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一直觉得男人哭是很懦弱的表现。直到,看到爸爸的眼泪,我才发现原来有时候,流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情,眼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爱。
我出嫁的那天早上,临出门前,我找不到爸爸了。后来在卧室门口,我看见爸爸站在窗前,双肩抖动,小声的啜泣。那一刻,我的双脚就像定在那里一样,没法动弹,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我站在门口,看着爸爸颤抖的背影,第一次发现爸爸老了。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早晨,他没有换衣服,没有拾掇自己,却悄悄地躲进屋子,默默地抹眼泪。对一个父亲在面对女儿出嫁时的百感交集我无法感同身受,也想象不出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是想起了我的小时候,还是想到了我的将来。外面的热闹与欢笑,让他的背影在这间安静的小屋子里显得更加落寞与无助。
我拨开人群,把手里的捧花塞到老公手里,我说:我不跟你走了,我要陪着我爸!说完,转过身就要去找爸爸。爸爸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迎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看到他红肿的眼睛,我的泪水也决了堤。爸爸推着我往外走,一边抹泪一边跟我说:“别哭别哭!”到了门口,我不愿意出门,他催着让我出门,可手一直拉着我的手。奶奶过来,牵起爸爸的另一只手,说:“儿啊,今天好日子,别这样!”奶奶拉着爸爸的手,爸爸拉着我的手,这成了我与由父母和我组成的那个三口之家的最后告别,也成了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场景。爸爸把我推出门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在放手前一刻,他对我说:“走吧,别回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又一次将背影留给了自己的爸爸。
结婚一年后,我怀孕了。三个月去做产检的时候,发现胎儿发育有点问题,经过再三确诊,只能选择放弃。在爸爸与医生商量后,最终决定药物流产,这样对身体伤害比较小。用药第三天早上,开始发作,疼痛排山倒海一样来了,苦胆水都吐了一堆,我咬着被子,咬着嘴唇,妈妈不停地给我擦身上的汗。医生说这样的痛比生孩子更痛,可是没办法,这种疼痛的过程必须要经历,不能用任何止痛药。
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我一个劲儿地跟我妈说:“妈,你叫我爸来救救我吧!”我妈哽咽地说:“你爸也没办法,他都不敢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你疼,咱再忍忍……”从早上七点一直疼到下午三点,一个成形的胎儿终于这样硬生生地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刚回到病房,爸爸来看我,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还好,还算坚强!”然后,我看见他红了眼眶,转过身,再没说一句话。看着他偷偷抹泪的背影,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想要我这样的坚强。
去年,我再次怀孕了。可是老天爷似乎总是这样跟我开玩笑。先是先兆流产,折腾了一个月后,又确诊为宫外孕。爸爸当机立断把我送去了市里的大医院,并请医生同学帮忙。爸爸跟医生商量,打算先采取保守治疗,安顿好后,他和妈妈在第二天下午就回家了。可是第三天早上,我的一侧输卵管破裂,腹腔已有积血。医生通知我,必须马上进行开腹手术。爸爸打来电话,让老公转告我要坚强一点,他们马上赶过来。后来,听妈妈说,爸爸听到这个消息,就掉了眼泪。
我做完手术时,他们匆匆赶到。我被抬回病房,刚刚放到病床上,迷迷糊糊中就感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爸爸那张布满泪水的脸,听见他泣不成声地说:“怎么什么事都让你赶上了啊!”我想跟爸爸说我没事,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掉眼泪。医生和护士都劝爸爸,说我刚做完手术,太激动不好。于是,爸爸慢慢放开了我的手,一个人默默退到阳台上。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场景,那个在阳台上夕阳下哭泣的背影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哭泣时会被爸爸抱起,而爸爸……
其实,我的爸爸一直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人。从小到大,他对我的教育也一直是“要坚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很少看到我爸哭,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掉眼泪全是为了我。在我的记忆中,爸爸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可是他却用男儿最珍贵的眼泪让我体会到他对我最深沉最厚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