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我遇到了初中同学孟孟,她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了一个医生。我两相互看了许久,她有些坚定的走了过来,喊出了我的名字。
“你的脚怎么了?”她看了看我的右脚。我笑着说,没什么,白天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
“有查出什么吗?”她穿着白大褂,有我一般高,眼神中带着一些关切。
“还要等明天的报告出来”
“玥玥住院了,你知道吗?”孟孟说,把玥玥的病房号告诉我之后便跟着一个秃了头的老医生走了。
就这样,我拖着一条右腿,一路走到住院部,到了玥玥的病房。
玥玥躺在病床上,有些虚弱,她看到我,有些惊讶,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我想起初中,那个炎热的午后,教室里四个风扇只有两个还能慢悠悠的旋转,同桌看着坐在讲台边上管纪律的玥玥,在我耳边悄悄对我说:“玥玥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两个酒窝。”我抬头看她,正好与她双眼相对,她微微一笑,双眼如弯月。
“我发誓,这辈子非玥玥不娶。”同桌又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时光飞逝,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再次见到玥玥,却是她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
我坐在她旁边那张空病床上。她看着我,指了指我坐的这张病床。
“你知道吗,你来之前的6个小时,这张病床上还睡着一个13岁的小女孩。她特别喜欢我给她讲故事。她跟我说,病好了也要写故事给别人看”她说,有些有气无力。
我有些感兴趣:“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正在写小说,可惜毕业了我都没能看到你写完这部小说,你讲故事的能力我是非常敬佩的。”
“那本小说啊,没写完,写不下去了。”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等我打算继续写下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我觉得有些可惜,在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玥玥以后能成一个小说家,她的小说好多班级传阅,当时被称为“美女作家”。
“那个小女孩出院了吧,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我说,揉了揉疼痛的右腿。
“你右腿怎么了?从进来就一瘸一瘸的”她问。我说不知道,突然就疼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那个小女孩啊,凌晨的时候,一大群医生护士跑了进来,小女孩的妈妈哭的很伤心,我看着女孩闭着眼身上装满了仪器闭着眼被推了出去,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等了很久,保洁阿姨就过来了,把这个病床打扫了一遍。就在刚才女孩的父亲把东西都带走了。”她扭过头看着天花板,“你说,接下来我被推出去的时候,躺在你坐的病床上的人到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真好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木楞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会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作为病人的家属会是什么心情。
就让我想起了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当我们都在胆战心惊等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孟孟哭着打电话给我,她的外婆离世了。
孟孟从小就是外婆带大的,每次去孟孟家玩,外婆都会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我不愿接受这些好意,一旁的孟孟就会笑着接过递给我说,外婆是喜欢你才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我见到孟孟的时候,她就坐在社区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是两瓶牛奶,我坐到她的旁边,她递给我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喝了起来。
“到死,那些大人也没有弄明白外婆怎么死的,去了医院,挂了几天盐水,就那么走了,不知道是医生搞不懂还是那些大人搞不懂。”她说,带着一些无奈,“葬礼的时候,哭的都很认真,悲伤的人也是真的悲伤,不过让我想起了几年前走的舅舅,悲伤的太不认真,甚至有些人得显出的是再麻烦个一两天就解脱了的心情。”
我劝她不要悲伤,她又喝了一口牛奶。
“我难受的是,外婆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我都不明白,只有无谓的去伤心,悲伤,真可怕,可怕到能让人忘却去寻找真相,一直到悲伤结束,人又少了那些去找真相的冲动。”她说,我都感觉到她被真理附身了。
“其实说到底,人都是怕麻烦的物种。”我脱口而出,有些惊讶自己会得出这个结论,分明是哪个小说里的话。
她点点头,“你说的真好。”
聊天的最后,她站起了身子,说“喂,你收到学校的通知书了吗?”
我点头说收到了。
她笑着说,“我也收到了。”我看到她微笑着突然流露出的失落。“不过,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那个学校了,外婆死了,我爸我妈打算接我去他们那里。”
那个夜晚,天上满天繁星,唯独找不到月亮。
“我打算以后当一个医生,不会让人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让家人不明不白的悲伤。”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悲伤,不知道是因为她坚定的信心感染了我,还是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思绪被吵闹声拉了回来,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身上跟着一个年轻人,拖着一些日用品。
我赶忙离开空病床,忍着膝盖的疼痛向他们道歉。
女人很虚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有腹部的起伏能证明她还活着。
玥玥看着女人,悄声对我说
“人来人去,倒是热闹,不知道这个热闹谁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