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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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来是不喜欢冬天的。

      大西北的冬天,虽不及东北的冬天那般寒冷,但对自小就耐不住冷冻又缺衣少穿的我来说,还是充满着极大的恐惧的。如果早晨出门,那干冷的空气顺着衣领疯了似的往里钻,感觉整个身体的温度都被那股冷气吸走了,整个身子瞬间就变成了冰冷的石块。假若恰巧再下一场大雪,那种干冷的感觉就更甚了。

      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季,没什么紧要事,我基本上是足不出户。最向往、最依恋的地方要数家里的土炕了,那散发着热气的“方寸之地”,总是对我充满着莫大的诱惑。一旦上炕,我就再也不想下来了。吃饭睡觉、读书写字都在土炕上。母亲怕把我冻着,每次总是设法把土炕烧的非常热。而我,只有趴在热炕上时,才感觉真正把那巨大的寒冷挡在外面了。

        那时候,农村的生活还是比较困难的,村里没有接上动力电,家里唯一的取暖设备就要数土炕了。土炕从农历八月份就开始烧起来,一直要持续到次年的四月份左右。如果赶上连续的阴雨天,有时候六七月份也会烧炕的。那时候的农村,每家都有好几眼土炕,家里的柴草根本就不够用。记得每年到土地封冻、地里没活干的时候,父亲就背起背篼,拿起自制的扫帚、铁锨,到附近的山上铲枯草,扫树叶。他一般是早上天擦亮出门,接近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每天如此。

        有时候,附近山上的柴草铲光了,父亲就和村里的壮汉们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黑虎林场(在马力镇榜沙村附近,属于小陇山林区的一部分,和礼县、漳县接壤。)去铲烧炕的柴火。他们拉上农用架子车,鸡叫头遍的时候就启程了,要回来就到下午四五点了。那时候镇上的所有路都还是土路,而且道路崎岖不平,一去一回,除了费时,更重要的是费力,体力不行的一般干不了这活。不过也有好处,铲上这样一车带土的柴草,至少一个礼拜就不用再为烧炕的柴火发愁了。节省下来的时间,就可以但邻居家串门,或着躺在向阳的墙根下,下棋、谝传、犟梆子(也就是我们说的抬杠,农村人闲下来时把这也视为一种乐趣),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回家。

        冬天,对我来说最大的考验要算上学了。我的家乡马力镇,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的小镇子,渭河的支流榜沙河沿着镇子自南向北而过,将小镇分成东西两部分,河两岸分布着大大小小、远近不同的小村子。我们村子就坐落在榜沙河东侧距马力镇约五公里的一个小河滩上。因地势的原因,在隆冬时节,镇上榜沙河以东的地方在十点之前是见不到太阳的,致使这里要比其他地方更冷些。

        从村里出发去学校,要过一段比较长开阔的地域,道路两边都是农田,没有住户。树木非常少,风吹回来,没有遮拦。天气晴朗的时候,寒冷的空气就像钢针,碰到哪里哪里疼。最先受到侵略的要算是耳朵了,暴露在干冷的空气中,过不了多久就冻得失去了知觉。除此之外,还有脸颊,双手、双脚(虽然有衣物、鞋袜遮挡,但还是抵挡不住冷空气的侵袭)。

        冬天上学,除了冷,还有一个困难,就是黑夜带来的恐惧了。从农历十月开始,这里的白天就变得非常短了,基本上早上离开家门时看到的是天上星星,晚上回家时看到的还是天上的星星,感觉用披星戴月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看着那黑樾樾的房屋、树木群山,活像一个面目狰狞的怪兽,让人心生怯意。还有,就是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鬼神故事,听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真的信以为真了。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偶尔上个厕所,或在邻居家取个东西,总感觉有个人在跟在后面,你走得慢了,他就走得慢了,你走得快了,他就走得快了。吓得自己一忙完事就疯了似的往房子里跑。鉴于以上两点,后来上学,就只能和同村的学生结伴同行了。

    当然,对于冬天的记忆,并非只有这些。还有些事情,现在想起来依然非常有趣,让人回味无穷。

      那时候学校的教室还是两檐水的大房子,一间隔三个教室。木门、木窗,上面安装很薄的那种玻璃,密封性不好,冷空气很容易从门缝里、窗缝里钻进来,揪着脚上、脸上、手上的肉,生生的疼。后来,大家发现了一种给脚取暖的方式,那就是跺脚。一个跺,其他的就跟着跺,而且是一下课就跺,男生跺,女生也跺。那气势,真可以用万马奔腾来形容,没多大功夫,整个教室里就尘土飞扬,乌烟瘴气。当下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总是要打开教室门敞一会儿,看着我们紧张的表情,老师笑了,我们也跟着笑了。有时候,遇上老师心情不好,我们就恁是把这一时的乐趣憋回去,等下课老师一走,我们照跺不误,而且笑声平时更大。

        还有,就是乘着课间休息时间,偷来老师的块煤藏在桌兜里,中午不回家时,烧洋芋、烤馍馍、烤苹果吃。

        为了让学生在教室里也能感受到温暖,学校给每个班分配铁炉子一个,蜂窝煤250个。每天安排一个学生生火,生火的柴火是从自家带来的。其实说是取暖,充其量就是给学生给个念想,那么大的教室里生一个铁炉子,而且烧的是蜂窝煤,能有多少温度。我估计除了座位在炉子旁边的那位仁兄能感受到火的温度,其他人就只能望火兴叹了。

        班上有些学生看到老师用的是块煤,学生用的是蜂窝煤,心里就不平衡了。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就从家里拿来塑料袋,乘老师不在时去偷老师的块煤,多了不敢拿,一次就拿六七块。怕老师看见,就放在桌兜里。中午放学时烧。

        记得有一天,天气特别冷,那个烧蜂窝煤的炉子根本不起作用了。班上的一个学生说:“把偷来的块煤倒进炉子里,说不定能暖和些!”说着,就把一小袋块煤倒进炉子。这一倒可惹了麻烦了。不大一会儿,教室里就被滚滚的浓烟占据了。正好第一节课时班主任老师的课,他把门一拉开,一股浓烟就从教室里冲出来了,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怎么回事?”他现在门口生气地问道。

        说话间要求学生把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没过多久,冷空气就赶走了浓烟,火炉也被浇灭了教室里又敞亮起来了,只是冷空气填满了整间教室,大家感觉比起前更冷了。再看看浇灭的火炉,大家不约而同的“唉”了一声。

    “唉什么?!”班主任又发话了。顿了顿,问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哪来的块煤?不说清楚就别把门窗关上,我们就这样熬着,直到你们说清楚为止!”

        听到班主任这么说,大家就都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了。

      不一会儿,班上的小刘同学站起来了。

      “老师,块煤是我偷的,今天天太冷,我就倒在炉子里了,本想增加一下教室里的温度,可没曾想教室里的烟筒密封不严……”

      “说!偷的是谁的块煤!”班主任追问道。

        小刘同学目光闪烁,小声说:“偷的您的!”

          班主任愣住了,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说:“我的煤也不多,以后就别偷了。好了,把门窗关上上课。坐下!”

        当班主任的身子转向黑板写字时,全班同学都抿嘴笑起来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小刘同学根本就没偷班主任的块煤,而是操场东头带体育的李老师的煤,为了免受班主任批评,他就顺道撒了个谎,没想到真的把班主任给堵上了!

      自这件事以后,我们偷煤,烧煤都比以前精明多了,一般是晚上偷,中午烧。因为块煤火焰大,比蜂窝煤要暖和的多。而且,用块煤烤出来的东西要比蜂窝煤好吃。那时候,因为天气冷,中午吃饭的时间短,很多离家远的通校生中午都不回家吃饭。而是早上来学校时自带一些家里的烙馍、苹果,洋芋,中午放学后,围着火炉烤着吃。我们吃东西时,不分彼此,烤好了就抢着吃,吃得开心,吃得愉快。当然,家里带些洋芋要放在火炉装灰的抽屉里烤,时间要长一些,如果火足够大的话,一般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吃了。

        现在回忆起那些烤馍馍、烤土豆、烤苹果的味道,仍然让人垂涎三尺,无法忘怀。

        屈指算来,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想来,却依然历历在目,似乎一切就发生在昨天。时光过得好快啊!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就已经过过去了。现在的我已经成家立业,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闲暇之余,每每回忆起这些事情我就不由地感叹:那时候的我们生活虽然苦,但是单纯、快乐、充实,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现在我们的生活已非昔日可比了,可是,曾经的那份纯真和快乐,真的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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