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梦中红尘（现用名 | 从一个小透明开始）
【楔子】
十八金殿锁巫女，一袭红装映危楼。
君王赐殿人本羡，圣恩却胜冰宫寒。
喜服原为女子幸，此番化却囚妖符。
凤冠霞帔身上戴，更比金枷铁锁环。
朱丹附唇不离弃，胭脂上颊无退处。
泪挂眼帘不知涌，红唇缓气声不出。
泪眼弯月不弹动，嘴角微扬肉不笑。
明眸睁睁无视点，心绞隐隐无痛处。
她，身着衣喜服，红得发紫的喜服。瘫坐在金殿中间的地上，上体前倾，用手支撑着。眼珠没有转动，睁得很大，泪滴挂在眼中，却滴不出来。这颗泪，永远都不会滴出来。嘴唇鲜红，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笑。这张嘴，永远也都不会再笑。他赐予她这座金殿，此刻，她的心，不悲，不喜，不乐，不痛，不苦，不怨，不悔。有的，只是平静，只剩平静。
金殿，第十八层，对世人来说，这里是天堂，绝对的天堂。十八，第十八层，亦是地狱，下油锅，钩舌头的地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人间地上第十八层，对人来说，离天很近；对天来说，离地更近。而对她来说，金殿十八层，是地狱，但这个地狱里，没有下油锅、钩舌头。所以，这个十八层，是地狱中的天堂。
他承诺过，有朝一日，贵为君王，定要赐她一座金殿，一头凤冠，一身霞帔。如今，他做到了。他确实给了她一头举世无双的凤冠，只是，这头凤冠的主人，将成为别人的妻子；他确实给了她一身更胜红霞的霞帔，只是，这身霞帔的主人，将成为他亲弟弟的妻子；他确实给了她一座永生的金殿，只是，这座金殿，将让她自此孤寂一生。这座金殿，名为“锁妖殿”。是他花了很长时间铸就的，专门为她而铸。
现在，他赐的凤冠，在她头上，仍然闪着金光，亮得刺眼；霞帔，在她身上，仍然红，血一样的红；金殿，在她脚下，却是寒冷，冰一样的寒冷。
她的心，还是很平静，毕竟，这结果，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丝毫不差。从她读到他心中所愿时，与其说这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倒不如说在她的安排之下更贴切些。只是，在这安排之中，她也真真切切的痛着，没有一点筹谋者成功时的喜悦感。
【一】
帝去朝臣夺位时，天下风云飓变色。
长子继位本应该，奈何二皇争天子。
权利相当持不下，百姓遭殃苦零零。
桃源外世有神人，令下弟子救黎民。
神卜有女久成名，闻其本事具令神。
世间无事不算精，逢凶改运造声名。
此番入世顺天命，免去祸端及苍生。
因知天意不可违，帝归次子铭于心。
她明知道，这条路有违天意，她还是选了。夜很深，在与二皇子派来的十名猛将同行路上，对于这条路的凶险她只字不提，而是不住地满心期待，从第一次见他，她就满心期待此次凶险到来。她亲眼看着身边十名猛将死在他手上，她本可以让这一切不发生，她却并不那么做，从来也不打算那么做，即使她知道代价很惨重。领头黑衣人无力送她与二皇子交差时，准备服从命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欲杀她以绝后患。
他本想留黑衣人性命，可在黑衣人的剑刺入她肚子里，他便改定主意，不会给黑衣人半分活命机会。他的剑狠狠刺进他命门，又狠狠将剑拔出，血溅在他和她脸上。她看不到他的凶残，她只看到，他见她受伤时，他急忙撕下衣襟，不顾男女之别，与她包扎腹上伤口。那一刻，她忘了伤痛，忘却了，一切伤痛。她只见他对她如此上心，一如从前；他的眼，一如从前的深邃、幽然；见她受伤，他的神情一如从前，他的焦急，不加思索就涌上脸庞；她对他的感觉，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他知道她的伤势之重，一路马不停蹄，赶至皇宫。她在他怀里时，耳朵贴在他胸膛，她听到他的心声，他是爱她，他要称帝。从他从黑衣人手里抓到她，直到把她送进宫让御医医治她，他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却从未说过一句话。连威逼、利诱她助他顺利继承皇位的话，都没有。
静静地看着彼此，他不说话，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来留住她。她不说话，她要以她的方式来护他生命周全。
【二】
神卜女徒神算子，天下传说其本事。
神卜久算真龙命，得知女徒皇后运。
真龙卦象显二皇，令下女徒助天子。
女徒领命嫁二皇，只因心悯怜苍生。
太子女徒本青梅，不爱江山念美人。
得知所爱成弟媳，心有不甘誓改运。
本是无心争皇帝，奈何皇权人人惧。
得皇帝者得天下，力争皇位为美人。
他知道她不会违抗师命，他段不能让她为难，不能让她嫁给二皇子，也是他决心争皇位的唯一目的。得皇位者得天下，女人也是天下之一。她是天下第一神卜明阳子之徒，尽得其真传，测福祸吉凶，逆天改命不在话下，她的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心有疑惑，她明明可以卜算出他会去娶亲途中劫她，她却偏偏命令随从非走这条路不可，他不懂，也不愿懂。更是不愿再开口问，也不敢靠近，他生怕做错一件事就会失去她。他只想拼一把，不计代价将她留住，他负手于背，站在窗前凝望着床上受伤的她。
她就躺在床上闭着眼，却难以入眠，她知道他在窗外，也知道他段不会进来。她不怕糟万人唾弃，却不愿害了天下黎民，更不舍害他性命。所以决定逆一次命，可当踏上这条路开始，这翻吉凶、命运是否还是她或者明阳子所能卜得出，控制得了的，她也不清楚。庆幸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至少不会遗憾。
她仍然清晰记得从前皇后带着小太子千里迢迢来到“神卜谷”寻找师父明阳子时，她和小太子偷偷听到的话，母仪天下的太后是在哀求明阳子，“哥哥，算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不愿涉世，皇帝几番请你为他效命你也不肯，那我也不逼你，可泉儿是你的亲外甥，你既已经算出他的天命，为何不肯救救他呢？” 明阳子也是一幅愁容“你是我妹妹，明知天意不可违，我也不愿看到泉儿受苦啊！”
皇后眼角挂着泪，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哥，只要离心月不与二皇子成婚，泉儿性命便可无忧，我也不求泉儿能当皇帝，可我要他平平安安就够了，我也不愿害二皇子，伤害皇上，我也知道你疼离心月，但求哥能把离心月交给我？”
明阳子怒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简直荒唐，心月是我爱徒，我早已将她视为女儿，莫非妹妹入了皇宫也学得这般攻心自私？你还是我的妹妹吗？”
皇后拉住明阳子的衣袖：“哥哥，你误会了，心月是你徒弟，自然也是我亲人，我只是让她这一生与二皇子没有见面的机会而已，不让她日后长大了嫁给二皇子害了泉儿性命啊！”
明阳子：“妹妹，莫非我就没想过要救泉儿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方法，可种种天机尽指皇帝逝世，二皇子登基封后之时乃杀诛太子之日，谁也改变不了。”
皇后眼泪落下：“哥，我若不是卜术散尽，无法自救泉儿，又怎舍得难为哥哥，是我自找的苦，但求哥哥将心月交与我，我定不会杀害了她，并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苦。”
听到这里，小太子拉着她的手跑到皇后面前，知道太子和她偷听到这些话，皇后眼神震惊了，连忙解释：“泉儿，母后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会活得好好的。”
那时的小太子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自信满满：“母后，我不怕，你不要伤害心月，以后我娶她，我跟小皇弟弟商量，我会重新给他找个好看的小皇妃。”
那时她虽年纪轻轻，也三指朝天发誓道：“皇后师姑你放心，我离心月发誓，要向师父好好学习卜术，等心月像师父一样厉害了，日后会好好保护龙泉哥哥的，不会嫁给二皇子，我非龙泉哥哥不嫁。”皇后的泪又落下来，明阳子满意地点点头，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此后皇后也知道明阳子不会帮她，便不再提此事，太子龙泉每年都要去“神卜谷”探望她，看她是否还安然地等着他。今年得到的答案却是他的舅舅明阳子命她嫁与二皇子并助其登基，自此，他和她再也不像从前那么逍遥自在，无话不谈。
他不怪任何人却也不甘心，他的母亲也曾是神卜，他自然知道他们的力不从心，生存在母后、舅舅和离心月这等人之间，他也没有尔虞我诈的宫斗之心，无害人之意。这次竟要为她算计一番，与二皇子争帝，他无胜算，亦不愿放弃。
这一切，再无他人比她更清楚明白，她甘愿违抗天机，所以，在二皇子手下来娶亲时，她故意选择这条会落入他手中的道路行走，任由他摆布，也随他赌上一回。天命已经开始变换，她也不知是否还能掌控事态，她只知道，要保护他性命，小时候发过的誓言必定要实现。
即使知道这很难，知道必须独自忍受许多痛苦，不能与他把酒言欢，知道他心中也苦不堪言。即使心在如何绞痛，也绝不能走回头路，更不能辜负他，放弃他，如今她只愿默默地配合他，即使他不知道她心中的盘算，从她逆天改命的那一刻开始，信任他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她把眼睛闭得很紧，直到眼角挤出泪水。
他还是默默地在窗前看着她，他已决定实现他小时候的诺言，有朝一日，他若贵为君王，定要赐她一座金殿，一头凤冠，一身霞帔。时机到了，是时候兑现了。他已打算三日之后登基拟旨，待她伤势痊愈，就将这些东西赐予她，作为她的嫁妆，将她许配给二皇子，他的皇弟。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不违师命，更不违天意免受天谴。
【四】
凤冠霞帔加身，红艳的喜服，她果真是个貌若惊鸿的仙女，佛如世间幸福之最都集她一身，这是天下多少女子美梦。只是，于她而言，现在这感觉，只不过是囚笼中被赠送的玩物罢了么？她又岂会是那般思想俗气之人，若是，怎又配得上这神卜之称。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料到，这般境地竟让她如此伤心难耐。
皇帝的送亲华丽大轿亲自将她送至亲王府，一路上全民欢呼与羡慕。只是，他竟不来看她一眼，这是他为她量身定制的凤冠霞帔，竟不是为了见她最美的时刻么？
他都亲自将她送给龙腾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干系？她是这世间最美新娘，幸福却还未在她脸上，她有的，只是落寞神情，即使她早已料到结局。
就要到达亲王府，花轿内，她取下红盖头，反复看着盖头上她连夜写出的美妙计谋。
“龙泉哥哥，只要有心月在，你终究做不成皇帝，天命难违，莫怪心月狠心，你只管放心，你不会违背诺言，我也绝不会，我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二皇子害了你，你已决定，心月便推你一把，只盼你莫要辜负了心月才好。”她虽在那夜违背了师命，逆了天命，却不曾忘记她此番出谷乃为助二皇子登上皇位而来。
他没有亲自参加婚宴，却精心挑选了诸多高手一路陪同。这点伎俩，她又岂会不知其中厉害？她把盖头上的字迹又看了看，不知不觉，已来到亲王府，只得将盖头盖上。
亲王府内堂设繁荣非同一般，果真不负皇家之气派，这些，她都无心去看，她的心，此刻不知该是期待，还是恐惧。从她背天逆运起，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吗？她并无绝对把握，人事已尽，而天命为何？未知。
当二皇子龙腾将她引入礼堂时，她明显感觉到龙腾身上那股腾腾真龙天子之气，皇者之风。不由得心里一惊：“天命果然难改，龙泉哥哥，这般强烈霸道的真龙之气，又岂是你轻易说夺就夺的！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大礼将行，王府内依然一片欢喜和气，她竟有些慌了。“一拜天地。”她与龙腾缓缓一拜，心中暗自寻思着：“先皇已去，长兄如父，龙泉哥哥既然不来，这高堂之礼定是免了，心月竟要这么快，将要成为龙腾的妻子了。”想到这里，她竟也按耐不住心中酸楚。
就在那一拜深深鞠躬之时，泪水即将滑落之时，她的眼看到堂坐处那双专属皇帝所穿的鞋子。他终究还是来了，她的泪又收回眸子去。
“二拜高堂。”对着他，她与龙腾又是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随着这声令下，时机已到，这一拜，她将盖头拜过了头，滑落于地。主婚人连忙捡起盖头，连声圆场道：“盖头一落地，大吉又大利。”话音刚落随即脸色煞白。
见状全场全然鸦雀无声，表情僵住，除了为她的花容所倾倒外，更是被主婚人表情吓煞。龙腾亦是首次见她，就这女子的花容与才能来说，能娶到她，本是天下男子三生修来的福气。尤其对龙腾而言，要当皇帝，更是少不了她的抉择。不过时下，龙腾却深感不妙，心下一惊“莫不是神卜竟也失算了么？”
他身旁的太监拿过盖头，先是一个寒颤，后而定神念道：“王爷亲启，今你我礼成，共结连理，乃心月三生有幸，修来福泽。心月自信卜术神绝，见王爷实乃腾腾真龙天命不二之人，当今皇帝材质稍逊，并非天子之才。望夫君王爷能遵从天命，勇取帝王之位，心月定当鼎力相助。待夫君王爷封王之时，心月必将为后之日，二事为一，缺一必毁。望王爷谨记。”盖头上的篡位大计显露无疑。
太监字字念得仔细小心，瑟瑟发抖。字字入人耳，字字心惊，时下在场文武百官、婢女奴才无人敢大声出气。而他的神情怒气难掩。
亲王龙腾已字字谨记，‘待他封王之时，离心月为后之日，二事为一，缺一必毁’因而他知道当下必须保住离心月性命，急忙下跪求情道：“皇兄且息怒，听臣细细道来。”
他似消了怒气，紧紧盯着她的眸子，不紧不慢地道：“好，龙腾，你若解释不清，我定治你。”
“皇兄，贱内知道皇兄今日必来参加臣弟婚宴，是以故意与皇兄开个玩笑罢了，否则又怎会这般不仔细，将盖头掉地上来，皇兄德才兼备，大智大慧，相信皇兄不会看不出贱内这般把戏，还请皇兄莫要与她计较才是。”龙腾心高气傲，胆大包天，这般解释既想保住离心月，却对篡位之事只字不提，并也不加否认以作澄清。
话到此处，亲王府内重重高手已暗中就位，待龙腾发令以擒皇帝，气氛凝重，朝中大臣此时无人敢站阵角，只得坐山观虎斗。
他心中暗自考量：“龙腾竟敢公然挑衅，看来今日大内高手没带错。龙腾的话倒也给我提醒了，心月若不是故意，又怎会这般不仔细将盖头滑落下来，心月，我不知你心中如何盘算，伤你非我本意，你莫要怪我。”
“朕相信你。”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过离心月公然妖言惑众，刚过门便蛊惑龙腾，怂恿其造反，谋权篡位，大逆不道，朕竟看走了眼，封你为神卜，却未曾想你竟是妖女一枚，离心月，朕念你有篡权之心，尚未行动，饶你一死，活罪难逃。”
“臣弟求皇兄从轻发落。”龙腾得知她不会死，已是大幸。
“龙腾，朕念你初次与她见面，对此事全不知情，便不追究你责任。”这话一出，便免了今日兄弟相残之景。“不过，你这王妃是万万不能轻饶，苦了你新婚之夜却无春宵之欢了，日后朕定为你另择佳配。”
“臣弟听从皇兄发落。”此时，龙腾倒也知得进退。
他下令道：“妖女离心月罪责当株连九族，念祸端未起，死罪可免，革除神卜之名，避免妖女施法蛊惑众生，十八层金凤殿改为囚妖殿，将其压入囚妖殿，任何人不准靠近金殿，上不达天，下不及地，令其终生不得踏出囚妖殿。”
这话他说得句句戳心，伤了自己也伤了她，而这，也是他唯一能保她的法子，一个令得她受天下人唾弃的法子，令得龙腾暂时不会造反的法子，令得她与龙腾无夫妻之实的法子。
这般处理，龙腾也是不再争取什么，只要她还活着，总算还有机会。
她听得清楚明白，她眼里没了泪水，她清楚他终究不会任由她嫁与别人。他还是她的龙泉哥哥，她也很放心，脸上露出笑容，是幸福的模样。她知道命数已改，她做到了，他的性命也保住了，果然，懂她之最，非他莫属。
她淡淡道：“妖女离心月，谢主隆恩！”
她更清楚他确实兑现了承诺，她甚欣慰。一座金殿，一头凤冠，一身霞帔，如今一日之内，兑现齐全了。
一头凤冠压于顶，一身霞帔附于身，一座金殿十八层，一个承诺锁她一生。
【五】
她进囚妖殿时，她将金殿上的名字看了许久，又将他和二皇子龙腾看了许久，她才一头不回的踏入囚笼中。
这些不过是几天前发生至今的事，回想这一切，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样，如此漫长。是啊！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毫无差池的进行着，她却没有一点筹谋者获得成功的喜悦。
她的心无力呼喊着：“师父，皇后师姑，心月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龙泉哥哥一定不会死的，二皇子不久也会成为皇帝，可是，心月现在成功了，却一点也不开心，心月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做了，也做不了了，只是，这结果，明明心月早就知道的结果，心月的心还是好痛，好痛啊！”她使劲地抓着她的心口，死死地按着，她怕放松手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就会死去。
她能做的只有等，多久？十天？十个月？十年？
不，很快！她知道的会很快……
在囚妖殿对面，有一座比它低一层楼的金殿，与它对望着，这两座金殿，像是一对璧人。
半月以来，囚妖殿除了送饭的婢女，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过，二皇子龙腾几次来访被拒绝，负气而走。而他是顾着做他的皇帝吗？竟也不曾来过。
虽然她能算出各种天机，可是就在出谷那天以后，她早已不能完全掌控了。违逆天命之人，必遭天谴，她的皇后师姑若不是违逆天命嫁入皇室，明阳子万不得已才卸去她全身卜术，以保全她的性命。若不是她卜术尽失，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求着别人帮她儿子逆天改命！大抵也是因此，她造的孽报应到她儿子身上！
只不过，天命，报应……可都是合情合理的？世人都该按着命数走完一生？若说报应，她的皇后师姑可是做错过什么？不过是想嫁给意中人罢了！可她终究还是遭到所谓的报应，在她死后报应便应验到龙泉身上。
那么，她的报应呢？她这几天夜观星象，却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少，能探到关于他的信息更少。
她开始害怕了，一切都在变，他可会变？他的心可会变？他对她的情可会变？人性经不住考验，她这出法子，给了他多少考验？没有人能体会，帝王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势，他抵得住诱惑吗？她的报应可会是彻底地失去他？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已经再也承受不住了。她望向对面那座楼的屋顶，那个人影又出现了，自从她被关入这囚妖殿，每天晚上她都能看到那个人影。那个人影在那座金殿屋顶，好像望着她。可那个人影是谁的？是他吗？还是二皇子？太远了，她看不清楚是谁，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心中默默渴望那人影是他。她的眼睛在与二皇子成亲那天，他说要将她终身关入囚妖殿那天，流了许多泪水，那些泪水不止模糊了她的视线，从此也模糊了她的双眼，距离稍远她便看不大清楚。这大抵也算是她的报应之一了吧！
站得高，自然望得远些。这些天，虽然从星象得不到多少信息，站在这十八层高楼上，皇宫中那些夜晚急忙来来回回的火把子，来往去向虽然看得模模糊糊，她倒也能推得清清楚楚。她至少能看出他这皇帝也着实不好做。
自他将她关入囚妖殿以来，多方压力剧增不减，二皇子龙腾屡次为她求情不得善终，便领着他的心腹多番故生事端，私下威逼于他。朝野上下逼他斩杀妖女以绝后患，当中不乏忠心耿耿之人，他莫不是将其压入大牢，就是斩首示众，以杀鸡儆猴，以绝众人害她之心。
如此行为早已被大臣们定为受妖女蛊惑，或是兄夺弟妻，对他，臣心早已尽失，民心早已尽散。荒淫无道之君，早已有人按耐不住，欲将他推翻，另立新帝。
他走上囚妖殿对面那座金殿上，十七层楼，屋顶那人紧忙下楼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
屋顶那人不是他，她若知道了，不知心中会是个什么样滋味。
“起身说话。”他不喜这些横竖礼节，他忙于站到窗边，望着囚妖殿，望着她，他的眸子望得更深了，眼睛努力眯成一条线，想把她望得清清楚楚。
“这些天她状况如何？”这里除了他手足般的臣子，没有别人，他不必掩饰什么。
“吃睡正常，早起晚睡，一日三餐，别无异常。”他只知道这些，只想告诉他这些。
他淡淡说道：“很好，时机到了，今晚就开始吧！莫言，不要对我手软。”转身看着那人。
“你非要这样做不可吗？”
“非做不可，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再让她等了，太久了，我也等不了。”他神情笃定。
“好，你既然决定，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龙泉，值得吗？为她，你们要兄弟相残，我和你也从此天涯永隔，拔刀相向。”莫言眼中似有泪水，他与龙泉龙腾也曾是生死相随的难兄难弟。
“值得，这不止为她，也是为我，你知道的。”
“好，我会做尽臣子的本分，唯命是从。”
“今晚过后，一切便交与你了。”他又望着囚妖殿，道：“月儿，再等我七个时辰，你便能完成舅舅交给你的使命，我，不会让你为难。”他说完便离开。
莫言看着他离去，又望向囚妖殿，心下暗道：“今晚，一切都会重头来过，离心月，你可有两全之法？你不是神卜么？也甘心坐以待毙么？你果真是个不祥之物。”莫言眼中充斥着腾腾杀气。
【六】
玄月当空，乌云不散，今夜囚妖殿下早有异动横生之兆。
她站在窗边，看着囚妖殿下的厮杀战乱，她看不清谁是来救她，谁是来杀她，她只知道，了结时机已到。
她的心，始终在期待，她期待他的到来，可她却已经猜不透他为何到来，杀她？救她？不管为何，来人是他她心便足以。
对面金殿上那人影又出现了，她眼前突来异物，朝她眼睛直射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逼眼前，她才看清急忙闪开。一只带着劲绳的铁钩紧紧抓在柱子上，窗外还有一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离她越来越近。那人是他么？是来带她走的么？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泪水不住即将夺眶时，人影已到她身前。
“龙……”她话音未出完便止，她的泪又吞回眼中。
来人将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冷冷道：“红颜果真是祸水，留不得。”
来人是莫言，她的泪，她的委屈除了他，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露，来人不是他，她自然也不必流泪。
“你来杀我，可是龙泉哥哥的旨意么？”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已改变，她只在乎他，尽管她是龙腾之妻，再者龙腾需要她自是不会舍得她死，她很清楚。
“你不是神卜么？你竟卜不出么？你是二皇子之妻，却不为他争取自己，二皇子受你蛊惑，煽动朝臣，为你暗中策反，皇上视你为妖女，大臣欲将你除去，他却又赐死忠臣来保全你，我不能眼看他们兄弟反目，百姓遭殃，唯有将你除去，才是最好的法子。”莫言愤愤盯着她。
得知他这般维护她，她什么都值了，她欣慰笑了，又冷笑道：“百姓遭殃！你所谓的百姓遭殃，也不过一己私欲罢了，你不过不想看他们今天兄弟相残罢了，我若告诉你，如若不是我这番苦心设计，龙泉哥哥早已客死二皇子剑下，百姓更会因他们争夺而祸端连连，那日树林中龙泉哥哥将我掳来，你不是也一路陪同么？你莫不是看不清形势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言对这君王之位和天命之事半知半解，将信将疑却拿不定主意，是以迟迟不对她下杀手。
“我无心做皇后，我同皇后师姑一样，一心只想保全龙泉哥哥性命，完成师父使命助二皇子登上皇位，仅此而已，别无他意。”此刻，她不便再多说什么，表明立场是她最后的机会。
金殿下的打杀声已到脚下。
“你果真是个妖物，已经关在这里了，竟还想推翻龙泉这个皇帝，你大逆不道。”
眼看莫言剑逼近她的喉咙，“放肆。”随着喝声横空飞来匕首将莫言的剑扫偏了去，她满心期待朝发剑处看去，来人是也不是他，是二皇子龙腾，龙腾随即抢至她身边，剑指莫言怒道：“莫言，凭你也敢伤她。”
“她，留不得。”莫言死死盯着她。
“杀了她，你不怕你的皇上杀了你。”龙腾口中充斥着蔑视感。
“二皇子不请自来，又该当何罪。”莫言将剑指向龙腾，不落下风。
“你诚心与我作对，单打我自知赢不了你，只怕，你的皇上也还看不到你杀死我的瞬间，他就已经死在金殿下了。”龙腾斜眼往楼下看，楼下一片厮杀声。
见莫言不为所动，龙腾又道：“你难道不去救他么？”
“皇上有命，我必须将她带走，得罪了，二皇子。”话音未落，莫言便先发制人，几个来回，她脱离了龙腾的保护范围，莫言终于抓住机会，狠狠向她刺去，血随剑锋直流而下。
莫言抬头那瞬间就后悔了，流血的不是她。而是他，是皇上龙泉的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她的面前，莫言拔出剑瞬间他身体稍稍踉跄：“莫言，我去意已决，你若为我好，就顺我之意，助我一臂之力，不必再与我横生烦恼。”
“是，莫言明白。”莫言明白最终还是留不住他，还是由他去吧！
她泪水急涌，悲喜交加，连忙扶住他。
他一手将她的手紧紧攥住，这是他最后一搏，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尽管她已经不确定他是否还会一如从前地待她，但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尽管她的手被抓得很疼也任由他紧紧攥着。
“臣误伤皇上，臣该死”莫言拱手拜罪。
他给莫言使了个眼色，转而对龙腾道：“龙腾，皇帝，你做，江山臣子，归你，她，我带走。”他举起她的手。
“休想，她会是我的皇后。”龙腾记得她的话，‘待龙腾封王之时，离心月为后之日，二事为一，缺一必毁’龙腾自是不能让他带走她的。
金殿十七层以下，厮杀不断，要从十八层往下走显然是绝无可能，他又给莫言使了个眼色后，莫言便扔给他一个铁手环，龙腾见状上前阻止，莫言将龙腾截住对他道：“龙泉，快走！”
他将手环勾上通往对面金殿的铁索，一手持剑将她紧紧环住，随即往对面金殿方向划去。
见龙泉和离心月远离金殿后，莫言停止与龙腾纠缠，转而对着龙腾跪拜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腾对莫言的举动感到震惊，随即问道：“你可还是我认识的莫言么？竟也会做这般见风使舵之事。”
“微臣不敢，为情义，莫言可以帮助龙泉成功逃离皇位的束缚，不让你们兄弟相残，为忠诚，微臣甘为任何一个皇帝效命终生。”莫言从小便与龙泉龙腾同生同长，龙腾自然识得他人品。
“好，莫言听命，全力追捕龙腾，救回皇后。”
“莫言领命！”
骏马踢飞间，她身披一袭红霞帔，依靠在他肩头。月下，一带飘红，美艳如烟。他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见他伤口血流不止，她怕他失血过多，用手帕将他的伤口紧紧握住。
他的伤势越加严重，他们不得不找地方休息，她知道龙腾不会就此作罢，他们若想安得此生逍遥，须得多费些功夫。
果然，莫言随着血迹，很快就带着龙腾追至他们栖身之处，并带领大军包围整个山林。
“你还是逃不掉，别忘记你是我的皇后，你的使命是助我坐上皇位。”龙腾冷冷对她说道。
龙泉强忍着伤痛，缓缓道：“你已经是皇上，她的使命已经完成。”
“这算是你的施舍么？”龙腾冷笑道。
“我不想与你争，也不想死在你手上。”他的胸膛血流不止。
“你说不争，却要带走我的皇后。”
“皇后之位你可以给我，可我人却万万不能给你。”她看着龙泉的眼睛，好似一刻也离不开了，轻声道：“我可以为了你们、为了师命去努力完成所谓的使命，课我离心月却也要为我自己，努力争取。”
“多谢你提醒了我，皇后之位我可以给你，我自然也要为我自己争取。”龙腾说完对莫言招招手，冷冷地道：“莫言，动手。”
莫言的剑朝他和她刺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为她挡那致命的一剑，莫言看准位置直刺入他的胸膛，他直直倒下，没来得及再多看她一眼。看着倒下的他，她的泪，挂在眼边，她的呼吸，却怎么都缓不过来。
莫言的手握着剑，瑟瑟发抖。
她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死命地摇晃着，他却没有一丝反应。她将头紧贴在他的胸膛，感觉不到一点心跳。许久她才闷出声音来：“龙泉哥哥……，这是心月……的报应么？心月终究还是不能为你改命……么？心月再也没能力探你心声了么？”她已经顾不得龙腾和莫言的存在。
“皇上，龙泉已死，我们没必要赶尽杀绝。”莫言跪在龙腾面前。
龙腾似乎踌躇许久，大声道：“莫言听令，今夜围追龙泉，朕险入绝境，幸得朕妻离心月大义牺牲自我，引燃树林与龙泉同归火海，朕才幸免于祸端，离心月与龙泉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册封朕妻离心月为**皇后，立衣冠冢，敛入皇陵，载入史册。龙泉在位纵有过错，终归是朕的皇兄，给予厚葬。”龙腾说完便转身离开，龙腾对龙泉也并无恨意，他要的只是皇位。
“微臣领命。”莫言转身对龙泉三叩九拜后，对她道：“皇后，你们该上路了。”莫言说完话便也转身离开。
她还在原地紧紧抱紧他，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她微笑着，世上好似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夜很深，月夜如烟，莫言走后扔下的那把火，点燃整个树林，燃到天亮，天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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