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我童年时期所住的小镇—也就是我的故乡,四面环山,风景秀丽。

和城市里的那些毫无新意的高楼大厦相比,这儿的确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我打幼时起就生活在这“世外桃园”,记忆中的父母常年外出务工,一年到头也不回家几次,所以我对他们印象并不深刻,倒是常听奶奶边织毛衣边抱怨:“自己去城里逍遥过好日子,孩子都不顾了……”说罢还总要用粗糙的木制毛衣针轻轻戳戳我的小鼻子,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以后可不要像他们一样,我便用双手撑着头,耐心的听着她絮叨。

“你别听你奶说的那些话,年纪大了都这样,不分好坏话……”爷爷十分不满意奶奶对我的“教育”,每次都要插上那么几句话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他们便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

小时候看到这一幕难免觉得有些烦与无奈,但当我真正长大离开这里时,又无比怀念从前在小镇的生活。

清晨叫醒我的,总是小镇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洒满整个房间,从远处传来呜呜火车鸣笛的声音,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小镇的人们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此时镇上的壮年男子都在田地里劳作,他们要把希望的种子洒向大地,等秋天收获一份喜悦。

“一定要这个时候种,哪怕晚一天,种下去可能就长不出啦”对于我的疑问,他们总是这样解答。

我坐高高的土坡上,远远的望着这些劳作的身影,看着他们播下的一粒粒希望,幻想着:”秋天又该是怎样一番风景呢?”

穿过片片田地,便能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孩子们会在夏天的时候挽着裤脚来这里摸鱼戏水,我也不例外。大多数时候来这里的是些妇女,提着篮子,有的篮子里装的是脏衣物,有的篮子里则是些水果蔬菜----她们洗衣服和蔬菜是绝不像城里人用洗衣粉和洗洁灵的,因为她们并不想污染这圣洁的溪水。“笑笑来啦!过来,婶婶这儿有好东西”在河边洗菜的妇女看到我,便激动的朝我招手,待我过去,她便塞给我一大把新奇的带有彩色图案包装的东西---我知道那东西叫零食,父母每年回家都会带给我。这些是城里孩子常吃的东西,我们镇上的孩子却很少接触到这些。

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流,小镇虽然生活条件匮乏,但却并不觉苦,正是因为有了热情淳朴、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小镇人们吧,我这样想。

我静静矗立在溪边,溪水潺潺,击在石上泠泠作响。小时候我问奶奶小溪的源头在何方,她只是笑着对我说这些溪水从很远很远很高很高的山上流下来。那时候只觉得奶奶形象高大,为我织毛衣、做鞋子、扎辫子,蒸我最爱吃的鸡蛋羹---为此她还特意买下了将要搬出小镇的一户人家的两只老母鸡。总之,那时奶奶对于我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现在再回故乡只觉奶奶又苍老了一些,背似乎又躬了一些。

我忽然诧异起来,心中不禁感叹:“这仅仅只有一米六的矮小身躯,又是怎样扛起了我对生活的所有期待?”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小镇的夏天,也不同城里那般燥热,大约是小镇人们大都清心寡欲,不追求名利的缘故吧。

小镇的夏夜也格外清凉。晚饭过后,大家常常聚到院子里乘凉,爷爷躺在摇椅上,借着萤火虫和月夜里微弱的光,读着手里早已泛黄的旧书--爷爷是个老知识份子,早些年在城里生活,后来作为入赘女婿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至于入赘的原因,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了吧。我并不知道孕育了他的故土究竟在何处,他也不曾提起,我只知道那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读着席慕容的乡愁,声音却沉稳有力,抑扬顿挫。

“爷爷,这是写什么的呀?”小小的我趴在他的肩头上,好奇的问道。

“写乡愁”

“那什么又是乡愁呢?”

“乡愁就是思念家乡。”爷爷摸着我的头,耐心地解答着我的问题。

“为什么要想家呢?”

“因为长大了就要离开家,离开家就会想家啊”

“为什么长大了就一定要离开家啊?我不想离开爷爷奶奶,不想离开这儿”

  爷爷奶奶互相看着彼此,会心的笑了

“妞儿,以后不管到哪儿,可得记着,月是故乡明。”

  那一年我六岁,不知乡愁为何物。

  直到我被父母在城里务工的父母接走,我才发觉我竟这样的恋恋不舍。

  初到城里,什么都不适应,觉得城里的饭菜不如小镇的可口,觉得城里的人们不如小镇的人们热情好客,城里的风景不如小镇的秀丽,看着宽阔的马路旁一排排用钢筋混凝土筑成高楼,我竟出了神……于是我便越发的想念小镇生活,怀恋我一去不复返的小镇童年生活。

恍然间,又想起爷爷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月是故乡明”,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物是人非,所以才会觉得异乡的月亮不如故乡的明亮;也正是因为小镇的生活让我难舍难忘,我才觉城里生活并不如小镇惬意吧。

这一年我十六岁,我又深切体会到了何为乡愁

它既是甜蜜、又是酸涩的

以至于以后的那些日子里,我总是不断回忆起爷爷曾对我说过的话

“月是故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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