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是吴邪的“第二个人格”,然后他们相爱了。
三班的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来了不少人,虽然才开学,但相互之间相熟的人不少,都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着天。
五中历来有在正式开学前召集已经考入实验班的同学开展夏令营的习俗,一方面是让大家相互熟悉,另一方面则是集中选拔竞赛班的成员,不过是否参加夏令营,参加后是否选择某门竞赛,这些都是完全自愿的,但能进入五中实验班的孩子们心气普遍都高,谁都想证明自己的厉害,于是缺席夏令营的人寥寥无几,夏令营期间举行的竞赛班的初选更是人人参加,好巧不巧,吴邪就是那万中无一的缺席者————他连夏令营都没去。
“诶诶诶诶诶?!那个是谁?!”林水清的目光在瞟到班门口的一道人影的时候猛的一亮,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疯狂捅着旁边的小姐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看!好看!啊啊啊啊啊超级好看的小哥哥啊!!!!!”隔壁的余淼淼被晃的头昏脑胀,伸出手猛的撑住已经开始原地自颤的林水清,定了定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卧槽这也太好看了吧!!!!”余淼淼就着刚刚撑住林水清的动作就是一顿猛摇,“我们一向以女神层出不穷,男生歪瓜裂枣出名的五中,居然能拥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农奴翻身把歌唱啊!!”不只是她们,门里门外的不少学生都好奇又惊艳地打量着三班门口那道瘦长的身影。
吴邪刚走到班门口,还在确认门牌号的时候,就被四面八方来的自以为隐蔽的视线盯得浑身僵硬。“小小小小哥他们怎么都看我,我我我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吴邪的声音越说越低,咬字时像是唇齿间嚼着糯米,越发的张不开嘴。
严格的说来,在过去的八年里,其实是张起灵出来的更多的。
在刚刚出事之后,才四年级的吴邪突然发现他好像不是很懂该怎么和人交流了,他努力的回想着以前和人相处的日子,不论是主动交流还是被动应答的时候一字一句出口都很自然,理解句意和捕捉对方的情绪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可那些画面如今在他脑海里像是与他毫不相干的影片,他发现自己逐渐脱离了剧情的主体,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画面里的自己与人你来我往地交谈,只感觉熟悉又陌生,情绪的波动完全拍打不到他的身上,甚至,就好像,就好像他一直生活在完全封闭的场所,从来没有和人交流过一样。
那时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张起灵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而吴邪也一朝回到解放前,更甚的是他在逐渐的复健中发现他开始完全理解不了周围人的情绪了,而他自己也再没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
他很害怕。
世界在他的眼中逐渐的干扁,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像荒诞讽刺的悲喜剧,他拼命地想要找回大喜大悲的情绪,但是换来的结果只是对别人的情绪感知越来越差,他就像一个失去了味觉的人,拼命地想从五颜六色的菜色中看出它们的酸甜苦辣。但他太小了,还是一个本应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年纪,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又不能和外人说,因为他绝对绝对,不能暴露张起灵的存在。
这个念头从认识张起灵的那一天起就产生了。有的时候吴邪也会疑惑,一般人遇上这样的情况,反应是不是会和他很不一样,因为他可以感受到一小部分的自己在感到奇怪,在质疑这样一个不合理的甚至是被认为病态的存在,但是于他而言,这个世界在他遭遇意外醒来之后就充满了莫名的不安全感,只有张起灵,只有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经常一声不吭的小哥哥能让他安下心,这是一种莫名但深入骨髓的安定感,吴邪也想不通其原因,也许,他想,是因为他们永远会在一起吧。
世上的意外永远比合情合理的常态多,谁都不能一直相互陪伴,除了他们。
于是张起灵开始频繁的出来,他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与人正常沟通交流和为人处事,然后在他主导意识的时候努力与脑海里的另一个意识建立情感共鸣,一点一点的告诉吴邪,这个是气愤,这个是失落,你面前的人这样是在感到开心,这样是在感到痛苦。两个截然不同又同样“离经叛道”的灵魂在同一个躯壳里相依为命,磕磕绊绊地学会了与世界共处。因此外人眼里看到的,就是吴邪在出事后几年突然的沉默寡言和社交恐惧,以及近几年来的逐渐好转。
“害羞了?”脑海里清泠的声音不起波澜,但吴邪就是听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害羞?”吴邪眨眨眼睛,“我觉得手心有些发麻,想挠掌心。”
“那就是还有一点尴尬。”揶揄的笑意落在吴邪的耳朵里愈发地明显了,吴邪的耳尖窜上一丝嫣红,他感受到脑海里传出的想要摸摸头的信号,低下头,用拳头抵着下唇轻咳了一声,还是没能挡住嘴角的笑意。吴邪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抬头确定了是三班没错后,赶紧拎着书包进了教室。
教室里冷气开的十足,吴邪一进门就打了个寒战,还没看清哪些座位没人座呢,就听见身边传来轻轻一声笑,“这是哪家小弟弟啊,这一个激灵打得跟猫儿似的,” 吴邪一转头,就看见一个高马尾的姑娘坐在他身边的课桌上,大家都还没到长开的年纪,但是这姑娘眉眼间已经很是清丽了,狭长的眼睛弯起来还有一丝娇俏,不过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调笑,“来,叫声姐姐,姐姐帮你找位子。” 吴邪一下涨红了脸,尴尬得——现在他已经很确定了,害羞不重要,主要是尴尬——手都攥紧了,另一边扎堆的一群人也笑开了,林水清和余淼淼笑得最猖狂,一边花枝乱颤一边招呼着:“阿宁你太能了吧哈哈哈哈哈,看你吧人家小哥哥吓得。” “诶同学,你也是三班的吗?叫什么名字啊。我叫余淼淼,以后就都是同学啦!”
“吴邪。口天吴,牙耳邪。” 吴邪红着脸,说完也不管还在哄笑的人群,径直走到靠窗后面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任他们怎么闹都不肯搭话了。
他清晰的知道他们的不同,周遭的世界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危险的。这些年张起灵陪他做的,与其说是复健和治疗,不如说是模仿和学习,模仿那些能够体会到外在情绪的人,学习那些大起大落的心绪。所以他不愿意融入人群,因为这些年的观察让他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人的情绪在群里中的相互关联相互影响都是极其微妙而精确的,他不想费这个心思。再说,吴邪感受着心底一闪而过的,并不属于他的一丝不爽,狡黠地翘了翘嘴角,心想,“我有他就足够了。”
他永远都会在,所以每一个明天都值得期待,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