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布莱克《天真的预言》

01

        那一年，尚安波刚满19岁，中师美术专业毕业，在偏僻的小渔村等待分配工作。他是长子，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他家没有自己的渔船，父母靠倒腾海货维持一家生计。他自小就爱好画画，也展现一些天赋，疲于奔波的父母也寄希望凭此技跳出龙门，可学美术需要找名师指点，需要买画纸颜料，投入也是颇多的。各方面都平平的弟弟，初一没上完就选择了辍学，帮衬父母。

        父母生意收入不稳定，两个大儿子说话就要买房娶媳妇，压力可想而知。他默默放弃上高中考美院的梦想，选择了中师，只为不用缴学费还给生活费，而且毕业包分配工作。

        闲赋家中等待分配的时日，他和朋友在镇上办了一期绘画培训班，既能有些收入又避免了整天面对难闻的鱼腥。

02

        人与人的相遇只是一种巧合，其实无关缘分。

        那一年，乔以莲六岁。虽然父母只是镇上打工，但依然把生来漂亮可爱的她打扮成小公主。镇上刚刚时兴各种特长班，新潮的父母本想让她学习舞蹈，好提升气质，但她看到邻家姐姐练功的苦，为了偷懒，故意说想学画画，就这样，乔以莲成了尚安波第一期学生。

        她是他这期学员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大家都超级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孩儿。面对她大大的澄澈的眼睛，粉白粉白如瓷娃娃般的肌肤，每次指导她，他都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帅气的哥哥，她从不叫他老师，一直嗲里嗲气的叫他“帅哥哥”，还煞有介事的说“我长大一定要嫁给帅哥哥”，引得其他大学员偷笑。面对这样精灵般的小人儿，他也任其撒娇卖萌。

03

        尚安波最终分配到镇上小学任教，负责全校的美术课。乔以莲也来这所小学上一年级，当美术课上，再次见到“帅哥哥”，另她欣喜不已。更巧的是她家与他姑姑的新家是邻居。他经常去姑姑家吃午饭，这样，乔以莲中午放学上学都可以搭“帅哥哥”的顺风自行车。

        自上班以后，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以年龄还小不想找拒绝。因为早早步入社会的弟弟已经处上对象了，而房子还没有着落。 父母的海货生意今天赚明天赔，他上班的第三年，经过全家人的努力，终于在离他家不远的小城贷款买了一个三居室。在这个房子里，给弟弟举行了定亲仪式，他当着所有亲朋的面承诺，房子属于弟弟，贷款由他来还。这一刻，他终于有了长子长兄的强大气场和责任感。

        几年来，他不仅把工资如数交给家里，利用课余画作品卖掉，还承接一些刷写标语宣传画的活，寒暑假办培训班，辅导学生，是他回报父母弟弟的时候了。

        一晃毕业六年了，楼房贷款还清，这几年家里生意也日渐起色，23岁的弟弟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尚安波也25岁了，对于有公职的人来说，正是找对象的好年纪，他本就高高帅帅，再加上浓浓的艺术气质，自然也吸引不少女孩青睐的目光，当然也包括乔以莲，她经常悄悄告诫他：“不准找对象，等着我。”他总是不置可否，笑着拍拍她的头，“专心学习，有精力多画几幅画。”她天资聪颖，再加上对他的喜爱崇拜，跟着他学画更是用心，不知不觉成为同龄中的佼佼者。

04

        弟弟结婚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事，自己的未来发展，自己的终身大事。恰好县中学首招艺术班学生，他辅导的乔以莲以全县第二的专业课成绩被录取。而他作为为数不多的科班美术教师，这几年的教学成绩也有目共睹，辅导的学生频频在各种大赛中获奖，所以县中向他抛下橄榄枝，这是多少农村老师梦寐以求的事情。

        就这样，在其他农村老师艳羡的目光中，他进了县城中学教书，仍然和乔以莲一个学校，仍然是她的老师。他住老师单身宿舍，她住学生集体宿舍。因为本就熟识，再加上姑姑也拜托他照看她，所以从一入学，老师学生都知道他俩是亲戚，她叫他哥哥。乔以莲越发出落得清纯唯美，可他只当她是邻家妹妹，尽管她还是在班内同学中扬言长大要嫁给他。

        开始住校，她有许多不适，想家了找他，和同学闹矛盾找他，吃不惯学校的饭也找他，她只要往他办公室门口一站，就会有同事提醒他，“你妹找你。”他充当起了老师、邻家哥哥、家长的角色。同事们开始给他张罗对象，一个各方面挺不错的，两人相看后，决定处处，可一听说城里没房，又无疾而终，为这事儿，乔以莲好几天没搭理他。他新到一个单位，既要处理人际关系，又要证实自己的教学能力，再加上个时不时冒个泡的“妹妹”，他也没精力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一直到某天中午，上初二的乔以莲慌慌张张的跑到他宿舍。

      “哥，”她又着急又尴尬又无措，“我，我……”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转过身，解开了围在胯间的上衣，落出白色运动裤上的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你，你……”他虽然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第，第一次？”

        她点点头，那惊慌的明眸中，蓄满了泪，在他望向她时，簌簌落下。他想拍拍她肩，告诉她不用怕，这是正常现象，不及他开口，她忽然抱住他，呜呜哭起来。

        在以后的很多年，他回忆起他们的往事，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怀中的女孩让他生出另一种情愫。他红头涨脸的从离学校老远老远的商店买来女孩必需品，佯装镇定的指导她处理好，洗了衣服，并给她煮了一大杯红糖水。

        她捧着糖水，边喝边羞涩打量他，“我当时既紧张害怕，又暗自欢喜，终于长大了，我想快点长大嫁给你……”

        他再也没有相亲，即使女方并不在乎他城里有没有房。大家还以为他是想先立业后成家，反正学艺术的都有自己的个性，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初中毕业时，她信誓旦旦说：“你再等我三年，高中一毕业，就定亲，到结婚年龄，不管上不上大学，马上结婚。”他宠溺的看着她，说：“我等你。”

05

        在一起九年的两人终于分开了，乔以莲及其不适应，越来越繁重的高中学业，加上愈积愈浓的思念，让她一度想放弃，他一遍一遍耐心安抚，为她描绘美好蓝图，甚至搬出自己中央美院的梦想，希望她替他实现。他鼓励她，尽自己的一切可能照顾她，不管是学校导师，还是生活物质上，他将所能的一切都给予她。

        渐渐的，他们的关系被父母、同事、同学知道，一时众说纷纭。说的最多的就是他肯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抵挡下所有的异样眼光，顶住层层压力，只保证她能安心学习。寒暑假，她要么跟着他学习，要么他陪着她去外地学习，带着她到各地采风。他依然没有在城里买房，所有收入都用在她的身上，他清楚她的才气，不惜高价聘请中央美院的老师辅导，有时他也顺带着听几耳朵，名师就是名师，人家的专业素养确实非同一般，他想：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她的艺术人生我一定倾其所有。

        三年的刻苦磨砺，终于换来了中央美院的入学通知书。这是这么多年县里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这一刻他潸然泪下，比她还激动。好多人羡慕她，自身优秀漂亮，还有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友。好多人同情他，亲手放飞了优秀的女友。

        她强烈要求上大学前先订婚，他依然笑笑，说：“乖，好好上学，我等你。”临开学那一晚，无论他怎么威胁，她一定留在他的单身宿舍，她依偎在他怀里，畅想着他们的未来。

06

        成就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乔以莲上大三那年，尚安波终于贷款在县城买了个两居室，他有空就亲自布置新家，所有的画框中，没有一张乔以莲的身影。从大二开始，两人煲电话粥的频率逐渐降低，她的眼界逐渐开阔，思想日益丰富，优秀如她，周围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他们终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分手是尚安波提出的，她只是一个劲的哭，说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她的父母总是感觉对不起尚安波的等待和付出，一个劲的和他姑姑谢罪。

        外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跟以往一样。不出半年，他结婚了，一个月后，又离婚，同事们发觉他很少画画了，他也请求调离了教学岗位。

        四十岁时，在家里人安排下，他相亲，结婚，并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儿，在清晨，在黄昏，人们经常看到他牵着女儿散步的画面，温馨，唯美……

        无限掌中置，刹那成永恒。 ——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