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奇异的会见
那天晚饭后,与曾经担任过茨榆坨公社党委书记的退休干部老段坐在楼下闲聊,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文革。
他说:文化大革命期间,滦县革命委员会把我们都集中到山海关区一个偏僻的小学校里办学习班。学习班施行封闭式、军事化管理,不得外出,不得会客,不准向外打电话、发信件,就连吃饭、睡觉都得严格执行作息时间表。
那天,正值我在大门口站岗值班,见远处走来一个青年妇女,胳膊上挎一个蓝布大包袱,怀里还抱着一个2、3岁的孩子,走得很慢、很艰难。
走到近处,我张眼一看,这不是我们公社武装部长小张的爱人吗?她怎么来了?
小张爱人见到我,放下包袱,擦去满脸汗水,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哎呀,段大哥,可找到你们了,说是在山海关,哪知道下了火车还这么远!
我问:家里出了啥紧事吗?你们娘儿俩,走这么远的路,干啥来了?
都快半年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信也没有一封,不知道你们情况咋样?实在放心不下!孩子也是一天到晚地找爸爸找爸爸,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这不,就来了…
我却犯了难,按规定她是不许进的,这就意味着她们娘儿俩跟小张见不着面;可这样,又显得太没人情,毕竟从茨榆坨到滦县,从滦县到山海关,又是汽车又是火车的,实在不容易,况且,从山海关火车站到学习班驻地,还有30多里地的土路。
她却仿佛不知道学习班的规定,说着说着,挎上包袱,就往里走…
我急忙拦截,一叠声地说:兄弟媳妇,不许进不许进,你要进去了,我就犯错误了。
她说:段大哥,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家小张,跟你关系这么好,你还在我家,喝过不少次酒呢!
那也不许进!
正争执间,食堂管理员老郑来到大门口,他要外出买菜。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悄悄对他说:你赶快让小张到门口来一趟,就说我闹肚子了,让他替我值会儿班。
一会儿功夫,小张来到,一看到媳妇和儿子,愣住了。我把值班袖标和半自动步枪递给他,说:快,我上会儿厕所。
蹲在厕所里,通过墙缝儿往外看,值班的和一个抱小孩的妇女激烈地争执着,一个非要进不可,一个偏不让她进,妇女硬往里闯,值班的伸开双臂、用胸膛将她拦住…,我知道,他们这是在演戏,就是在争执、硬闯和拦阻中,用眼神、言语和肢体,实现了青年夫妻情感的交流!
蹲在厕所里的我,笑了,嘴角难免带有苦涩地笑了。
看着抱着孩子,挎着分明小了许多的包袱,一步三回头,往回走的青年妇女,看着满含愧疚、依依不舍,站在那里痴望着媳妇的小张。
我又哭了…
最后,老段一声长叹:那是什么世道,真拿人不当人啊!但愿这样的日子不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