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着他的时候,他带了一壶酒,上等的女儿红,不等他揭开盖子,酒香已然在屋顶萦绕。
有些奇怪,他一个剑客,身旁不见佩剑。
眼中有些落寞,剑意全无,甚至只剩下了一些颓意,未等我近身开口,他已然示意我挑个地方坐。他是江南剑,公孙羽,十步一杀,千里不留行,江湖上,他的名头盛得很。只是此刻,没了剑客的傲气,多的是浪子的颓色。
他眼皮子挂下来,遮住了大半个眼珠,眸子里仅剩下月光照过来印出的一点薄弱光亮。
“剑呢?”
“断了。”
“怎么断的?!”
“打架输了……”
“还有这等高手?!”
公孙羽把女儿红的盖子摘开,一口猛地灌下,脸上的红晕升起极快。“可不是!在遇到她之前我也不敢相信……”这家伙,喝了酒便变了个样,那眼里的颓色散去,话匣子被打开,滔滔不绝往外蹦跶,世人怕是难以想象,江南剑,居然是个话痨。
他言语里的那姑娘成了绝代佳人,绝世高手,惹得我也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居然把他的心都给偷了。
酒过三巡,推杯交盏邀明月,他脸上的醉意阑珊,抱着女儿红的酒壶,自顾自在那儿咄咄呢喃。
江南这一片的剑,大多出自公孙家的剑冢,从古至今,剑冢寄存了无数把武林豪强用过的剑,有的剑被打磨了无数次,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回归,有的剑,孤寡的立在剑池中,等到忘却了旧人,迎来新人。公孙家的剑法超群,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在江南,地位更为尊贵,公孙羽,这个被传为公孙家历代以来剑法资质最为妖孽的存在,还是第一次,见着他没了剑……
这家伙,与寻常那种一味追求名剑的剑客不同,他不屑于世上任何一把剑,因此身边带着的剑大多是寻常宝剑,可纵横这江湖以来,他输了,还把剑也给折断了,还是头一次听说,看来,那姑娘确实很强。
月上柳梢,江南的秋色徒增了几笔忧愁,酒能断人魂,公孙羽,入梦了。
鼾如雷,睡眼稀松,双目轻微抖动间,又是一阵酒气呼出,倒是酒坛子,抱的紧。
忽的,大风起,月色被笼罩,鸡鸣狗叫不绝于耳,零星几家烛火饶窗台,起风了,凉意袭身,入骨。
她随这风一道过来,腰上系着两把剑,头戴着斗笠,面纱遮掩,浑身上下玲珑有致,眸子里透着冰霜傲骨之色,几步就要往公孙羽身旁走。
“姑娘何为?”
“你管不着!”
抬手拔剑有电闪之势,一剑入喉便是要取了公孙羽的性命,倘若我不是以“快”见长,这一剑下去,公孙羽怕是要呜呼。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腰上的匕首便握在了手心,她的手很快,我在她落手之前便打断了这一剑下来的轨迹。
“好快的速度……”
“姑娘你也不差,公孙羽就是败给你了吧?”
公孙羽的身子如烂泥,险些跌落了屋顶,扔出数步外,阵仗这才拉开。月色被拉开,银光舞动,如银蛇吐信,弹射而来,近了眼眶,方才抬手,这姑娘的身影又消失在了原地,再见到,已经是一个呼吸后了,一剑破空,从身后而来,直取心脏。剑刃逼至离我心口半指处,停了,匕首与剑刃的碰撞,下盘一抖,险些站不住脚,尤其是房顶,若是脚底打滑,这样的生死关头,便没了命。
不等这姑娘抽剑,腰上另一把匕首已然挥出,趁她抽身闪退之际,猛地突起,待她一个侧身躲开飞袭而出的匕刃,这头手上的匕首也不停歇,半个呼吸,便至其身前。一个踉跄,这姑娘险些摔落,几个打滑,面纱起了波澜,月色正浓,她脸上红晕盘绕,嗔羞之色都落得我眼里。本想揽着她腰,将她勾住,不想,落得太快,她一双手离得近,只能抓着她手,往上拽。凉意从指间的缝隙里透上来,她离我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一呼一吸之间,胸脯的涌动,吐出的热气都能感受的清楚。
“还不放开?”
“哦哦哦……不好意思。”
她将手挣脱开,右手握着剑,全然没了方才那般凌厉,倒像个闺中含羞的姑娘,不知所措。
见我转身便要带着公孙羽离去,她低着头,轻咬嘴唇,憋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剑一挥,大喊道,“你你你……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怎么说……”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公孙羽倒睡得香,打了个嗝,一口的酒气从耳旁呼来。
“这这这个,这个人!调戏了我姐姐,拍拍屁股就走了,你你你也一样,都是一丘之路!”她立在原地,脸上红得厉害。
“一丘之貉……貉,不是路。”吞了吞口水,将这公孙羽扔在一旁,扑打了下身子,散开了酒气,方继续问,“那你姐姐是何人?”
“喏,这把断剑就是他的!”
“是你姐姐赢了他?”
“可不!这坏蛋,输了不死心,又接连出手,吃了我姐豆腐,我姐能饶了他,我可饶不了!”
“那今晚怕是不行,不然,我们先走,你等他醒了找他算账?”
“那不行!现在你也吃了我豆腐,你跟我的账怎么算啊?!”她的声儿灵动,言语里有些娇羞之音,心口莫名像被撞击一般,有些无力反驳。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姐说过,剑客,就算是输,也要堂堂正正的输,方才咱两未分胜负,不如这样,再打一场!”
“好,出剑。”双匕首握在掌心,看着她,居然有些恍神,不忍出手。
立在原地,不过两个半呼吸,她的剑如初见那样的凌厉,剑破长空,银月的光擦着剑身子而过,剑落,有些诧异,姑娘在最后,剑锋偏了,剑口在臂膀上划拉开一个大口子。
她傻傻的站在身前,“你怎么不出手啊!”
“动不了啊,那怎么出手。”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她这样,突然有些得意。
倒是她急了,眼眶红润,面纱飘落,好一张倾国佳人的脸。
“你真好看……”
“喂,酒呢?柳三清,快给我拿酒来!”那头,公孙羽半睡半醒,睁开稀松的眼睛,大呼起来。
嗝——
他蹒跚而起,脚步零碎,手指着那姑娘,“唉……你不是……你不是……”,他倒是把头凑近,眉头皱起,不过还未走近,一个踉跄,咻——,从楼顶上滑落了下去,只剩下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喂,疼不疼?”
“嗯?”探着脑袋往下打量,正想着公孙羽这家伙是否无恙,这边她凑上前来,这一唤,让我一愣。“哦,还好还好……”
“喂!倒是下来看看我啊,我快疼死了!”
……
她见我大笑起来,眼眶上的泪珠也止了,颔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