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的暗恋故事。
1
我第一次见到霍霍是在新生班会上。
大二那年暑假,我和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分了手。情节很俗套,高中的青梅竹马大学后因异地分手。尽管两年下来我比谁都熟悉冰城到首都的各种交通方式,可还是没能打破异地的魔咒。那个暑假我成了网吧的常客,指望着用打怪来忘记烦恼。
隔壁宿舍的阿海终于看不过去。某天下午我在床上睡得正酣,忽然被子被人掀开,听声音正是隔壁的阿海。
“你别老一天天跟个小姑娘似的,新生下周就要来了,我好多东西还没弄好,你起来帮帮我呗。”
“不去,你自己申请做的班助,我又没逼你。”
我嘴里嘟囔着,紧了紧被子,转向墙壁打算继续找周公梦游。我知他是为我好,想帮我找些事情做做,时间一长说不定就把烦心事忘了。可我那时只想作天作地的放肆一回,仿佛那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年纪,对得起所谓的青春似的。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的可笑。
还好阿海坚持不懈,我只好妥协。
学院里有聘任大三学生做大一新生班班助的传统。班助负责各种班里大事小情,是个吃力却讨好的角色。一年班助做下来,虽然累,却能收获班里不少学弟学妹的真感情。
我被阿海拽到了咖啡厅以后才发现他刚才诓了我,除了新生班会时的幻灯片,这人早就把事情都七七八八的处理好了。
“你这不都差不多了嘛,还叫我来干嘛?”我忘恩负义地吐槽。
“哪有,你是没看到新生班群里每天有多少问题等着我回答。”
“哦,那你就把我拉进去呗,我打字也挺快的。”
“对呀,我咋把这茬给忘了,来来,我这就拉你进去!”阿海被我失恋以后的状态给弄糊涂了,忘了我平常也是个最喜欢多管闲事的热心肠。
于是乎后来的一年里,我也就成了阿海那个班的半个班助。于是乎我也就在新生班会上见到了霍霍,开始了我长达三年的暗恋。
2
霍霍是她们宿舍的舍长,因为班级里的事情,我们总是在微信上联系。每次我回复她之后,她都会回我一句“谢谢你了,吉夫学长。”后来,当霍霍同宿舍的舍友逸冰已经和我混到会叫我一声“死胖子”的时候,我依然还是霍霍口中的吉夫学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会想起霍霍。运动完回宿舍的路上,抱着书在教学楼间转场的时候,睡觉前刷手机的时候,只要我一空下来就会想到她。我求助知乎,它说我这叫暗恋。
“喜欢就上啊,别磨磨唧唧的。”阿海开心终于有个人能把我拉出来,每天都要和我说上好些遍类似的话。
“我这不是追着呢吗,我...”
“你那也叫追,帮着选课,给抄大作业就叫追了?赵吉夫,你能不能爷们儿一点?”阿海是冰城本地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他说的却真是没有错的,我喜欢霍霍,却不敢光明正大,长驱直入地争取。开始我们在微信上,只有她有了什么问题我们才会说上几句。后来在我的自以为的追求下,终于微信上每一天都会有我们的聊天记录,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在微信上跟她说晚安。
我喜欢霍霍,成了霍霍的舍友们中一个公开的秘密。有些事就是这样,自以为藏得很好,到头来还是人尽皆知。于是我更加“猖狂”,她每一条发的朋友圈下面,我总是第一个点赞的人。
那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我和阿海几个作为学长请霍霍宿舍出去吃火锅跨年。那时候我们一伙人已经混的很熟了,一桌人一边喝酒一边嘻嘻哈哈议论着系里哪个女辅导员又与哪个研究生好上了一类的绯闻。
店家生意也好,平时很安静的小店那一晚挤满了学生和附近的白领。中间的过道里也坐满了另外拿来塑料椅子加座的食客,热热闹闹,连到收银柜台那边取点蘸料都不好走。吃完火锅有人提议去中央大街看跨年,大家都是二十岁左右最爱热闹的年纪,这个提议自然是被全票采纳。
积雪覆在古街的老建筑上,商场前搭起的舞台前的喷射灯左右晃动,配合着暖色的路灯打在上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点,像有些女生喜欢画的带闪光的眼影。很俗气的比喻,但当时的我确实被这座城市美到了。十二点,十声钟响结束,舞台上演出热情欢快的歌曲。
“新年快乐!”
“呦吼,我今年一定要拿到‘玉米地’大学的offer!”
“新年好,我今年一定要追到男神!”
每个人脸上冻得通红,却尽情宣泄着自己一年的喜悲,好像自己是《小时代》这种书里的主角们一样。
“新年快乐,今年我想追到她。”我看着和大家在一起玩闹的霍霍,心里默默地说。
疯过以后大家都累了,霍霍说她还不想回去。
“那我们几个把女生们先送回宿舍,再接着去网吧通宵怎么样?”我听见阿海提议。
阿海不愧是一名优秀的助攻,不一会儿刚才一起疯玩的一伙人就在阿海的挤眉弄眼下会意离开了,只剩我和霍霍。
火树银花,穿着过膝黑色羽绒服的长发女生走在我身边,激动地跟我说着她今晚有多开心,这条街今晚有多好看。
“你家不就是这儿的吗,怎么还这么激动?”我心里正乱,不知道随口回了她什么。
“那可不一样,以前上高中,家长肯定不会同意我和同学玩到大半夜的还不回家。哪像今天,...”
“哎,你想在大学里面谈恋爱吗?”
我故作轻松地问她,尽量不让她看出来我说这句话是用了很大勇气的,心里想着只要她松口说有这个打算我就表白,不管会不会成功。
“可能不会吧,现在还太小。”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霍霍确实没看出来我的紧张和意图。于是这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于是松花江畔的步行道我们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直到天亮我送她回了宿舍。
3
那时候的我以为霍霍太小,想把心思先都放在学习上。后来我才明白,只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
霍霍在大一第二个学期脱单了。我们都是那时候才知道,霍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高中同学叫阿皓,学造船的。
听逸冰回忆说霍霍那晚窝在上铺给那人打电话,平时文文静静的人,那晚哭得撕心裂肺。
她们无数次地听见霍霍对着电话里的人大吼,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看着霍霍刹不住了的眼泪实在心疼,上去抢下了电话,开了外放,开始一人一句地“讨伐”起电话那头的人。
“当时阿皓说要和霍霍单独说,我们没办法,只好还了手机。后来她颤着声却掩不住欣喜地问电话里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成了。”逸冰在微信里跟我如是回忆道。
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放心阿皓,觉得他拖着霍霍迟迟不肯下决心,肯定靠不住。听见逸冰她们说阿皓这个人看起来像不靠谱的小混混的时候,我心里除了担心,竟然还有点高兴,仿佛这样自己就有机会了。
我还是继续以一个体贴的学长的身份,想方设法的想离她的生活近一点。阿皓的学校在城市的开发区,每次霍霍去找他的时候,我都会发微信问她有没有安全到达。霍霍和同学出去看电影,我总是等着她在微信上和我报了平安,安全回了寝室以后,才会按灭手机,熄灯睡觉。当然,也依旧继续点赞她的每一条朋友圈。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你就是个傻子!”阿海调侃我。
“你还说我,明明对逸冰有意思,还一直只敢和她做哥们儿。”
“你啊,”阿海叹了口气,“真是狗咬吕洞宾。”
于是按着阿海所说,我继续做着我的傻子。她和阿皓吵架以后想到找我诉苦,我总会第一时间回复。阿皓要实习没时间陪她,我也可以陪她看上几场电影,像个好朋友一样地在节假日一起出去吃几顿饭。
像这样的相处我已经很满足了,尽管只是用吉夫学长的身份。我自私的想着,或许我就这么等着,也许哪一天可以等到她们分手。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如果所有事都按着常情去做,未免也太无趣了。我用小说里看来的道理,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
命运弄人这成语真不是白发明的。在我终于说服自己安于用学长的身份呆在霍霍身边以后,阿皓在逸冰她们心中的形象越来越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快成了她们眼里可能会影响霍霍感情的第三个人。
清明节回来后的那堂安卓开发理论课课前我翻了一下手机,看见逸冰的微信。那个曾经与我抱怨过阿皓的逸冰,现在在劝我别太粘着霍霍。尽管早就感觉到她们态度的转变,还是没有准备好,看到信息以后还是会难过。
过几天,或许就在今天晚些时候,还会有霍霍的第二个第三个舍友们来劝我。平时最认真对待的课,一下午下来,完全不知道教授在前面讲了些什么。
“走,晚上的水课不上了,我带你喝酒去!”
“去你的,我是好孩子,不逃课。”我嘴硬,身子却很听话地跟着他走了。
我知道阿海刚才瞥见了我放在桌子上还没得及关掉的手机屏,不放心我。我也知道他也和逸冰她们达成了一致,想把我尽量拉远霍霍的生活。当然和逸冰不一样的是,阿海会有这样想法,多半是为了我好。
“你就这么放不下霍霍,就因为他和你前女友长得像?”两瓶哈啤下肚,阿海问我。
正嚼着一块熏鱼的我一惊,差点没噎着。因为阿海眼毒,真的说对了一大半。一开始记住霍霍真是因为她和北京那位的背影有六七分相似。第一次班会,自霍霍起身做完自我介绍以后,我就不大记得后面都发生什么了。
我假装镇定地把鱼咽下去,吞了口口水,“可是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后来我...”我本来是想说后来我是为什么一直放不下,可是发现一条原因也说不出来。难怪,要真能把原因一条条列出来我就放下了,怕就怕情不知所起。
“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干脆别想了,你下学期可该考研了。”阿海理智地提醒我。
4
阿海成绩好,保研的时候选择留在家乡继续读硕士。我因为想要读一个更喜欢的方向,放弃了保研的名额,大三期末考结束以后加入了图书馆考研大军。
那段时间里,我又恢复了和霍霍在微信上的聊天,毕竟考研的人总是会受到特殊的照顾。我每次发朋友圈,总会在点赞的人里面找我最想看到的那两个字。这就是我那段时间的鸡血,可以让我撑着再背二百个单词。
总感觉冰城以前的冬天没有那一年那么冷,还好我挨过去了。在二月份,我收到了北京发来的录取邮件,接着就是毕业的各种事情。期末的时候,我做了一件蠢事,请霍霍和她的舍友们吃了一顿饭。
那天阿皓正好来学校看她。他一直介意我,我知道,哪怕我再开学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其实逸冰给我发消息说阿皓来了的时候,我是有点暗暗期待的。我想看看我和阿皓到底谁的分量重一些,结果自然是我输了。饭桌上,每个人都明白,却不愿让气氛冷下来。逸冰她们用尽所能地活跃气氛,我也强撑着继续扮演好一个话唠。
回到宿舍,摘下面具,狠狠把自己摔在床上,蒙上被子什么都不想去想。恍惚间想起了逃课那晚阿海和我说的话,想不明白的事就忘了吧。也许,真的是时候该忘了。
我出发去北京那天阿海来机场送我。他是个务实的人,过安检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离愁别绪,而是劝我放下。
“我求你了,到了新地方就赶紧把她忘了吧。”
“还是那句话,说我之前先想想你和逸冰哦。”我调侃道。
“你看。”
一个亮晃晃的手机屏幕怼到了我的脸上,壁纸图片正是这家伙和逸冰的合影,十分亲密。
“行啊,你们。现在宿舍里就我还是单身狗了呗。”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祝福你下一年一定能脱单。”阿海扬扬下巴,笑着说,脸上带着幸福的小满足。
可惜阿海的祝福最终没有实现。讲座,实验室,研讨会,研究生的课程不轻松,幸好我乐得忙碌。但每晚还是忍不住翻微信,还是忍不住去赞她发的每一条朋友圈。于是硕士第一年课程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我还是单身。
暑假前一天课题组里聚餐,导师出钱,犒劳辛苦了一年的学生们。平时里严谨到有些苛刻的导师出了实验室变得亲切,对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也都略知一二,这让席间地气氛变得十分轻松。
我正和师兄碰杯时手机传来振动提示,我点开看,是逸冰的短信。她告诉我霍霍分手了,因为阿皓还是听了家里的安排,要去挪威读研工作,拿欧盟永居。
三年的暗恋的滋味太难熬,我不知道这一次再错过了我还会不会有勇气继续等下一个三年,继续默默地躲在微信后面赞她的每一条朋友圈。忽然间好像又听见了阿海那小子的话:
“喜欢就上呀,别磨磨唧唧的!”
于是我终于勇敢了一次,于是我没和大家打招呼便匆匆离开房间,按下了霍霍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