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读汪曾祺的《人间滋味》,觉的就像冬日里端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糁,饭上担着白菜萝卜,右手夹着筷子,还捏着大白馍馍,找一截子土墙根蹲下来,就着很好的阳光,喝得哧溜溜的响。慢慢乡邻都端着饭碗过来了,墙根处越发暖和,家长里短,远近轶事,自是谈得眉飞色舞,一脸生动。
第一次接触汪老先生的文,却是在语文教材里,从《端午的鸭蛋》里了解一斑。那时他说:“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每每读到这一处,就忍不住为汪老先生的孩子气,那“月是故乡明”的护犊子劲儿笑起来。可内心却觉得这一字一句,全都说到了心窝子里!就像我们新密这小地方,因产煤而名声在外,每逢人家问:你们是哪儿的呀?你说:新密呀。人家便大呼小叫起来:哦,新——密呀!你们那是不是可多煤啊!说得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产煤似的!不过那些年,我们这儿煤矿多是事实,哪儿哪儿下一铲子,说不定就能挖出黑乎乎的煤块来,也因此,新密小城煤车多,风一起,满城尽带煤渣渣,出门半天,包管你小白脸儿出去,包公脸儿回来。
可即使如此,还是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像饮食上吧,新密小城火锅多,虾锅鱼锅鸭锅什么的,抬头可见,口味重些。就是什么凉皮米皮擀面皮,也觉得好吃的很,在外地也吃过这些,全不是这个味儿,还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前一段在苏州学习,那空气是绝对的好,就是那盘盘带甜味的菜,实在适应不了,天天想着我们新密麻麻辣辣的火锅,就连米皮儿凉皮儿也成天挂在嘴上念叨。可汪老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是吗,像我们家,口味偏咸偏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偶尔淡了,辣椒少了,那饭量也都减了,夸张不夸张?一瓶子醋,放一年也吃不完;一瓶辣椒,没几天瓶子就空了。买菜去,也习惯性的买爱吃的常吃的几样,不喜欢的几乎不买,看来,口味这东西,就像胎记,不好改啊!
记得在饭店吃饭,朋友若点苦瓜,我就不拿筷子,若是木瓜或笋丝,我就不停筷子。朋友说,吃点苦东西对身体好啊,尝尝呗?我也偶尔尝,却嚼来嚼去难以下咽,怎么像吃药一样?想起汪老说,一位诗人请他下馆子,要了三个菜:凉拌苦瓜、炒苦瓜、苦瓜汤,诗人说:“你不是什么都吃吗?”从此,汪老就吃苦瓜了。可以想象,汪老把苦瓜丝放在嘴里嚼的时候,是怎样滑稽的表情吧?要知道他家乡的苦瓜,其实叫“癞葡萄”,就是放在瓷盘里看着玩的呢。我想,要我来食这苦瓜宴,定要叫苦连连吧。
最吸引我的,当属他笔下提过的川北的一种辣椒,用一根线吊在灶上,汤做好了,把辣椒在汤里涮涮,就辣得不得了。其实,我估计自己也吃不了这种辣,就是稀罕吊在线上的玩法,太有意思啦!我最爱的其实是麻辣的口味,吃完菜嘴唇像过电一样不停的抖,那才叫过瘾,貌似叫“跳唇”!现在降不住辣啦,肠胃不行了,还真得听汪老的话,酸甜苦辣都尝尝,不能偏执。不过汪老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文化,要兼容并收,方成其大。
听导师讲座时,有一句话我觉得就像啃窝窝头,很有嚼头。他说:真正的工夫,在专业之外。想来我这汉语言文学专业出身的小女子,口味单一,眼界狭窄,是该看些“杂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