到了一个类似钱母的文物,更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很快便轻信了他们的谎话。我同尖下巴老头儿一起离开家时.把自己发现的钱母带在了身上,想比较一下两者的区别。
尖下巴老头儿把我带到了峨眉山上一个人迹罕至的破庙里。在这里,他们隐藏了一些极珍贵的汉唐时代的文物,都是从古墓里盗窃的。这些古墓大多是在陕西一带,尖下巴老头儿一伙却把它们运到千里之外,藏在一种陶制的青羊肚子里。
在峨眉山罕无人迹的小庙里,我日夜鉴定文物。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种类这么多的珍贵文物,有许多还是国宝级的,我完全投入到考古工作中去了。
过了十来天,文物被鉴定得差不多了,我慢慢地感到有些不对头。他们的举动总是神神秘秘的,于是我多了个心眼,趁他们不注意,把我带来的钱母秘密地藏在他们房间床下的墙壁里。这一招我使对了。尖下巴老头儿要看我的钱母。我提出,要看他们的钱母来比较。尖下巴老头儿谎说不在手中,而在另外一个地方。我坚持要去看,被他们带到了这片有数不清洞穴的石林中。
两个坏家伙把我拖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穴,他们本来想在这里杀死我,这样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可是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听见一阵巨大的"轰隆降"的响声,岩洞的暗河里突然猛烈地冲出水流,把岩洞都淹没了。我的游泳技术还是不错的,被汹涌的水流冲得磕磕撞撞,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就是现在我们待的这个洞穴。
你们都看到了,这里有个闪光的绿水潭。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浮在水潭里。那时,它也像现在这样,闪着奇怪的光泽。潭里面不是水,而是一种比重很大的奇异的物质,因为我是浮在上面的。
我感到浑身像火烧一样,喉咙火辣辣的,肚子里像是刀搅一样疼。糟糕,一定是在我昏迷中喝了不少这种绿色的液体。我感到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我的身体好像要融化掉,我疼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了,不用照镱子,只要用手一摸,身上毛茸其的,脸颊凹凸不平,两臂粗壮毛糙得像一只野兽,我吓坏了。
我惊恐得简直要发疯,最后我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力气大多了,动作也敏捷了,像个野人,难道绿色液体里含有巨大的能量?记得过去有人说过,有一种奇怪的豹泉,人喝了会发生变异,变成像豹子一样的怪物。难道我喝的也是这种豹泉里的水?过了两个月,我的身体已开始变僵硬了。好像从里向外,五脏六腑都在逐渐变硬,我绝望了。
不过,在这之前的几个月,我也干了不少事情。
一件事是,在一个雨夜,我像猛兽一般偷袭了尖下巴老头儿一伙隐藏的小庙,把他们全击错了,从他们手中拿走了那些文物,藏在了这里。
另外,我托付了一位好心人,帮助我把一封信寄给小云,就是小草叶茶馆的老婆婆。她虽然没有见过我的容貌,但心地善良的她了解了我的处境后,愿意帮助我。
后来,我发现尖下巴老头儿一伙好像有所察觉。他们把魔手伸向了我的女儿,并且千方百计地想找到钱母和那些珍贵文物的下落。聂小云辗转几处,可能她的行动太古怪了,引起了你们的注意,也就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情……聂小云的父亲讲完了。
一直在静静地听着的高超说,"整个事情经过,我倒是清楚了。不过,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他望着聂小云的父亲说,"我觉得你的女儿很奇怪,身上有好多令人费解的奇怪的事情。"高超这样—说,我也大有同感,我想起了那个夜晚,在乐山大佛江边的可怕情景,我转过身去看聂小云。
旁边竟然没有她的影子。
聂小云父亲也吃惊地叫:"小云!小云"没有回答,聂小云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我们都呆住了。
聂小云父亲怔怔地自言自语:"难道刚才在这儿的只是她的灵魂?她真的已经被可恶的卷毛杀害了?"高超接着说,"我也听见卷毛吹嘘过杀害聂小云的事情。"我猛然想起在峨眉山小路上遭遇猴子的情景,便说了摄像机出现的画面。
聂小云父亲听着,忍不住"啊"了—声。
"您好像了解一些内情?"高超注意地问。
"不。"聂小云父亲说,"不过,你说的那个老和尚,会不会是……""是谁? "聂小云父亲说:“小草叶茶馆的老婆婆曾建议我去找一位在无名小庙里隐居的高僧,老婆婆认为高僧或许能医好我的怪病。据说这位西藏来的高僧,把―种神秘的蓝色油脂涂抹在猴子的尸体上,死猴子能慢慢地复活。""你去过吗?""我还没有去,可小云会不会…"高超说:"我们马上去小草叶茶馆,或许在那里能弄清楚。""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为什么不去?"聂小云父亲摇摇头:我不能离开这绿色的谭水,我的身体已经在不断地变硬,需要在绿谭水里浸泡,才稍有缓解,而且现在连泡都不太管用了。你们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十八、尾声

在峨眉山绿丛林中,小草叶茶馆的老婆婆领着我们进了一座小巧整洁的庙宇。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听了高超的讲述,两手合十说:"真不凑巧,施主提到的高僧刚刚离去。"“去哪儿了?""不知道。"高超问:“他一个人走的? ""还有一个女孩儿。"老和尚说,"那个女孩儿本来已经死了,被恶人打死了。""高僧把她救活了?"不,老和尚又摇摇头,"没有,可也说不上死。
她好像是叫聂小云,高僧在她身体上涂抹了神秘的蓝色油脂,生命虽有复苏的迹象,但神志不清,嘴里老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她的灵魂已经飞离了身体,出去游荡。今天早上总算醒来,但还是痴痴呆呆。高僧把她带走了,也许经过一段治疗,她会复苏的……"我们带着惆怅出了小庙。
山间的小路弯弯曲曲,在郁郁葱葱的绿树的掩映中,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穿淡蓝色衣衫的影子。
是聂小云吗?但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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