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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阿四又要有一个酒局。
阿四的同事即将离职，领导打算组个局摆个宴送送，大家伙共事那么多年，有感情，而且仪式感也是要有的。
在知道同事要离开团队的消息时，阿四一方面感到对同事的不舍，另一方面身体开始条件反射，胃不自然地隐隐痛了起来。
“又要喝大酒了。”阿四眉头微微紧促，心中喃喃自语道。
阿四来公司十几年了，也算是老员工。这样迎来送往的酒局经历不少，但是似乎这岁月只是像流水一般从他身上流淌过，而他就像水中的石头，岿然不动，稳稳地立在水中央。水流或湍急，或缓慢，没有改变他作为一块石头原来的模样。
（一）
阿四早早开车到了酒店，搬了一箱高度白酒上去，在一张容纳二十几个人的大圆桌上，白酒瓶摆了一圈，阵势甚是壮观，有仪式感。因为领导提前安排阿四开车，负责饭后送几位住得远的同事，所以即使看到那么多酒瓶子在他面前缓慢地旋转，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四感到一身轻松。
公司新来的大学生和离职的同事也早早到了，来早的同事都围着离职的同事，关切地询问着下一家公司面试的结果如何。
“结果应该没问题，你们现在一定要在公司多积累工作经验和人脉，尤其人脉这玩意太重要了，不走出去你体会不到。”离职同事一脸认真地说着。
旁边的同事起哄道：“赶快给大学生传授传授跳槽面试的经验！”
“那改天得单独坐坐！”
“不行就趁今晚把大学生也一块送了吧！”大家哄堂大笑。
这时，领导推门而入，道：“你们要送谁啊？”大家见状，各自四散开，心照不宣地笑着。聊天的舞台中间只剩下离职同事意犹未尽，似乎还有一道无形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似的突兀。
（二）
同事陆陆续续到齐，领导招呼大家就座。
“你坐副陪”
“你坐三陪”
“你坐四陪”
“来！大客，二客，三客，四客，其他人随便坐。”
说话间隙，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不少菜，大家伙也吵吵闹闹把酒添满了。
领导端起酒杯，说：“我先领一口，今天的主题就是送别我们的老战友老同事，大家相处这么多年，同甘苦也共患难，虽然离开了大家，但是我们的情谊依旧在，来，大家先干一口！”
阿四端起矿泉水，同大家喝了一口。他的胃不需要喝酒，也就不会紧张地一直吊着，胃口也好很多，阿四放松地品尝着一道道转到面前的菜。
因为不用喝酒，阿四便招呼着帮忙邻座添酒倒水。轮到三陪敬酒，端起杯来，工作资历最深的三陪慢悠悠地说道：“呃，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青春不散场，未来犹可期。我们团队的凝聚力还是很强的，战斗力也是很强的，从我们团队走出去的都是人才，都比我们混的好！虽然我们内心不舍，但是举起酒杯我们依然衷心祝愿前途一片光明！未来......”
“未来我们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哈哈哈哈哈哈！”大嗓门四陪突然插播了一个，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一起干了一口。
阿四背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望着四陪哈哈大笑涨红的脸，低头大口吞吃着肉，用力咀嚼着，似乎把一股狠劲都用在了嘴里的那块肉上。眼睛好像要涨出来似的，圆鼓鼓的。太阳穴上凸出来的筋，随着嘴巴咀嚼上下浮动，忽闪忽现。
四陪端起酒杯要说话了，嘴巴里还有没嚼完的肉，不停的鼓动着，又使劲地咧了咧嘴，好像是塞牙了。紧接着又是快速的嚼。
三陪右手耷拉着端着酒杯，胳膊肘支在饭桌上，歪着头，眯着眼，斜视着四陪。
“三陪领完了我领一个，”嘴巴清场了，四陪终于开始说话，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地说道，“首先得感谢领导组的局，让大家有机会开怀畅饮。我呢一口干了，大家随意。不管是离开的，还是留下的，今晚不醉不归。我干了啊！”
说完，四陪朝天张开大口，一大杯白酒倒进了喉咙里，完毕，把杯口朝下一举，表示真干了。紧接着伸手捏起转到面前的水饺，送了进去，快速地咀嚼起来，太阳穴的筋又一鼓一鼓地鼓动着。
（三）
酒酣耳热，大家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举杯交谈。阿四坐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时而又抬起头扫视一圈。
新来的大学生端着酒杯，围绕着资历最深的老员工三陪，三陪左手持杯，右手不停地在他们面前用力地指点着，新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又点头，最后一饮而尽。阿四想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
要离职的同事和领导端着酒杯，搭着肩，头挨着头倾诉心肠，偶尔抬起头，发现已是泪流满面。阿四想应该是聊到情深处了。
四陪左手端着杯，右手把着啤酒瓶，咧着嘴冲着坐在墙角椅子上的几个同事晃了过去。
“别干拉不喝酒啊，来，都满上！”四陪话没落音，酒已经往同事杯口里倒了。坐着的同事醉意朦胧，没反应过来，酒杯没端平，酒也来得急，冲进杯底，沿着杯身又绕了上来，像海里的浪花一样，溅在了裤子的裆部。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给谁喝啊，啊？哈哈哈哈哈。”四陪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其他同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鸟玩意！”湿了裤子的同事陪笑着骂了一句。
阿四想拿桌上的餐巾纸帮同事擦一擦，来不及了，裤子上的浪花随即消失没了踪迹，只留下一大滩水痕。
（四）
阿四开车送完同事回到家，家人早已入睡。阿四洗漱好躺在床上，屋里漆黑一片，能听到老婆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眼前不自觉地浮现着酒桌上的场景。酒桌上吵吵嚷嚷，无时不刻的冲击着阿四的头脑。现在周边安静下来了，这种声音反而更大了，困乏的想入睡，但又睡不着。
阿四索性睁着眼睛回忆酒桌上的你来我往，心想：我虽然不喝酒，也应该举杯说两句祝福的话和感谢的话。其实阿四早把要说的词都想好了，还提前打在手机的备忘录里，生怕自己口才不好给忘了。每次喝酒都要轮流说祝酒辞，阿四最烦这个，打官腔说场面话，无非就是重复着感谢领导和未来一片美好之类。没想到今晚快轮到阿四的时候，喝酒的场面乱了，有人开始单独敬酒单独喝了。
阿四虽然厌恶虚假的话，但是自己有点后悔今晚没有主动站起来，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自己写好的词：我以茶代酒说两句，言简意赅，字短情深。山高路远，相见无期。吾之所盼，唯愿卿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祝君前途似锦，一切顺风顺水顺天意......
阿四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