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考理想主义与现实的关系,以及在自己的理想追求和现实的人际关系中如何抉择时,阅读了《包法利夫人》、《项链》、《月亮和六便士》这三部关于中年人对现实不满、转而抛弃现实中所拥有的一切去追求理想,最终或是实现理想却落魄而死,或是遭遇问题导致付出惨痛代价的作品。三人的经历中有时代的因素,也有个人的原因。三部小说的主角都有着与现实条件不相符的追求,为了自己的追求忽视现有的幸福生活,甚至不惜抛家弃子、婚后出轨、不顾道德、不负责任。从这三部作品的共性对比现实中人们对于理想生活的追求,需要思考成年人为何会产生不满足现实的心理,应如何平衡现实与理想的关系,如何明确自己的理想与责任,以及如何不因自己的理想追求将自己推向害人害己的不利境地。
在《包法利夫人》中,包法利夫人对平庸无趣的婚后生活不满,一味向往着小说中的浪漫爱情和奢侈生活,通过不正确的方式对其进行追求,却没有看到自己丈夫的付出和作为妻子、母亲的责任;在《项链》中,玛蒂尔德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精美和豪华的事物而生的,为自己居住环境的朴素和丈夫的平凡而痛苦,在追求虚荣的满足后付出了十年时光为代价还债,却避免因虚荣而像包法利夫人一样走上歧途;在《月亮和六便士》中,斯特里克兰德为了追求自己绘画的理想,抛弃自己认为庸俗而没有共同语言的妻子、原本很好的工作与家庭,不顾道德地伤害别人,最终虽实现理想,却也不得善终。三部作品的立意是相似的,主角的选择和命运也是相似的。原本是向往美好生活、不惜付出代价的理想主义,为何会遇到如此结局?
首先,追求个人理想需要立足于自身实际,认清自己的地位、处境和能力。包法利夫人和玛蒂尔德身为平凡人家的女子,所嫁的丈夫在现实中是与其“门当户对”的。她们却因自己的美貌,误以为自己应该过上流社会的生活、拥有小说中的浪漫爱情,而并不具备进入上流社会的条件。可以说,她们的“理想”并非理想,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只具备“美貌”这一个要素,并非就能够被上流社会所接受,个人的出身和家庭条件是无法被改变的。斯特里克兰德热爱绘画,但并非艺术家出身,只有短期的绘画学习经验,虽有现实中的艺术家为原型,这种追求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并不现实。在自己不具备相应的社会地位、能力和条件的前提下,仅因为“幻想”、“热爱”等感情因素,盲目地抛弃或无视现有的一切进行追求,失败的概率必然是很大的。
其次,追求个人理想需要考虑他人、道德和社会责任。成年人肩负着很多责任,尤其在小说中三人已有家庭的前提下,他们的任何一个选择都会牵涉到许多人,而并非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很多行为更关乎于道德和良知。包法利夫人婚内为了爱情的浪漫理想,背叛丈夫,不顾女儿,最终导致家破人亡、女儿孤苦;玛蒂尔德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理想,拖累丈夫还债;斯特里克兰德为了自己的绘画理想,使妻子失去丈夫、女儿失去父亲,还伤害了朋友的家庭。他们三人身边的人对他们都很好,他们的配偶都是爱他们、为他们付出的,却还是无法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这种行为与其说是纯粹的理想主义,不如说是纯粹的自私主义。追求理想并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为理想的付出并不应以其他人为代价。
再则,需要分清理想主义和欲望的区别。三者中斯特里克兰德较为接近真实的理想主义,追求绘画是为了自我实现和艺术追求,另外两人的理想追求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欲望。人有欲望是正常的,但更需要对自己的欲望加以约束和控制。包法利夫人婚内出轨、用丈夫的钱超额消费导致欠下债务;玛蒂尔德为了一场舞会,借朋友的项链导致丢失而不得不偿还,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和虚荣。如今,从借贷超前消费,到“假名媛“,处处可见现实版的包法利夫人和玛蒂尔德。不符合道德规范和自己经济实力的欲望,会将人引入危险的境地。
又则,真正的理想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包法利夫人把实现自己奢侈生活的理想寄望于他人,希望“王子”拯救自己,过分依靠丈夫的付出和借贷,而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获取想要的东西,导致被人欺骗和利用;玛蒂尔德从最初不切实际的幻想,到最后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反而创造了难以想象的财富;斯特里克兰德坚持不停作画,最终也实现了绘画的理想,对他个人而言可以说是一个美好的结局。理想不是空想,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实现,离不开实实在在的劳动和努力。
当人们经历着平庸无趣的生活时,当现实生活有种种问题和不如意时,因对现状不满产生对理想的向往和对“诗和远方”的追求,是正常的心理。《生物多样性》这本书中描述了这种现象,并用“粒子性自我”加以解释。引用书中的原话:【现实中,对孩子和爱人大概率都会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想搬到更大的房子里去,粒子性自我观此时便派上了用场。认为这种不满足理想的现实并不是我,应该从我这里一刀两断剔除出去。如果老实承认周围环境和事物是“我”的一部分,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可怜虫。所以,粒子性自我观纯粹是理想主义。】包法利夫人、玛蒂尔德和斯特里克兰德们,包括“理想主义”的我们,正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也是自己所不满的环境中的“可怜虫”,通过“理想主义”想要割裂自己和环境而产生的“粒子性自我观”。但事实上,《生物多样性》中解释道,我们在环境中生活,习惯了环境,环境造就了“我”,与“我”是命运共同体。“我”所处的环境和社会关系,构成了“我”的一部分。“我”与“我”所不满的环境,其实是一体的。“我”属于“我的环境”,正如包法利夫人本就属于她的丈夫和女儿,玛蒂尔德本就属于她寒酸的家,斯特里克兰德本就很适合他的工作和家庭。理想的“粒子性自我”,把自己作为最根本、最重要的存在,自然就会做出自私的举动,“遗世而独立”,很难考虑到周围的事物,容易形成毫无责任的价值观,把一切问题都归咎于环境问题。假如包法利夫人、玛蒂尔德、斯特里克兰德和“理想主义”的我们,能够看清自己和他人,将自己融入身边的环境,接受自己的身份,与环境中的人和事取得连结,看到他人对自己的爱和付出,并为自己的父母、爱人和子女切实地考虑和付出,通过在现实中脚踏实地的努力获取想要的东西,或许理想主义的“粒子性自我”就不会产生,因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导致家破人亡的悲剧结局将不会上演。
人人都可能是包法利夫人,人人都可能是玛蒂尔德,人人都可能是斯特里克兰德。不必再去追求理想中的“诗和远方”,假如北上广确实容不下肉身,在三四线也一样可以安放灵魂。