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家和奶奶的家隔了一座山。山的这面是外婆家,山的另外一面是奶奶家。每次从外婆家到奶奶家都要先爬到这座山头的顶部,然后下山,再蜿蜒绕过几座山丘才能看到奶奶家,妈妈就在那里。
爸爸长期在外工作,家里就只有妈妈和奶奶两个人忙着农务(种田,种菜,养家畜),家里没有男劳力,且又生了两个女儿,在那个年代那样的农村,妈妈被村里人很瞧不起。妈妈生怕我们姐妹俩被欺负,把我和姐姐从小寄居在外婆家,外婆家有6个舅舅啊。
每次奶奶家里要杀鸡宰猪,又或者爸爸回家了,都会拖人告知舅舅们通知我们回家。每次接到这信息,我们姐妹两个都是开心得蹦蹦跳跳。有时候接到这信息,还得等两三天,因为还没到周末,高兴过后,就只剩下等待了,等待的时间很长很长……
到了回家的时间点,心里又莫名的恐惧。回家的路需要经过这座山顶,山上树木成荫,杂草重生。偶尔野猪、蛇、野兔、野鸡会窜出来。最为让人恐惧的是山顶上的左侧边,有很多死人堆(那个年代施行土葬)。经过这,我总感觉死人堆里的人会突然复活,到处飘着抓人……一想到这,心里更恐惧了。
回去之前,我都会偷偷地问姐姐:“回家的路,你害怕吗?”姐姐总会说:“我们两个一起,不怕”。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和姐姐背着书包,从学校出发了。一路上和同校孩子欢声笑语,你追我赶,因为我最小(那时才5-6岁,姐姐大我2岁),总是落后在后面,很担心在后面被野猪突然窜出来叼走。就一个劲往前赶,实在超不过,就姐姐姐姐地叫。姐姐只能停下来等我,让我走前面。同学们陆陆续续地都到家了,最后就剩下我们姐妹俩要翻过这个山顶。气息瞬间静下来了,我和姐姐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我紧紧地拉住姐姐的手,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姐姐紧紧地拽着我。
到了山顶,我们屏住呼吸,放慢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左侧边的死人堆,脸故意往右侧转,眼睛都不敢往左侧瞟。过了平顶,开始要下山了,姐姐突然拽着我,开始疯狂的往山下俯冲,我吓得一路狂叫:“啊啊啊……妈妈呀……妈妈呀……爸爸啊……爸爸啊……奶奶啊……奶奶……。”姐姐也跟着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这样,姐妹倆一口气冲到山底。到了山底,我们倆弓着腰,喘着大气,相视一眼,姐姐又拽着我跑过了两个蜿蜒的山丘,直到能看到村里人家的房子,才放慢脚步。这时我们两个才哈哈哈大笑,哼着小歌,采着山上的野果、野花,踏着轻盈的脚步回家了。
类似这样的回家路,在我小时候经历非常多次,记得最为惊心动魄一次是那对双胞胎“坏”男孩的戏弄。
小姨知道我和姐姐都很害怕走回家的那条路。有一次我们又要回家,小姨和小姨丈就利用他们是学校老师的职务之便,交代一对高年级的双胞胎男孩,把我们护送到山顶,并且要求看着我们下山。放学路上我们一路相随,到了山顶,我们姐妹两个已经相当的紧张,当快要过了平顶,这对双胞胎男孩其中的一个突然装神弄鬼似地大喊:“我是什么鬼,现在要来抓你们两个……”,我被突然的惊吓声,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呆呆愣愣立在那里,姐姐一手拽着我开始往山下跑,此时,路旁草丛中又传来嚓嚓嚓声,我真觉得死人堆的人出来了,吓得只剩下哭了。一边狂跑,一边狂哭。这样直奔到了山底,我看看姐姐,姐姐看看我,还好都没被抓走啊,心里突然亮堂了很多。姐姐继续拉着我,往蜿蜒的山丘继续跑,当跑过了一个山丘,在转弯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穿着簑衣戴着斗笠的老农夫,瞬间把我吓得尖叫连天,那喊声惊天动地,绝望彻底,两腿发软直接坐到地上……姐姐估计也吓得够呛,她一转头,往回跑了,那速度比兔子还快,都忘记我的存在……我想当年那个农夫估计也被我们的举动吓得不行。还好这个伯伯反应过来,不停地安慰我,告诉我他是谁,他住那里,他认识我父亲云云等。我才带着哭腔喊姐姐回来。那时的姐姐是不是以为我被抓走呢…
回家的路也不是每次都那么惊心动魄,农闲时,妈妈也会亲自来接我们,或者舅舅送我们回去,舅舅们顺道在村里立立威风,显示一下娘家兄弟的气势。
每次妈妈来接,都会挑着她种的各种不同的菜(茄子,豆子,菜花,包菜,菠菜……),每次妈妈的到来,我总是开心得不得了,围着她蹦蹦跳跳。跟着妈妈回家也超级开心,在路上妈妈会摘狗尾巴草,教我们做各种不同类型的动物,如蚱蜢,苍蝇,小白兔……。如果碰到野果成熟季节,会带着我们一起采摘野果,比如:多年、野蓝莓、草莓、杨梅……。舅舅们送我们回家,那风格可不一样,有次,三舅和妈妈一起带着我们回家,在路上,三舅看到了一只野兔,好胜心的舅舅和妈妈开始对这只野兔进行抓捕,姐姐也参与其中,我实在害怕山上有蛇,只能在路边等,一边等一边喊:抓到了吗……抓到了吗。哈哈哈,胆小的我只能刷刷存在感……
30多年过去了,这条路一直在我心里,最气人的是每年在我梦里都要在这条路狂奔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