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待,瘦骨嶙峋是为养,终究太迟,爱未言。
图片的那只猫,是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就一直喂养着。也不知道是从那里跑来的猫,黄棕色的毛,喵喵的叫着,那时候奶奶一个人在家,守着我们的家,养着一只猫。
我们几个在外面读书,父母也总是在附近镇上打着零工。奶奶一个人在家。父亲原先每晚上都坚持着回家,但是朝五晚九来回折腾,慢慢的就变成两三天回一次家。后来,山后面跑来一只猫,听奶奶说,那天还下着雨,这只猫,狼狈的跑了进来,在门口抖得差不多了,直接跳到房梁上,奶奶看还有剩饭菜,就盛了一点,放在灶台边上。就这样,这只猫儿,就一直留下来了。
后来还带回来了一窝的小猫咪,还是在房梁边上。
我在读高中,每个月回家一趟,后来,高三之后,就更少的回去。每次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奶奶总是说猫儿陪着她,也挺好的,父母也是每天都回来,一起回来,让我好好学习。我好像就这样的觉得自己要好好的学习,然后,奶奶依旧身体健康。
我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就刚生下来两三个月,我就一直跟着我奶奶睡觉,我妈说,我小时候,特别懒,总觉得这姑娘会不会傻,只有我奶奶没有说话,依旧每天带着我。妈妈很快的怀上了第二胎,我从此就和奶奶一起睡。
春夏秋冬,好像都很美丽。
读书的时候,都是奶奶每天叫醒我。每次都只有一招,亲我脸蛋,然后直接掀棉被。我可能真的是,村里面,比较独特的,因为我是女孩,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有要有的。可是,我的奶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觉得她似乎喜欢我胜过于弟弟。
我喜欢每天放学回家,奶奶就坐在门口那里,等着我。四五点的太阳,刚好晒在她的身上,每次都是很温暖,晒了一天的棉被里,都是阳光的味道。
我喜欢读书,那个时候,我发现我要是领着奖状回家,奶奶就能高兴很多天。所以自己就努力的读书,想着能够和奶奶在一起,很幸福。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我打电话回家,说结束了,是母亲接的电话,说早点回家。那天晚上同学聚餐,所有人都酩酊大醉,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这城里的灯光,恍着我的眼,我突然想不起来,上次见到奶奶是什么样子了。
第二天回到家后,直接去的是镇上的医院。
消毒液弥漫着,来来往往的人,总感觉不真实。我想着,奶奶可能就是个小感冒,应该怎么给她一个惊喜呢,抱一下呢,还是抱一下呢,会不会太开心看到我了呢她。
病房里,那个虚弱的闭着眼睛的安静的挂着药水的,我妈说,那是我奶奶。病床上,还有好几件藏青色的衣服,覆着洁白的棉被。我看着眼睛已经凹陷进去的我的奶奶,握着那双曾经有力有趣的如今冰凉只剩骨头的手,眼泪就这样的掉了下来。我真的是不敢相信,这个安静的老人,这个怎么着都不像我奶奶的人,就是当年背着我还能扛上一袋大米的奶奶。我记得,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还抱着我说,囡呀,早点回来呀,好好读书。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可以下地锄草,还跟我说等我回来,就可以吃黄瓜了。我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她还告诉我,酿一坛糯米酒,酿一坛好酒,到时候,我长大了,就可以喝酒了。
我就这样的握着奶奶的手,小心的抚摸着她的脸,陪伴我多年的人,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就老了呢。时间怎么不慢点走,我还想高考结束后,和我奶奶,再去一次她的家,看一下她的童年,她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跟我说完呢,怎么就老了呢。
似乎感觉到我的回来,奶奶睁开了双眼,那双浑浊的眼,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奶奶动了动她的手指,妹妹直接走了过来,慢慢的掀开棉被,把奶奶扶了起来,然后,母亲坐了下来,让我让开,背着奶奶,去了洗手间。整个过程,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抹眼泪。我的妹妹,突然间,长大了,我的奶奶,在我不知不觉中,变老了。
时间,你能慢一点走吗,就再慢一点就好了。
奶奶的病很杂,最后,医生建议回家休息最后时间,或者去市里面再看看,
奶奶想回家,她说一句话,已经很艰难了。她说,她想回家。回我们的家。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的奶奶,原来已经是高龄老人了。生于三十年代,乱世,我的奶奶,经历了这个国家的动荡,经历了这个世道的繁华,有四世同堂,也有自己的艰辛。
这一次,换我照顾奶奶了。
躺在床上的奶奶,每天都在母亲的洗漱中醒来,母亲会出门干农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帮奶奶洗脸洗澡,翻身,换衣服,换尿布,然后喂早饭,再出门。我就这样的陪着我的奶奶,中午一起吃饭。当我抱起我的奶奶,手到之处,都是骨头,我被咯哭了,坐在沙发那里,看着电视剧。以前觉得这个场景很正常,可是现在,觉得这些都是在和上天借过来的。以前想看的综艺节目,突然觉得都没有搞笑,我和我的奶奶,整个午后,都在看抗战片,她说这样才能看的懂,还能看到以前的影子。晚上,我给奶奶擦身体的时候,会看到,瘦骨嶙峋的奶奶,已经在我的怀里,蜷缩着,不能动弹,我在想,当年的我,在奶奶的怀里,应该也是这样的安静吧,可是我没有记忆,没有疼痛。
我不敢再搂着我的奶奶睡觉了,我想看着她睡觉,可是,我害怕,我怕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变了。妹妹也和我一起挤着睡,我两个就这样的看着奶奶睡。妹妹还是捏着奶奶的耳垂,然后说,奶奶瘦了,耳朵也瘦了。
后来的几个夜晚,父亲都是和奶奶一起睡的。我和妹妹睡在屋外面的沙发上,两个人静静的睡着。半夜的时候,会进屋看看,奶奶是否还在。我看到父亲搂着奶奶睡,睡得很开心。
瘦骨嶙峋是为养,终究太迟,爱未言。
奶奶离开的那个早上,和每天早上一样,母亲进去为奶奶洗漱,我们在沙发上睡着。很安静的一样。母亲说,那天早上,奶奶拉着她的手说,要好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那几天,我们几个守夜,我跪着烧纸,站着看别人来来回回,不说话,不吃饭,就看着。我才意识到,我以后没有奶奶了,没有奶奶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我爱她。
那只猫,还是回来了。在奶奶离开的那天,它也离开了。后来,就它回来了。还是在灶台边上的碗里,有着它的食物,可奶奶走了,就没有回来过。
我想我的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