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来她,竟然是五彩纷呈的形象,大概是美到一定程度,各种妆容,各种服饰,各种精神,都能驾驭,都能和这个人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特别契合的形象。
我们总能在各种公开课碰到,她总是坐在角落里,可是仍然不妨碍大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管她当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总能那么出众,囊括了一切美女需要的必要条件,高挑,白皙,大眼睛,樱桃唇,栗色长发,光泽饱满,胸脯跳跃,蝴蝶臀比金陵12钗倪妮穿旗袍的屁股还要生动好看。
这是大众对她的评价。
当然,她是寂寞的,因为挑战了美貌的高度,大抵是高处不胜寒吧,她几乎没什么朋友,更多的是她的寝室友或者她的同班同学带来很多她的八卦。
你知道么,她今天穿的耐克鞋顶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你知道么,她竟然用香奈儿香水。
你知道么,她背的那个包,我在专柜看过,这个数呢,然后伸出几根手指头。
你知道么,她用的是日本的洗发露。
在十几年前,这些物质在一个普通的学生群体,确实显得先进又丰富。所有传来的八卦都能得到一阵惊叹,连同满格的妒忌,还有总觉得人家的物质财富来路不明的那种一分猥琐,二分假装看不上的淡然。
到底年少无知么。
有一回,我去学校水房打水,碰到她也在,穿着我们学校的大号校服,脸色稍微蜡黄,嘴唇上起了个泡,我跟她打了招呼,她很开心,提着壶跟我走了一段,我们聊了会了无边际的事情,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尖锐不钝涩,是一种刚刚好的声音,像划过天际的往南飞的大雁,这种声音很奇妙,带着澄澈的表情。
往后就算认识了,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再上大课或者学院里有活动,我们也都能坐一起聊聊天,她每次都是满脸笑容,措辞恰大好处,一看就知道良好家风下成长起来的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她不仅美,而且努力,每天早上5点半起来去寝室一头的早读室上自习,后来我才意识到我每天早上睡梦模糊中听到的那个拖鞋的声音是她的,每天算好热量进食,每天算好时间运动,每周定期去做美容护理,这些好习惯,源于她母亲的言传身教。
后来我在校内网上看到她的全家福照片,是我想的样子,她父亲做木材生意,难得的是气质儒雅,穿一件麻质的中山汗衫,精神饱满,她母亲知性优雅,她俏皮地站在后面,笑意盈盈可比日月。
也许到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为何对她那天嘴唇上的那个泡印象那么深,为何那天在她精神不佳的时候跟她打了招呼,才有了此后我们不深不浅的一段友谊。
我想,我跟那些在她背后酸溜溜地传她八卦的人不无两样。
我在内心里,觉得她太过完美,有颜值,有身材,会打扮,学习好,有气质,有谈吐,家境殷实,师长疼爱,她实在站得太高,导致我们连仰望都懒得,只能在暗处悄悄地等待她,等待她出错,等待她有不完美的丑闻,等待她有不那么美的时候。
这是一种很阴暗的却又很大众的心思。
她毕业就结婚了,大概走了传统的相夫教子的路线。
直至一日,她来qq找我聊天,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毕业4-5年了,大抵实在是憋闷得很,她潦草讲了下现在的家庭生活,还有她那一触即发的婆媳关系。
我说,要么你捡起来翻译来做做看。你当年成绩那么好。
她说,没空,我得带孩子,还得每天喝那晚黑亮的中药,争取二胎得男。
我说,女神也有这么家常的烦恼。
我忽然悲从中来。
在我的回忆里,我更愿意她仍旧是当年的她,优秀的,优雅的,伶俐的,说起话来有好听的声音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那个她。
我想起那日,夕阳西下,她提着水壶小跑几步追上我说,邹建慧,我能跟你走一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