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年前,敦煌,莫高窟。
一个清贫的道士,偶然发现了一个封闭的洞窟,里面是满满的、发黄的经卷。
他怔住了,一脸的茫然。
他不知道,他打开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阿里巴巴的山洞,打开了一扇轰动世界的门户,诞生了世界上一门永久性的学问。
无数才华横溢的学者,将为这个洞窟倾尽毕生心血,
一个民族的荣辱,将由这个洞穴吸纳藏吐。
这个洞,叫藏经洞,
这个道士,叫王圆箓。
1 敦煌 敦煌
公元366年,有位叫乐尊的僧人,云游到鸣沙山东麓脚下,
此时,太阳西下,夕阳照射在对面的三危山上,
他举目观看,忽然间,他看见山顶上金光万道,仿佛有千万尊佛在金光中闪烁,又好像香音神在金光中飘舞。
一心修行的乐尊,被这奇妙的佛光影景象感动了,他认为这就是佛光显现,此地是佛祖的圣地。
他虔诚地跪下,口念佛号,顶礼膜拜。
乐尊决心在这里坐禅修行,礼佛布道。
他请来工匠,在悬崖峭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
此后,佛门弟子、达宫贵人、商贾百姓,善男信女都来这里捐资开窟,之后,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朝拜者络绎不绝,香火不断,经久不衰。
敦煌,成了丝绸之路的中心,东西方文化的交汇处的,一颗耀眼明珠。
莫高窟成了闻名遐迩的佛教圣地,善男信女们的精神家园。
玄奘到印度取经,经敦煌,拜谒莫高窟,返回长安,
马可波罗到中国,就是经敦煌,焚香礼拜,后至中原各地漫游。
元末,蒙古人势微,吐鲁番人南下。
兵锋将至,战乱如洪水猛兽,莫高窟的僧人们,把千百年来存放的
经书、绣绢和常用法器,堆放在一个洞窟的秘室中,用土坯垒好,外面抹上泥,然后在墙上绘上彩绘,与其它洞窟的壁画,一般无二。
然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四散而去。
到清朝收复河西,几百年过去,敦煌已不复昔日的辉煌,莫高窟瞬
间沉寂,狐兔出没,沙尘侵蚀,至清朝慈禧年间,已然破败不堪。
人们似乎忘记了,在遥远的戈壁大漠,曾有一座美到极致的古城,叫敦煌。
更不知道,曾有一颗皇冠上的明珠,璀璨夺目。
悠悠风尘丝绸路,历历黄沙莫高窟。
2 一个矮小的道士,打了一扇门,让世界瞠目
1892年春,一个云游的道士,来到了敦煌。
他登上了三危山,莫高窟出现在眼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莫高窟恍
若有金光闪烁。
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袅袅升起,他激动地喊道:
西方极乐世界,乃在斯乎。
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心中圣地。
他叫王圆箓, 湖北麻城人,因家贫,少时,即外出谋生。
清光绪初年,入肃州巡防营当兵。
离开军队后,受戒,成了一名道士,道号法真,远游新疆,折返时,
到了敦煌。
只一眼,便已心属。
他留了下来,从此与莫高窟不离不弃,生与相伴,死与相随。
远游,是因为有梦,
相遇,是因为有缘,
相伴,是因为有约,
相守,是因为有情。
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的家园,或近在咫尺,或远在天边,
千找万找,总会偶然,
千转万转,总会相见。
矮小、憨憨的王道士,在那个春天,与莫高窟结缘,
一个太上老君的弟子,心属释迦牟尼的圣地,苦捱苦守,在莫高窟最冷清的时候,成了它寂寞岁月里,最忠实的守护神。
那时,山脚下的洞窟,已被几百年的风沙埋了大半,一点儿也看不
出昔日的恢宏。
王道士发下了宏愿:用毕生之力,清理大如山丘的淤沙,让洞窟洁净,佛像生辉。
钱,无一文;
人,他一个;
工具,一副沙柳编织的箩筐。
这简直是愚公的再版,愚公还有子子孙孙,而他,却要在今生,实现夙愿。
他睡在黄沙未及埋完的洞窟里,每天早早起床,开始一担一担地往外担沙,每担,都要走二里多远。
仅清理16号洞窟,他就用了整整两年。
一个矮小的道士,一片宏大的洞窟,
一副磨烂的肩膀,一座巨大的沙丘。
该有怎样的毅力,才能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该有怎样的坚持,才能让他负重而行,不息往返?
他坚持下来了,每天月上三危山,他躺在沙上,疲惫而快乐。
那是一份信仰的快乐,朴素而真诚。
有一个姓杨的当地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动,常来和他一起清沙,
王道士,用化缘的碎银,做为杨的酬劳。
不要埋怨命运不公,只要你付出了足够的努力,幸运之神总会在你
前行的路上,等你。
1900年6月22日,骄阳似火,酷日当空。
如往常一样,王道士和他的杨兄弟,从清晨担沙,已近中午。
他们坐在刚刚清理出的16号洞窟的甬道里(当然,这个编号,是现
代人加的),喘口气,喝口水,然后,各自点燃了一锅烟,享受一下洞窟的清凉。
抽完,杨兄弟习惯性地把烟锅向洞窟的石壁磕去,以清理烟锅里余下的烟灰。
竟然,是一种空旷的回音。
两人相视,疑惑,写在他们脸上。
王道士上前,用他自己的烟锅,再次敲击洞壁,依然是空旷的回音。
王道士伸出拳头,用力锤击,画着壁画的墙上,竟然有了一丝缝隙,继而,缝隙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裂缝。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王道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喃喃地说:兄弟,推!
两人一使劲,一堵土坯垒的墙萎然而倒。
他们呆呆地,木然地站在哪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暗室,满满一屋子泛黄的经卷、绢绣和法器。
后来统计,暗室里的经书,足足有5万多卷。
在希腊的神话里,有阿里巴巴的山洞,而王道士此刻打开的,岂止是阿里巴巴的山洞,它简直是人间最大的宝藏;这就是充满了奇幻色彩的藏经洞。
洞高1.6米,长宽各约2.7米,计7.3平米,11.7立方。
我算了一下,如若用来盛水,每方2元,价值24元。如果用来盛黄金,价值2.25亿人民币。
而此刻,王道士打开的洞窟,每一页经卷,都价值连城。
他打开了一扇轰动世界的门户;这个门户里,诞生了一门永久性的学问;
之后,无数才华横溢的学者,将为这个洞穴孜孜不倦,以至白头。
中国的荣耀和耻辱,也将由这个洞穴吸纳藏吐;
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天发现?
一个怎样的旷世奇功?
即使再过一万年,说到莫高窟,王道士,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他成了莫高窟的一个标志,一个符号,一个传奇。
你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储存在人生的账本里,上天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加倍奖赏给你。
说不完的莫高窟,道不尽的王圆箓。
3 任尔荣辱,我心如初
伟大,都是平凡的累积。
卑微,遮挡不住人性的光辉。
王道士,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凭他生活的历练,他懵懂地知道,这5万多卷经书,应有相当的价值。
王道士封好密室,带足干粮,步行五十里,专程拜访了敦煌县令严泽,还专门挑了两卷经文送去。这个县令不学无术,把两卷经文当作发黄了的废纸,一笑了之。
第一次,王道士失望而归。
1902年,敦煌来了新县令汪宗翰。王道士徒步县城,上堂细奏,汪县令听述后,带着人马亲赴莫高窟,拿着挑选好带走的经文,对王道士说了声“就地保存,看好藏经洞。”扬尘而去。
第二次,王道士怅然失落。
王道士仍不甘心。他雇了毛驴,备了干粮,挑了一些经卷,冒着被狼吃匪劫的危险,只身一人,晓行夜宿八百里,赴酒泉叩见当时肃州一把手,道台廷栋。
这位道台仔细观看了经卷,嘿嘿一笑,说:这个卷上的字,还达不到我的功力。然后,就没了下文。
第三次,王道士铩羽而归。
王道士无法可想,又斗胆给老佛爷写了密报信。然而,大清王朝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根本无暇顾及遥远大漠中的这点小事。
信,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几年过去,王道士依然守着5万经卷,一脸茫然。
几个月后,斯坦因到了莫高窟,拍下了王道士平生惟一一张照片:
瘦弱矮小,布衣长衫,满脸困惑。
如此巨大的发现,多次上报,却无人问津,还要尽职尽责地看守,
没有一分钱报酬,没有一个字的鼓励,
其心何冷,其情何堪?
几年来,尽管没有得到官府的认可,他依然苦苦守候,没有散失一
份经卷。
没有内心的赤诚,不会有风沙中的坚守,
没有坚定的信仰,不会负重前行。
尽管后来他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斯坦因和西方文物贩子们那么多
的经卷 ,那也是失望至极后的无奈,并且把每一分钱,都用在了莫高窟的修
缮上。
即使是卖出的文物,也在各国博物馆得到了妥善的保存。
后世很多人,据此,给王道士定性为民族的罪人。
可是,一个王朝的昏聩,为什么要由一个道士负责?
一个社会的愚昧,为什么要由一介草民来承担?
虽然卑微,却在整个社会沉沦的大潮下,逆流而上,以羸弱的肩膀,
肩起了拯救文化的责任,
虽然矮小,却在整个群体浑噩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坚守了内心
的信仰。
王道士,苦年守莫高窟40年,把毕生精力,献给了本不属于他的圣地。
1931年,王道士殁于莫高窟。
其徒子徒孙赵玉明、方至福,就其墓起塔,立碑,其碑不著撰人,木质,阴刻,今仍嵌于塔南侧龛内。
我内心,对王道士,始终是这样的评价:
于莫高窟,是一个圣徒;
于后人,是一个楷模
于民族,是一个功臣;
于历史,是一个圣人。
鸣沙山前寺,暮鼓复晨钟,敦煌千古事,闲说与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