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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第四期：半根烟的颓废-痞子

肖悦的中学同学里，绝大多人的生活轨迹都比较普通，但吴建刚是个异类，几十年间有颇惊人的沉浮。

他家住肖悦家楼下，父母们见面都很客气，他们同一个年级，当然也彼此很熟。但吴建刚是学校里出名的“闹将”，学习很差还打架斗殴，老师对他很头疼，老实的同学见了他都躲，肖悦也不怎么跟他搭腔。

他1984年高中勉强毕业后，没报考大学，正式工作也一时找不到，成了所谓“待业青年”，整天和一帮哥们儿泡录像厅或是在公园闲逛，偶尔也去熟人开的服装摊上帮忙。

这么弄了一年多，父母觉得实在是不行，舍着老脸托关系让他进了一家工厂当工人。结果他不好好干不说，两年后还参与了一个盗窃集团，在被抓捕后判了三年刑。他父母都是很本分的人，有这么个儿子让他们在人前简直抬不起头，邻居们也都觉得老吴这儿子从此毁了。

吴建刚出狱后跟以前大不一样，那股煞气没有了，变得蔫蔫的，走路躲着熟人，进出楼门见到肖悦都是把头一低。正经的工作肯定是难找，他父母也一筹莫展，其实他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姐姐，但她平时就不喜欢这个“痞”弟弟，这时候更是不愿管，父母说她自私，她撇撇嘴也不争辩。

这么过了快一年后，社会上因邓公南巡讲话有了极其高涨的经济热潮，吴建刚以前的几个哥们儿都跑到南方去做生意，于是他也跟父母要求去。父母其实不太放心他到远离他们的地方，怕他又走上歧途，但这么在家呆着也真不是个事儿，就勉强同意了，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试试看，要是不行就赶紧回来。

谁都没想到，这个过去大家谁都看不上的“痞子”，竟然很有些做生意的本事，几年之间，眼看着他从一个倒腾点货品的小贩子，成了有几个雇员的私营贸易公司老板。他一年里大部分时间在南方，但逢年过节一定回父母家尽孝，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衣帽光鲜地开着当时还比较少见的私家轿车，搀着笑得合不拢嘴的父母去高级餐馆吃饭，引得邻居一大帮小孩子围着车看热闹。

他这时也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有畏缩的样子，而是腰板挺直、目光自信，见了谁都礼貌大方地打招呼，跟肖悦在进出楼门遇到时更是热情寒暄，还跟她打听其他同学的情况。

1999年春节，他回家时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孩子们都说长得像某个大明星，他父母跟别人说这是未来的儿媳妇，过不久就会结婚。

但天有不测风云，吴建刚的好运似乎突然到了头。先是4月份的时候，他在某次晚餐后昏倒在沙发上，女友两个小时后才发现不对劲，送去医院救醒后，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因为中风而两腿瘫痪。

女友倒是尽心尽力照顾了他几个月，腿略微有了点知觉，但这时候另一件事却成了压垮他们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吴建刚有个开贸易公司的合伙人，在他生病后拍着胸脯保证把公司运营好，却不想这人把公司资金偷偷转移到私人账户，然后闪人消失，只给吴建刚留下了上百万的债。

债主逼上门，吴建刚无奈，只得卖了刚买了不久的房子还债，公司也关了门，他被打回原形。女友把他送回北京的父母家后，哭着跟他分了手，说是不会忘记他对她的好，但她真是不想跟着他过一穷二白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年他一直住在父母家，除了父母的温暖呵护，他们还请了护工帮助他康复，肖悦常看到他被护工用轮椅推出来晒太阳，一个人坐在那里长时间望着天空发呆，目光里似乎没有了任何光芒。

不过小奇迹还是有的，他慢慢地竟然能站起来走几步了，后来虽然成了瘸子，但借助拐杖能慢慢地走路，生活自理基本没问题。他父母虽然松了口气，养着奔四十岁的儿子也没什么问题，但对他今后的前景却很悲观，鉴于他各方面的条件，大概很难再有体面的职业，也不会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肖悦父母住的小区附近有个花鸟鱼虫市场，结婚前她有空的时候常喜欢去逛一逛，有时会买一束花，不买什么看看那些花儿、鱼儿也很愉快。结婚后不住父母家了，但去看父母时还是喜欢去看看。有一个周末她正在花香鸟鸣中信步而行时，看到远远的一处摊位前站着拄杖的吴建刚，正在笑着跟摊主说话，看来已经很熟的样子。那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挺健壮，面容和善，她身后是各种颜色的盆栽月季花。肖悦正犹豫着要不要跟邻居打个招呼，妈妈来电话让她回家吃饭，就没走过去。

过了一段时间，肖悦去父母家时又去这个市场，走到那个月季花摊时，看到吴建刚和女摊主并排坐在里面，正在给一个客人介绍怎么给花上肥。她叫了一声这位老同学，他看到她时露出很舒展的笑容，招呼她看花，并挑了一盆很漂亮的香水月季，说送给她妈妈，肖悦推辞不掉只得谢过他的善意。抱着花回到父母家说了这件事，母亲说前几天遇到小吴的妈妈时，关心问起她儿子，她高兴地说儿子有工作了，可能也有对象了。

年底肖悦的母亲过生日，肖悦跟丈夫、孩子提着蛋糕来接父母去餐馆吃饭，在楼梯上遇到吴建刚，他听说是阿姨过生日，坚持要送鲜花，并立刻开着电动摩托去拿来一大束粉红色的康乃馨和百合。吃饭的时候母亲跟肖悦说，小吴这孩子还挺有点福气，那卖花的姑娘离婚带着一个小女孩，跟小吴结婚后俩人小日子过得挺好。小吴有生意头脑，现在除了盆栽还做鲜切花生意，而且已经在另一个花卉市场又开了一个摊位，过两年也许会开个单独的小花店。

（作者后记：小说中的肖悦是很多故事及人物的观察和见证者，系列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