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她安静的坐在村庄边的洋槐树下，等待。

她轻轻的走近屋子中，她不喜欢酗酒的父亲。看着墙壁上桂着的父亲的肖像，父亲的那张脸，没有血色，凄苦。她很喜欢父亲，那时候，父亲年轻帅气，不喝酒，不抽烟，不打骂母亲。她很爱他。可是父亲在经历经商失败后，从此便一蹶不振，酗酒抽烟，再加上父亲患病，一天比同一天糟糕，最后父亲含恨而终。她清楚的记得父亲喝酒醉的时，用皮带抽打她，遍体鳞伤。她害怕父亲那张可怕的脸，她很爱他，却又很恨他。

她叫夏雨，一个文静的女孩。喜欢唱歌，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就独自坐在铁栏杆边。唱电视学到的歌曲，她的歌声很美，她的歌声会吸引鸟安静的聆听。夏雨还喜欢文学，尤其喜欢父亲的书架，父亲的书架上堆满的书籍，几乎她都看过。十六岁，是花季，她懂她的命运的曲折。

在她的笔记本上，有这样一首小诗歌。

“一片叶子的零落，葬送了生命，

换来明年春暖花开。

守护住什么？上帝的怜悯

父亲，你在天空好吗？

怜爱你的孩子我吧，她孤苦无依。”

母亲在父亲死去后，就远离家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村里的人都说，她的母亲和一个男人私奔了，再也不要她了。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每当那个时候，她就在外婆的身边，歌唱。外婆喜欢她唱歌，和外婆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她最为幸福的日子。书中的故事激起她无限遐思，她想去远方，她所向往的远方。

外婆家是一个小村，人口不是很多。异常的安静，这里名叫以那，村庄四周都是花香，竹林，还有一条小河，寂静的流淌。她很爱惜那瀑布般的头发，一直珍爱着，舍不得剪掉。她几乎都穿一件白色的外套，一条牛仔裤，一双洁白的鞋，坐在河岸，看书。外婆几乎知道她爱书，可是没有能力送她入学。因为学校离家很远，几乎去不成，外婆孤苦无依，舍不得她离开。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就坐在阁楼上，写作诗歌。她很爱诗歌，觉得诗歌能够让她自由的驰骋。很晚了，她安静的坐在桌子边，写作诗歌，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梦中，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哪里是很大的城市，那里充满幸福和快乐，她还看见了母亲。梦中，母亲和她相见，可是母亲还是离她而去，不顾她的感受，她哭着去追，可是母亲早不见了踪迹。她猛惊一下，醒来，才知是一场梦。眼角的泪水，滴落在笔记本上，她拿起笔，哀伤的写起。

“离开，就是救赎了吗？

我的母亲，我的爱，你可曾深知？

落叶还在，我找不到温暖的角落

父亲不在，在也是回忆。”

梦中的尖叫声，还是引起外婆的担心。她轻轻的走上阁楼，看见正在抹泪的孙儿，满脸噙满了泪水。外婆老了，皱纹满布，发丝雪白。她抱着外婆，掩饰忧伤。抱着外婆微笑起来。

“外婆，没事的，呵呵，我没事。”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外婆。

“傻孩子，是不是又想起你妈了？”外婆抚摸着她的头发，也直视她。

“外婆，妈妈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

窗外，繁星点点，一丝丝清风吹进窗户，吹起她长长的头发。明天，我想离开，开始外婆呢？她想着梦中的情景，担心起外婆了。看着她没事了，天色很晚，外婆安慰了几句，就下楼了。正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远去的笛音。那笛音哀怨凄苦，似乎和她的遭遇一样。她一直坐在窗户边，聆听。那笛音好美，几乎打动了她纯净的心，让她的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她双手托腮，安静的聆听着远方传来的笛音。这一定是一个男孩，他的笛音为什么这样的凄美，这样的打动她的心，那笛音为什么这样的使她入迷。明月挂空，泻下一地银白。窗外她种的夜来香，散逸出馨香，让她在这样的寂静中，甜美亦然。笛音，诗集，月光，这诗情画意的夜晚只有村庄拥有，这样甜美安静的生活只有村庄存在。她心情极好，就回到了床上，安静的入睡，这一晚，是她失去父亲母亲以来，最为愉悦的一个夜晚。

笛音在她入睡后，就戛然而止了，好像是故意吹给她听的。

竹林边，笛音不再，风吹起竹叶，满空飞舞。

天亮的时候，外婆来叫她起床。她听到外婆的叫声，一跃而起。坐在床上，问外婆，昨天那是谁在吹笛。外婆说，那是邻村的瞎子阿辉。夏雨一下子呆了，她不敢相信那动听的笛音是一个瞎子吹的，她不愿相信，她希望这是假的。

     “那个孩子啊，也是苦命的娃啊！母亲生他的时候，就死去了。父亲后来外出，就不见了踪迹。后来说他吸毒，坐牢，最后死在牢里。没有看见，只是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他还小的时候，是一个很乖，懂事的孩子。眉清目秀，惹人怜爱，可是又一次，他发高烧，后来吃药好后，眼睛生病，没治疗，最后就瞎了。他的笛子，是他叔叔送他的，他爱不释手，学会了吹笛。每天都在竹林那边的小坡上吹笛，那小子吹得很好的，我很爱听。”

     “外婆，他真的是瞎子？”

     “对啊，可怜的孩子啊!”

夏雨沉默在那里，不敢相信这一切。她的幻想再一次幻灭。阿辉还是引起她无限的好奇，我要去找他，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那，外婆，他一直一个人过吗？”

     “对啊，有人送他去孤儿院，他不去。他说他爸爸会回来。一个倔强的孩子啊！我本想让他来我这里的，可是他不愿意。我只能有时间就去看他。”

     “外婆真好，我想去看他...”

     “可以啊，他一定会很欢喜的。你劝说他来这里住吧，外婆不嫌弃他的，你告诉他，外婆很爱他。”

      “真的啊。好吧，我立刻就去找他。外婆真好！”夏雨站起来，吻了外婆一下，就匆匆的穿好衣服。飞快的冲出门，消失在那片竹林。她走在竹林的小径上，又听到了笛音，可是这次笛音却是欢快的，难道他已经猜到我去找他吗？夏雨感觉好些古怪，可是越这样越激起她无限的好奇，她一定要见到他。走完竹林的小径，在尽头的田垄上，她看见了那个吹笛的男孩。那个男孩坐在田垄上，身边野花烂漫，他寂然的吹着竹笛，不在乎外面的风吹草动，他似乎已经和自然浑然一体了。夏雨站在那里，不忍心打扰这个吹笛的少年。她奢望的伙伴，朋友就是这样的吗？她不断的问自己，内心涌动着异样的激流。可是他没有眼睛，他看不见她，看不见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想着这些，夏雨心里就一阵阵暗痛，她看到了和她一样可怜之人，他们该相互怜爱对方，彼此帮助才好。夏雨一步步走近他，越接近他，她的心跳就会加速，令她异样不安。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衣服整洁干净，脸上充满愉悦，丝毫没有苦痛之情。那双眼睛紧紧闭着，永远也不会再睁开。夏雨沉默着，老天要是让他那双眼睛睁开，他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啊！她爱他，真的，那一刻，可是为什么上苍要让这么唯美的人有这样一个伤疤呢？要不他不是瞎子，他该多好。突然笛音停止。

      “你，你是夏雨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夏雨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是你外婆说的，她来看我的时候就给我提起你，只是我这样，害怕你不喜欢，所以不敢见你。奶奶说，你不开心，所以我就在竹林这边吹笛子给你听，那样或许你会好些。因为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吹响笛子。那样所有的烦忧都会不见踪迹。很高心认识你。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昨晚，你一直在这里坐到我睡觉吗？”

      “是的，你睡觉，我就走回家了。”

      “可是，已经很晚了，你怎么回家的。”夏雨一脸惊讶。

      “没事，这条路我早就走熟悉了。虽然看不见，但是这条路我一直记得。”

      “外婆说，让你去我家住，为什么你不去？你一个人等你爸爸？”

      “我很想和奶奶一起住，可是我害怕我给他带去负担，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照顾我。我还得等我爸爸回家，他不会不要我的。”

      “好吧，可是.....阿辉，和我一起回外婆家吧，好吧，我和你一起等，我等我的妈妈，行吗？”

      “我.....好吧,你不讨厌我吗？”

      “不，怎么会讨厌你，我很喜欢你吹笛，感觉你好厉害。回去以后教我，让我也学会，那该多好。呵呵”

      “呵呵，我会教你的。”

两人欢欢喜喜的一起走回了家，外婆见他们一起回来，急忙回厨房煮饭去了。夏雨将他带到了她的房间，夏雨一时间成了阿辉的眼睛。阿辉大夏雨一岁，夏雨就称他为哥哥。阿辉欣然允诺，两人找回了昔日舍弃的笑容。

夜晚，他们一起玩乐，阿辉教夏雨学笛，夏雨念书给阿辉听。萤火虫漫天飞舞，夏雨很喜欢萤火虫，她抓了一只，放在手心，让它在房间里飞舞，可惜阿辉看不见，要是他看见，他该多高兴。

      “阿辉，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你怎么办？”

      “雨，你要去那里？要离开这里，离开外婆和我？”

      “阿辉，这里的确很好，可是我的心不在这里啊，我很想去外面，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我想我会一辈子都不快乐。”

      “雨，你和阿辉在一起，你不快乐吗？”

      “不是，很快乐，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有多么的孤独，因为你在，所以我很幸福。可是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是我的梦想啊。我想去外面看看。”

      “雨，不要离开，好吗？奶奶需要你，你要是离开了，她会多担心啊！”

      “阿辉，不是有你在的，你在，我就不担心了，我只是出去，又不是不回来。”

      “可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丽吗？这里宁静，花草葱绿，外面，听说城市里到处是垃圾，噪音，几乎很多人都讨厌在那里，为什么要去呢？曾经我很想去那里，可是感觉那里充满着太多的肮脏，太多的虚伪，太多狡诈，所以我却步了。雨，你真的要去吗？”

      “阿辉，城市也许真的像你所说的，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在那里啊，他们在那里生活，那里工作，他们也许很快乐，我们怎么知道呢？现在不是很多人都外出的吗？”

      “雨，你要去，我也阻止不了你，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的，阿辉最好。”

夜色下，两个灵魂相互交换着彼此的苦楚与快乐，一个梦想去城市，远离乡间的苦楚和烦闷；一个甘愿于乡村的宁静，喜欢这里山水相伴，万物共生。很快，夏雨在征询外婆的意见后，告别阿辉，匆匆离开村庄，踏上了远去的道路。走的那天，阿辉在洋槐树下，吹了一天的笛子。

村庄还是那样安静，丝毫没有她的离开而多大的变化，万事万物依旧散发出泥土的气息，甜美的世外桃源也许就在这里，这里名叫以那。阿辉每天都坐在夏雨的阁楼上静静的吹响竹笛，那美丽的笛音引得四周许多只鸟儿来聆听。过了一年多，夏雨寄了些钱回来，买了许多衣服，一些给外婆，一些给阿辉的。阿辉抱着那些衣服，慢慢的走上阁楼，坐在床上的时候，他的眼角布满了泪水。夏雨还寄了一些照片回来，外婆开心的说，夏雨长漂亮了，变得好美。可是阿辉除了笑，他看不到夏雨啊！夏雨不再写诗，在城市里打工，开始过着她曾向往的生活。她已经忘记了母亲，很快，她认识一个男孩，并和他一起交往。夏雨很爱他，男孩什么工作都没有，就花费夏雨的钱，很快，夏雨怀上了小孩，男孩弃她而去。在朋友的帮助下，夏雨在医院顺利的生了孩子，是一个男孩。可是她深爱的那个男孩，却再也没有出现。夏雨无奈，带着孩子，回了家。外婆依旧很苍老，可是她依旧那样的疼爱着夏雨，夏雨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他们很忙，带不动孩子，希望外婆和阿辉替她带好孩子。夏雨又买了很多东西带给他们。阿辉已经二十多岁，他变得有些木讷，呆在门边，不愿进门。夏雨拉他进来，他才唯唯诺诺的进来。可是阿辉已经不说什么话了，他是在恨夏雨吗？没有人知道。阿辉坐了一会，就走上了阁楼，吹起他的竹笛。夏雨将孩子给了外婆，就上了楼。看着自己的房间，夏雨心都碎了，房间还是那时候的模样，阿辉在房间里栽种了好多夏雨喜欢的花，一阵阵花香。桌子上，阿辉写了好多的字，都是夏雨曾经教会他的。夏雨看着那些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了下来。阿辉的笛音那样的凄苦，那样的悲凉，这直刺了夏雨的心，阿辉喜欢着夏雨吗？夏雨知道吗？阿辉的沉默越来越刺痛夏雨。她走过去，抱着阿辉痛哭起来。阿辉此时，也流下了眼泪。他紧紧的抱着夏雨，第一次他感觉这个世界是温暖的。阿辉虽然不爱说话，上天赐予他的却是完美的，他除了没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是其他的，他堪称完美。阿辉得到夏雨的拥抱已经很幸福了，他不会再奢求什么的，只想安静的享受这份自然的甜蜜。

   “夏雨，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阿辉，我得离开，我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我得挣钱养家，要不小冲怎么办？”

   “夏雨，.....”

窗外下起大雨，屋内中的谈话戛然而止，彼此默默的呆立着。小冲的在楼下哭着要找妈妈。夏雨走下楼，抱起小冲，吻了他的眼睛。天没亮的时候，夏雨静悄悄的走了，那天，阿辉又吹响了竹笛。竹笛声环绕在竹林深处，那呼喊声换不回夏雨破碎的心，她的不爱这个村庄，宁愿在那个陌生的城市忍受苦痛。而后，外婆逝世的时候，夏雨回家，带走了小冲，夏雨嫁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他和她一起来接走了小冲。

夏雨走的那天，阿辉的眼角第一次落下眼泪。

“阿辉，我们走了，谢谢你。以后我们给你寄钱，好好的待自己。我们都爱你。等以后我们安定下来，我们接你去城市。”

“恩......”

小冲舍不得走，抱着阿辉哭过不停。夏雨抱起他，他使劲的呼喊着阿辉，阿辉心如刀绞，可是又能怎么办？他舍不得小冲，舍不得夏雨，他唯一的亲人。夏雨走了，留下阿辉一个人。夕阳西下，那个村庄异样的美丽，阿辉最后一次吹响了竹笛。竹笛声悠悠，漫过天际。而后，那个村庄再也没有响起竹笛音。

2018.1.29日。以前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