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这是蓝语嫣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仿佛有人用钝器在她头骨上凿开了一个洞,再把记忆像熔化的铅水一样灌进去。她本能地想蜷缩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被压在千层棉被之下。
"滴答"。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砸在绣着并蒂莲的枕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这个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个开关。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蓝家大小姐。杭州丝绸商。周家退婚。投湖自尽。
"不......"蓝语嫣猛地睁开眼,喉间挤出一声嘶哑的呻吟。映入眼帘的是素白帐幔上绣着的银色缠枝纹,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这不是她在上海高层公寓里的灰蓝色意大利进口床幔。
"小姐醒了!菩萨保佑!"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圆脸少女扑到床前,杏眼里噙着泪。她穿着淡青色交领短衫,腰间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藕荷色汗巾,右腕上戴着一对细细的银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蓝语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认识这个少女——小荷,蓝语嫣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记忆。
"水......"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小荷慌忙端来一个青瓷茶盏。蓝语嫣就着她的手啜饮,尝到微甜的蜂蜜和淡淡药香。温水滑过喉管的真实触感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这不是梦。
"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小荷放下茶盏就要往外跑。
"等等!"蓝语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银镯子硌得掌心发疼,"现在是什么年份?"
"小、小姐?"小荷瞪大眼睛,"永和十二年啊......"
永和?蓝语嫣的大脑飞速运转。中国历史上有这个年号吗?她隐约记得明代有个"永和",但那是藩王用的年号......
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柳叶眉,杏仁眼,左眼角有一颗泪痣。这张脸比她原本的样貌更古典,也更年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那里本该有一条车祸留下的疤痕,现在却光洁如新。
"语嫣!"
珠帘哗啦作响,一位身着绛紫色缠枝纹褙子的妇人疾步走进来。她约莫四十出头,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眼下挂着两轮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记忆再次自动浮现——这是蓝沈氏,蓝语嫣的生母。
"娘......"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滑出唇齿,仿佛她已经叫了一辈子。蓝语嫣被自己的顺从吓到了,她明明是个在董事会上都敢和CEO拍桌子的财务总监。
沈氏的手冰凉颤抖,抚过她的额头:"烧退了......你这傻孩子,为那么个负心汉值得吗?"说着突然哽咽,"你要是走了,叫娘怎么活......"
蓝语嫣注意到沈氏右手小指上有一道陈年疤痕,记忆立刻告诉她——那是母亲为她熬药时不慎烫伤的。这些陌生的记忆正在她脑中扎根,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意识。
"周家派人送还了定亲信物。"沈氏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半块羊脂玉佩,"你爹气得当场吐了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蓝语嫣接过玉佩。玉质温润,雕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断口处参差不齐。这是"鸳鸯佩",定亲时一分为二,寓意百年好合。现在它残缺地躺在掌心,像是个拙劣的隐喻。
"周景明......"她轻声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把刀在搅动。这不是她的情绪,是身体原主的残留反应。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
"听说醒啦?"
"命真大,湖底的水草缠住了脚才没沉下去......"
"周家这次太过分了......"
"嘘,小声点......"
蓝语嫣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拍戏。她,21世纪跨国企业最年轻的财务总监,真的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朝代,成了另一个"蓝语嫣"。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痉挛。她猛地掀开锦被,不顾沈氏的惊呼光脚奔向窗边。雕花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
青瓦白墙的院落,穿粗布衣裳的仆役,远处黛色的山峦。没有高楼,没有电线,没有一丝现代文明的痕迹。
"啪"。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冷气。
"语嫣?"沈氏担忧地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你怎么了?"
蓝语嫣望着庭院里那株开得正艳的西府海棠,花瓣在风中纷纷扬扬,有几片飘进窗棂,落在她赤裸的脚背上,凉得像雪。
"没什么。"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小荷拿来绣鞋为她穿上时,蓝语嫣注意到自己右脚踝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那是投湖时被水草缠绕留下的痕迹。这个伤痕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确定,这不是什么平行宇宙或虚拟现实,而是真实得令人窒息的现实。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残玉,突然攥紧了拳头。既然回不去了,那么作为蓝语嫣,她至少要活得比原主明白。
"娘,"她抬起头,眼神已经变了,"我想去看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