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嘎子村的路口就聚了不少人。李安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塞着老婆子连夜缝的新褥子，还有王大爷塞的土炒花生，老爷子跟在旁边，一手攥着他的胳膊，一手往他兜里塞皱巴巴的零钱，嘴里反复念叨：“到了学校别省着，吃饱穿暖，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我跟你奶在家等着。”
生产婆也挤过来，把一兜煮好的鸡蛋往他包里塞：“安子，这鸡蛋带着路上吃，到了大学好好学，咱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呢！”
李安红着眼圈点头，刚要开口，就听见村支书喊：“车来了！去县城的班车到了！”
他回头望了眼黑压压的乡亲，有帮他拎包的，有塞水果的，连隔壁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都跑过来，把一朵刚摘的野菊花递给他：“安子哥，你要早点回来呀！”
李安把野菊花小心攥在手里，跟着老爷子往班车那边走，帆布包被乡亲们塞得鼓鼓囊囊，沉得像装着全村人的心意。上车前，他突然转过身，对着村口的乡亲们深深鞠了一躬：“叔伯婶子们放心，我到了大学肯定好好学，将来一定回来，让咱嘎子村越来越好！”
班车发动时，他扒着车窗往外看，见老爷子还站在路口挥手，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被晨雾裹住。他攥紧手里的野菊花，摸了摸帆布包里温热的鸡蛋，心里揣着全村人的期待，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埂与山路，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光——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山沟沟，也是嘎子村的光，第一次朝着更远的地方去。
又过了 5 年，这一年的李安 23 了，他和很多的大学生一样，找了一家公司，工资 2800 每个月，每天早起贪黑的干活。
清晨六点半，出租屋的闹钟还没响，李安就摸黑爬起来——昨晚改方案到凌晨一点，眼下眼窝泛着青，却不敢多赖一秒。套上洗得起球的衬衫，啃着便利店买的冷包子，他一路小跑赶公交，挤在塞满人的车厢里，胳膊肘还得护着怀里的笔记本电脑，生怕碰坏了存着今早要交的方案。
到公司楼下时，打卡机还差三分钟跳成“迟到”，他喘着气戳开手机打卡，刚松口气，部门主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李安，昨天的方案客户不满意，上班后半小时内重新改好发我。”
他捏着手机快步往工位跑，坐下就点开文档，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同事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安子，又熬大夜了？”他勉强扯了个笑，眼睛还盯着屏幕：“客户催得急，先赶完再说。”
中午十二点，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他才啃了两口早上剩下的包子，又接到新任务——给下周的活动做物料清单，下班前必须交。等忙完抬头，窗外已经黑透，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成了晚上八点半。
收拾东西下楼，公交早已收班，他咬咬牙扫了辆共享单车往出租屋骑。夜风有点凉，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摸了摸口袋里刚发的工资条，2800块的数字在路灯下格外清晰。他想起电话里老爷子的话：“安子，要是累就回家，咱村的地还等着你种呢。”可他攥紧车把，又摇摇头——当年在村口许下的“让嘎子村变好”的话，还没兑现，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骑到出租屋楼下，他抬头望了望楼上那扇亮着灯的小窗户，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语气轻快：“爷，奶，我这挺好的，工资按时发，你们放心，等我攒点钱，就回去看你们。”挂了电话，他靠着墙深吸一口气，又笑着往楼上走——明天，还得早起赶方案呢。
李安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踩着出租屋楼下坑洼的水泥地往转角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半截，他摸黑下到一楼，冷风裹着隔壁餐馆飘来的油烟味灌进衣领，让他打了个哆嗦。
转过拐角，就看见那间杂货铺——铁皮搭的棚子，就着路灯的光挂着块褪色的“张记杂货”木牌，里头摆着几排落了点灰的零食和日用品，老板张叔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老戏。
“张叔，来包烟。”李安轻手轻脚走进去，怕吵醒他。张叔猛地抬头，揉了揉眼睛看清是他，咧嘴笑了：“是安子啊，又加班到这会儿？”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个铁盒，“还跟以前一样，要那五块的？”
李安点头，把十块钱递过去。张叔找零的时候，瞥了眼他磨破袖口的衬衫，又从货架上拿了袋饼干塞给他：“拿着，晚上饿了垫垫，总吃冷包子不行。”李安连忙摆手：“张叔，不用，我钱够……”
“跟我客气啥！”张叔把饼干往他怀里一塞，“你这娃，打去年搬来就没闲着，天天早出晚归的。要是实在累，就跟叔说，我这棚子后头还有间空屋，比你那出租屋暖和点。”
李安捏着那袋还带着余温的饼干，心里暖烘烘的，又想起早上改方案时的焦头烂额，鼻子有点酸。他攥紧那包烟，朝张叔笑了笑：“谢张叔，我先回去了，明早还得赶工。”
走出杂货铺，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拆开烟盒抽出一根，却没点，夹在指尖往出租屋走——刚才张叔塞饼干的模样，倒让他想起小时候老爷子塞糖的样子，心里堵得慌，突然就没了抽烟的念头。
回到那间300块的出租屋，推开门就是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墙角的霉斑顺着墙皮往下掉，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的砖墙，连点月光都透不进来。他把烟和饼干放在床头，摸出手机又看了眼工资条，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点开了村里的微信群——群里正在说村头的土路下雨就泥泞，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把烟盒塞进抽屉，心里暗道：再熬熬，等攒够了钱，先把村里的路修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