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前往位于通榆的风电施工现场,心里头确乎藏着些微的雀跃。
以往的项目总在城里打转,钢筋水泥间的奔波早没了新鲜气,偏这趟不同,脚底下也就像就生了风,也不顾那时节还没有高速路,开着我的一辆破吉普就上了路,竟连 “车要是坏在半路该如何” 这样的思量都抛在了脑后。
约莫三个钟头的车程,车子碾过地界标识时,便知是进了那片地方了。
城乡的分野在此处锋利得像把刀,刚转过一城郊的加油站,眼前竟倏地空了 —— 空得叫人想起 “极目楚天舒” 的句子,却比诗句里的辽阔更多了几分苍凉。
原以为 “八百里瀚海” 不过是个比方,此刻却真真觉得自己成了漂在海上的舟子,四野茫茫,哪有什么岸呢?
公路在盐碱地上蜿蜒,车子便如一片单薄的苇叶,在泛着白光的 “海面” 上漂。
远远近近的土房,零星得像是被浪冲散的浮木,孤孤单单地泊在褐色的滩涂上。
这 “海” 与真海不同,没有碧波万顷,却有刺目的白 —— 蓝天下,远处的白暗沉着,近处的白却亮得晃眼,连那枯草茎上的反光都似要穿透车窗,直往人眼里钻。
三月的吉林西部,冬寒依旧凛冽,却没了雪的影子,风与太阳联手,把大地搜刮得只剩裸露的褐土,和星星点点泛黄的草,在风里簌簌地抖。
那时节,心里头忽的静了。
原是揣着几分兴奋来的,此刻却被这旷古的荒寒镇住了。
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倒像是时光在这片土地上碾出的辙印。
当地人说这儿曾是鱼米之乡,再看眼前这白茫茫的盐碱地,忽然懂了什么叫 “沧海桑田”。
风卷着细沙擦过车窗,恍惚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我们在改变土地,还是土地在默默接纳着人类的种种作为。
吉普车继续往前开,方向盘在手里微微震动,像是土地在轻轻诉说这片瀚海般荒原的变迁史。
车轮与大地的私语,和远处风机塔筒隐隐的轮廓 —— 它们即将在这片荒滩上矗立,如同新的航标,而我,正驶往一段被风写进生命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