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尼采
他打开记事本，看了看上面病人的名字。今天预约的是一个女孩，她将是自己治疗的最后一个患者。
过了今天，他就能够彻底放松了，再也没有任何事情会再让他烦恼了。做心理医生这么久，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把治疗室又整理了一下，他站在门口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失落。他苦笑地摇了摇头，也许今天是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对这里多少还是有些怀念，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看着，突然门口响起敲门声，他连忙把药瓶重新放了进去，小心地合上抽屉。
“请进。”他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门被推开，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上却有着和自己年龄不相称的忧郁，但是作为心理医生，他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女孩手里拿着湿漉漉的雨伞，不知道该把伞放到哪里。他接过雨伞放到门口，雨水顺着雨伞流在门口的地上。
“欧阳医生，我的伞上还有雨水，您房间的木地板——”女孩惊讶地说。
“没关系。”他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女孩看了一眼还在淌水的雨伞，随着他走了进来。
他按照平时心理咨询的惯例，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坐在那里，听她讲自己的病情。
女孩讲完后，低下头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可是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每天都在自责。”
“能告诉我你自责什么吗？”他把身子朝她前倾了一点。
“如果我那天接了他的电话，他就不会自杀。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他的。”女孩说完，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他安静地等着，一直等她哭完，这才安慰她道：“我非常理解你的感觉。真的。不过你也要知道，你男朋友的自杀，并不是你造成的。即使你接了他的电话，如果他没有及时做心理治疗，以后也许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你说的。但是为什么？”女孩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他困惑地问。
“我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抑郁症？他不应该有抑郁症的呀？他那么阳光，那么外向，如果有人说我有抑郁症，这倒是有可能，”她摇了摇头，“可是他——”
“抑郁症和性格虽然有些关系，但却没有绝对的关系，抑郁症的人也不一定会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别人。”
女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不！他肯定是准备告诉我的，那天他打了我的电话好几次，可是我都没有听到。我陪着朋友逛街，回去太晚也没有打电话给他，谁知道那天晚上他就……”
他正在想着要如何安慰女孩，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说道：“如果你是他，为了我——为了我们之间的爱情，你还会自杀吗？”
他把手小心地抽了回来，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会珍惜生活，和你好好谈谈，然后一起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不过，也许我做不到——”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知道你有抑郁症，我们可以找医生治疗，为了我，好好活着，好吗？”女孩又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惊愕地看着她，只见她眼中涌满了泪水，她抓住自己的手轻声抽泣着，显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她的男朋友。他原来以为这是一个心理疏导，没想到女孩因为这件事的打击，似乎有了精神分裂的倾向。
“你不要太自责了，如果他听到你这样说，我相信他不会自杀的。”他的手被她握得生疼，无奈地说道，“我替他答应你，为了你，他会好好活下去。”
“替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你要为了我活下去，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不知道你这样走了，会让爱你的人多么痛苦吗？听着，你会没事的，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好的，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他看着女孩，突然体会到了女孩的痛苦。
她从诊所离开后，他在窗户旁边看着窗外站了良久。雨早已经停了，他注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看着天边的光亮慢慢从远处扩散开来，阴暗的天空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天晴了。
他转身走到桌子旁边，拉开抽屉拿出那个药瓶，把里面的药全部倒在手心。他将那些药丸丢到洗手间的马桶里面，然后将写着安眠药的药瓶丢进了垃圾桶。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决定将明天继续下去，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