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工作营的生活还在继续,每天早上八点就要到教室里讨论,看着老师在前面写写画画,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会放人走。偶尔看到那个叫木恭的男生从窗前走过,帽子还是倒扣在头上。木恭也不是认真学习的人,一有空就蹲到门口去抽烟。青河看到了,就蹲到旁边去陪他抽一支。
看到木恭挂着耳机,青河问他听什么。
民谣。
那你有没有听过何大河?
木恭摇摇头。
那你应该去听听的。青河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他的歌里面有黄鹤楼,就是昨天我给你的烟。
男生又露出刻意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烟。真的很好抽,我今天又有买。
青河也用力地笑,问他,有没有去过东湖。
他说没有。
青河跳起来,拍拍蹲麻了的腿。我带你去吧
连续几日的暴雨,东湖的水位一直在上涨。平日就已经凛冽的涛声,此时更加覆盖了深夜里一切其他的声音,连沿湖公路上汽车的声音都要听不见了。两个人找了湖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东湖很美吧。青河伸长了懒腰。
嗯,在夜里,很有感觉。
青河转头看向木恭,男生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刻意的笑容,露出一种很平静的静默和淡然,竟然还有几分微笑的意味。
青河转回来,也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因为有故事才这样的充满感情吧。木恭没有睁开眼睛,喃喃地说。
其实平日里青河并不是一个习惯沉默的人,相反,她常常是一群人里面笑声最大的一个,什么都会玩也什么都玩的开,从来都不会冷场。然而这时,青河没有接话,她竟然很喜欢与木恭之间的静默,东湖的涛声充满了两个人之间的空白。更何况对木恭的这句话她也不知道应该要接什么,男生又一次看到她没有讲出的心底的话。确实,此时此刻要说的话,应该有很多,但是她已经过了讲给一个陌生人去同情自己的时候。青河还是闭着眼睛,沉默着。
我的家在花莲。青河听见木恭的声音。花莲挨着海,总是走不远就能看到大海。虽然台湾四面环海,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花莲的海。在我看来花莲的海非常不同,是深邃而又沉稳的,有很多我的感情在里面。我对花莲的海,就像你对你的东湖一样,经常到海滩上走走坐坐,吹风,有很多故事。
讲这些话的时候木恭的笑容终于不再用力,很清淡的在风里展开。他摘下来倒扣着的帽子,用手扶着头发,任凭湖风在脸上吹拂。盛夏的时候湖边的树枝丫过于茂盛,把路灯的光挡得斑驳,只有几缕还能洒下来,投在两个人之间的座椅上,打着温暖的光。
青河睁开眼,看着木恭的侧脸,没有开口更多的问木恭。也并不是不好奇,只是她更清楚,工作营不过十天,她与他之间,需要自我保护,即使去了解也是对对方的处境无能为力,只能是互相伤害。
4.
曾经的青河很轻易就会爱上别人,如今她已经放弃。不能说她在感情的历练中变得坚强,只是不再相信自己能轻易得到真正的爱情。曾经也幻想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看到男生小心翼翼的照顾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连羡慕的心情也没有了。她告诉自己,你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感情,即使给你,你也不知道珍惜。
不再在湖边徘徊之后,青河迷恋上深夜,香水和口红。都是能够包裹自己,隐藏自己本身面目的东西。暗色的口红和黑色的鸭舌帽,一点点不属于自己身体味道的香水味,总是能让青河在夜里过的很快活。青河很漂亮,长了一张不太像亚洲人的立体面孔,也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勾人的魅力,所以总是用力的笑。这样的笑为她换来很多并不算是免费的酒,以及并不算是可以依靠的怀抱。
她迷恋陌生人的气息,酒吧里看不清的摇晃的灯光,气息浓郁的甜言蜜语和早上起来依旧不清醒的宿醉的头疼。最重要的是,在酒精和别人的怀抱里,她终于停止关于常一的回忆,能够睡个好觉,也能填满自己空空的胃。
遇见不同的陌生人,有已经单身很多年,每天都和不同的女生一起醒来的人,也有和女朋友在一起八年多的人,也有想要包养青河留在身边的人。青河坐在床边,听了他们的故事,抽了他们的烟。
听这些故事的时候青河总是深深的吸着烟,好像要把这麻痹人的尼古丁吸到神经里去让自己清醒不过来。烟雾缭绕里她看见人间百态,这世界上可笑的背叛和玩弄真心,感情中可笑的误解和错过。她陪着他们一步一步的错下去,她不知道她是看着他们跌进了万丈深渊,还是自己早已就在谷底,水鬼一般拖着他们与自己跌进了泥沼。
青河原以为自己不能接受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事实上她很快便沉醉其中。她开始识破那些假意的关怀,学会戏弄别人,学会了如何收回自己的真心,只用力的微笑,随时能纵情歌唱,也随时能抽身。青河开始明白任何人的身边都不能长留,付出感情才是真正的可怕,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他们要片刻的欢愉,青河要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