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叶伊嘉
1、
小女儿百日宴上，闺蜜马芊带着她家的小公主小王子前来道喜。
一看到我女儿，芊芊就打开了话匣子:
“看看，看看，你这虽然起步晚，但是你效率高啊对不对？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儿女双全呀！”
“你家的早都会打酱油了，我的还抱在怀里，且得几年呢，这能比么？”
“哟~哟~，不是几年前你哭着喊着自己嫁不出去的时候了！”芊芊一脸坏笑。
“好了啦，今天这么多人，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一脸嗔怪。
“好了不逗你了，真的为你开心，小家伙长得真好看，像爸爸。”
五年前的今天，我和李先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组建了自己的小家，从此，我这个圣斗士也渐渐从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论中消失了。
2、
五年前，我30岁，未婚。
早过了适婚年龄依然单身的我，成了别人口中的奇葩。
30岁的男人不结婚可以理解，30岁的女人不结婚，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会说肯定是30岁的女人有问题。
他们觉得我都到这个年纪了，还不结婚，应该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可是我真的没有。
那些我听烂的话早都会背了：“都这个岁数了，别再挑剔了，差不多得了……”
“二十岁的男的找二十岁的女的，三十岁的男的找二十岁的女的，哪怕到了四五十岁，他们依然能找二十岁的姑娘，你呢？”
“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你能和男人比么……”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成了我的噩梦，我害怕过年过节，害怕亲朋好友问我有没有对象，就像学生时代害怕被问起考试成绩一样。
家是温暖的港湾，却成了我最怕回去的地方。
我害怕看到朋友甜蜜的合影，我害怕听她们那些甜甜蜜蜜的事，我嘴上说着无所谓，实际却如万箭穿心，他们的争吵在我看来都是秀恩爱，我何尝不想赶快找个人相依相偎？
3、
大学毕业，我22岁。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趁年轻，多潇洒，好好自由两年。我的计划是25岁恋爱，27岁结婚，30岁的时候有两个孩子，最好一儿一女。
世上很多事都可以在计划之内，并且按照预设发展，然而结婚这件事却是个例外。
22岁我觉得还年轻，不想早早地被婚姻束缚，况且我已有心仪的对象，但是他的心和我不一样，我以为，只要我陪在他身边，就会换来他的一个回头。
我追随着来到他的城市,也确确实实从他那里得到些回应。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就是我们两人的状态，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开心地在茶吧喝奶茶，我就心如明镜似的，我不是他的那道菜。
陌生的城市没了牵挂，还不如回家，毕业两年，我回到了家乡的小城，这样至少难过的时候还可以回家找妈妈，不用什么都一个人扛。
这一年我24岁，在家乡开始了新的工作，这一年，我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亲朋好友开始给我张罗相亲，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例行公事去见面，之后都一一回绝不合适。
是的，我的心里还在想着他。
我还没有做好去向别的男生释放情感的准备，这一年，我在工作上的投入让我看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25岁时，我到现在的单位还不到一年，便能独当一面，颇得领导赏识。
4、
25岁以后，仿佛一夜之间，我身边的世界全变了。
那些口口声声说不结婚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给我发来结婚请柬。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都一个个结了婚生了子，真正让我受到冲击的是，我逛街都找不到人，她们的理由大同小异：什么老公过生日了，孩子生病了，婆婆要来了，要举行家庭聚餐了，要回娘家了……
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劝我找个对象准备结婚，孤独是一个城市的通病，有多少相处是因为喜欢？我也开始在孤独中去认识他们给我介绍的一个又一个的青年才俊。
可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找一个合适的人太难了，我在相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没有遇到两情相悦的人，但是却眼睁睁地见证了世间百态。
别人都觉得我太挑剔了，我的心里特别委屈，我的要求并不高，两个人的不合适，怎么能赖我一个人呢？
就这样磕磕绊绊中我过完了28岁生日，这三年里，我数不清相亲多少次，只是结果是赤裸裸的——28岁的我依旧孑然一身。
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加上朋友们非一般的行进速度，有很多个寂静的夜晚，我都在想，这就是命吧，我一边努力维护着脆弱的心理防线，一边还要冷静地对待生活。
5、
让我崩溃的不是我相亲多少次依然没有合适的，而是29岁那年，同事给我介绍的一个男青年。
这个男青年刚刚离婚，没有孩子。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同事聊天，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我真的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么？
我心灰意冷去芊芊家，她正在奶孩子，把孩子哄睡着，拉我坐下。
我开始了无休止的哭诉：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已经这么差劲了么？都开始给我介绍二婚的了？我真的嫁不出去了么……”
芊芊拍着我，等我安静下来，说：
“别人也是好意，况且他又没有孩子，物质条件又这么好，你不会跟着吃苦受罪，离婚怎么了？这种情况在现在不是很常见么？那些谈了十年八年最后分手的，除了没有一纸之约，和离婚的又有什么区别……”
从芊芊家出来，我已经不知该去向何方，回到冰冷的出租屋？还是在街头游荡？这儿哪里才是我的家？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夜里，有几个像我这样无所适从的？
芊芊说的好像也挺对的，那个男青年，除了二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我依旧不能说服自己，最后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6、
遇到李先生时，我因为相亲的事情在城市中心的天桥上徘徊。
我伸着脖子向下望着天桥底下来来回回疾驰而过的汽车，想象着我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落，跌落地面时会不会血肉模糊。
我只敢想想，真的从此处跳下，我没有勇气。
但是我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看你很久了，你倒是跳啊！你跳不跳，你不跳就别占地方，我先跳！”
我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天桥是你家的啊，你管我站哪啊？你跳你的，你管我干嘛？”
“我觉得这风水好，跳下去准能一下解脱！”
“一边呆着去，我先来的，凭什么你先跳啊？要跳也是我先跳！”
“那你倒是跳啊，别占着粪坑不拉屎！”
他的这句话让我怒火中烧，加上这些天压抑太久，我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服说：
“你再说一遍，是你家的粪坑么！”
我俩因为谁先跳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到最后谁也没有跳。
我问他为什么跳，他问我为什么跳，等我们把前因后果说完，却抱在一起痛哭。
在这个城市里，总有人和你过着一样的生活。
7、
那天在天桥上，我说着男人的肤浅，他骂着女人的不靠谱。
李先生是在结婚前和未婚妻闹僵的，他们两个人从中学一起走到大学毕业，婚礼所需全部备好，连房产证都是女孩一个人的名字，只因为婚前的一点小问题，两家人不能达成共识，就分道扬镳了。
一个大男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十年的感情，让我如何爱别人？去你的爱情，去你的爱人，都是骗子，大骗子！”
而我却喊着：“你们男人就是瞎子，我这么好的姑娘都看不上，是你们的损失！姐就要看看，没了男人，我能不能好好活？！”
八月的空气闷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还在想如果那一刻可以自然窒息就好了。
我想，李先生和我一样之所以能够肆意妄为，是因为他也觉得我们自此分别，再无相见。
然而小城市的特色就是小，随便几个人都能拉扯到关系，比如，我和李先生，前几天还一起旁若无人，放飞自我，几天后，却以相亲对象的身份再次相见。
见面那天，我们都认出了彼此，场面略显尴尬。
回去后，介绍人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还好，继而告诉我对方也这么觉得。
我说的还好不过是为了应付介绍人，但是我不知道李先生认真了。
几次相处下来，我才尝试认真去认识我这个相亲对象，好像真的是还好。
8、
我们的相处很平淡，没有惊喜，没有插曲，就像两个疲惫的行人结伴而行，只是为了途中有个人可以聊天。
当年九月底，李先生告诉我说：“我不想谈恋爱了，我想结婚。”
我说：“我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将婚礼提到日程上来，从我们认识到说结婚，还不到一个月。
我迫不及待地和芊芊分享这个好消息，而芊芊对我却一脸严肃：
“我说你是疯了吧，就算想结婚，也不用这么着急啊，虽然我们都期待你早点结婚，但是我们也不想看你这样草草地把自己嫁掉！”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都是被抛弃的人，做个伴也好啊！”
“那我问你，一个月，你们才见了几次面？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他对你又了解多少？比起你嫁人，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恨嫁的我觉得芊芊的话不无道理，李先生也答应我再相处一段再说。
9、
事实上，两个都迫切想要结婚的人，真的没有耐心再多等一天。
嘴上说着相处试试看，行动上已经开始筹备婚礼。
元旦时，我和李先生举行了婚礼，正如李先生说，我们也可以追赶一下潮流，尝试先结婚后恋爱。
这一年我在30岁的尾巴上。
短暂的相处就结婚，身边看好我们的人并不多，连我自己都对接下来的婚姻生活毫无底气，毕竟他还有个十年的前任。
或许我是日积月累的打击早已遍体鳞伤，李先生是突如其来的打击瞬间坍塌，我们都不再锋芒毕露，婚后的生活平坦而踏实。
李先生做到了一个好丈夫应尽的责任，没有让我吃苦，也没有让我受罪，开始的两年，我还忐忑，他到底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还是真的看上了我，但我又不敢单刀直入地发问。
直到我们的儿子出生，有天夜里，我翻身看睡在旁边婴儿床的儿子，李先生一把抱过我说：“老婆，我爱你。”
那一刻，三十岁出头的我有了十八岁时的兴奋与羞涩。两年了，除了婚礼上例行公事的回答，李先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
后来，李先生说那天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婚前，在别人的质疑中，我想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爱的人；遇到李先生时，我想赌一把吧，没准他就是那个对的人哩。
五年的婚姻生活，和李先生在一起的日子，让我倍感踏实和满足，儿女的欢笑和哭闹让我觉得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
虽然现在的生活很幸福，但是偶尔也会向李先生抱怨：“你断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念想，还没有享受过公主的待遇就沦为厨房主妇，如果能够重来，我还是希望可以早婚，这样就不用过糟心的那几年。”
每每此时，李先生总会说：“你命里注定缺我，你就是我的人，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